“這樣算來每家還要再拿出一萬五到兩萬。”
核算了一下自己一方的庫存銅錢之后,王登庫等人面色十分難看。
庫存已經不多,這錢莊的銅錢除了自己買銅鑄成的話,多半是從京師等大錢莊買過來的錢,這些錢質量參差不齊,根本不配拿出來與和裕升爭斗,要想把這盤賭斗繼續下去,除了繼續鑄錢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僅要鑄,速度還要加快,京師一帶有大的夠格鑄錢的錢莊,現在送銀子過去現鑄是來不及的,不過可以先大肆購買,然后再委托代鑄,一來一回總能接的上短,預計拿個十幾萬兩到京師一帶,可以搜刮到不少質量合格的金背錢。
只是這樣一來,代價當然不小。
“錢莊是我等的命脈。”很少參加會議的靳良玉態度堅決的道:“和裕升和我們爭張家口的各家商行,現在大家都在觀風望色,和裕升現在已經先拔頭籌,如果我們心疼銀子不肯投入,誰強誰弱一目了然,日后還有誰和我們合作。我們北上走私需要大量的糧食布匹等各類雜貨,有不少都是賒欠,如果沒有大宗貨源,我們又拿什么和東虜談合作?現在趁著北虜和東虜都被限制,這幾年時間一年可賺數十萬,就算打不退和裕升,最少也要打贏,保住現在的局面,否則,那就全完了。”
王登庫捂臉道:“唉,各家都趕緊湊銀子吧。”
萬兒八千兩對這幾家問題都不大,兩三萬就不一定一下子拿的出來,就算身家幾十萬,多半也是在房產,田地,還有貨物上,不可能藏著好幾萬的銀子不用,一直到清季中葉,晉商中諸如喬家常家這樣的超級大富商身家都過了百萬,甚至數百萬,才會在家中挖出地窖,把數十萬兩的銀錠熔成銀塊,深藏在地窖之中。
“比價如何?”田生蘭道。
王登庫瞪眼道:“他們昨日放到九百五,我們只有再加三十,九百八。”
王永發道:“這個比價已經接近本價,一文利也沒有了。”
“那又怎樣?”王登庫煩燥的道:“若是不讓,這一手便已經輸了。”
眾人都是默然無語,誰也沒想到事情會一下子發展到如此地步。
“掛牌了,這邊也掛牌了。”
和裕升那邊還在搬運銅錢,每運進一箱就打開蓋,黃燦燦的銅錢吸引了諸多的目光,而七家錢莊這邊也是掛出大紅字牌,一兩銀兌金背錢,比價赫然降到了九百八。
這個價可謂是從未有過的低價,官價從來就是一比八百,從來沒有哪家錢莊比這個低過,哪怕在國朝國力最強盛的仁宣時期大明也是一樣缺銅,赫赫有名的宣德爐用銅也不是中國的銅,而是自緬甸等海外地方進貢而來,宣宗皇帝不舍得拿出來鑄成銅錢,而是著令工部鑄成各種銅器,宣德爐就是其中鑄的最多,質量也最好的一批,現在相隔一百多年,已經是古董玩家最珍愛和最流行的銅制古董了。
“看來這七家底氣也足啊。”
雖然未曾如和裕升那樣大張旗鼓的擺出銅錢任人觀看,不過七家錢莊擺出這樣的架式來,只能說明其自有底蘊,并不畏懼和裕升的挑戰。
那熟知錢莊事的錢掌柜捻須笑道:“看來這七家是要出血本,與和記錢莊大戰一場了。你們看罷,今天就會有七家錢莊的人,攜帶銀兩往京師去,明后日就會帶大量金背錢自京師而返。”
王達通目瞪口呆:“龍爭虎斗,龍爭虎斗啊。”
馬超文笑的十分矜持:“看來勝負還在兩可之間,在下的決斷沒有錯。”
“本店暫時只接受百姓兌錢,大宗的預定暫且不能接受。”
“不要說一比九百,便是一比八百,暫時也只能兌換小額。”
劉吉和王發祥,李國賓等人俱在錢莊店里,店中人流十分密集,三人也是擠的滿頭大汗才擠到柜臺后邊。
來兌銀的最高比例不得超過白銀五兩,也就是一次能兌換四千五百錢。
這個比兌,也還是照顧那些小規模的手工業者和小的雜貨店一類的小店,不然的話,最多一次兌一兩或二兩也就差不多能照顧到百姓了。
日常生活大明的百姓是能不花錢就不花的,實物兌換仍然很吃香,不過如果手頭有質量上優的好銅錢,買賣物品的時候無疑要省心省力,甚至節省成本。
進城來的郊外農民,總會帶一些十幾里外城郊難買的東西回家,好似幾百年后普通城市或農村居民到大城市的感覺一樣,如果有充足的銅錢使用自然是最好不過。
“這幾天抱怨的人不少啊。”李國賓擦一擦汗,說道:“襄城伯家里原本要訂兩千兩銀子的銅錢,說是留著中秋和過年的時候賞人,平時也慢慢開銷用度,差不離也夠了。結果叫我打了回票,襄城伯前日在撫寧侯府上見了我,臉上就不太好看。”
劉吉苦笑道:“這是軍司決定,我們有什么辦法?”
“還有司禮監的譚太監,也是和我說要銅錢,怎么辦?”
“這幫家伙還真是心黑。”劉吉忍不住抱怨道:“現在誰不知道晉商湊了十來萬銀子進京買銅錢,而且指定要上好的金背錢,京中錢價大漲,這時候他們一個個來預訂,無非就是怕錢價繼續漲下去,一進一出,要省不少。”
“這幫爺都是蚊子腿上割肉的主,你們第一天到京師混?”
王發祥臉上滿是好笑的神情,他在京師多年,從一個小伙計到主持整個京師乃至北直隸地方的軍情事務,多年的磨練已經使他變得無比成熟,眼前的這一點風波,已經無法使他在情緒上有所波動,倒是兩個伙伴的激動和不滿,令得王發祥感覺好笑。
“話不是這樣說。”劉吉道:“近來銅錢之事,和裕升在京城算是真正打響了名號,不過銅錢量不足,不免叫我感覺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為自己狼狽,而是感覺會影響和裕升的名譽和利潤。”
李國賓點頭道:“是這樣,我總感覺東主對京城這邊重視不多。”
“東主早就說過。”王發祥道:“京師這潭水太深,和裕升在此更多的是中轉站和展示存在,而不是賺錢。”
“不過……”王發祥看著兩人失望的面孔,笑道:“銅錢兌換弄好了,也真的多賺不少。但你們要記得,京師這里我們能得罪誰?勛貴太監文武官員,更多的是利益交換,你們真的能在這里安心做生意?我們要是能象張家口那樣一次弄幾十車銅錢來,京師一轟動,真叫的惦記上了,和裕升的勢力在京師管用?”
這么一說,劉吉和李國賓對近來軍司做出的暫緩京師兌換業務,縮減規模,甚至對帳局放貸等業務也降低等級,以求緊縮銀本的決定,倒也不是那么反對了。
“一切以大局為重。”王發祥道。
“嗯。”
“也是。”
李國賓和劉吉都是點頭。
“軍司最新的決定已經到了,本將先率部往臺灣,兩位只帶少數親兵隨成方奔赴十三山。”
上船之前,李守信先行了個軍禮,然后對成方和溫忠發,禿頭等人抱拳一禮。
身后港口仍然是十一艘大船組成的船隊,皮島上的人們已經是第二回見到這樣規模的艦隊,但仍然阻止不了他們跑來觀看的熱情。
事隔一個月時間不到,皮島上仍然是寒氣逼人,不過好歹不再落雪,江口一帶到岸邊的大海也不曾結冰,但海風很大,波濤洶涌,浪頭著實厲害,船隊在海面上也搖晃的厲害。
李守信等主要的軍官團將跟隨這一支的船隊離港,隨船的有五千余人,加上首批至臺灣的軍隊和家屬,人數已經過萬。
臺灣那邊只是提供了最簡單的補給,一切還都要重頭開始。
給家屬分配土地,建造房舍,還有生活必需品的提供,醫藥提供,這些都是繁重的后勤工作,而李守信等人最要緊的就是到臺灣之后迅速建立軍隊建制,然后進行日常的訓練,接著是小規模的實戰演練,最終將荷蘭人驅離臺灣,并且在臺灣建立真正的基業。
這毫無疑問是巨大的挑戰,目前來說常威在臺灣做的較為成功,從帶幾十人到臺灣到現在已經有近千人在笨港,建立了營寨基地和港口,開始準備興修造船廠,開設了水師學堂和初步招募了教官和少量學員,另外就是建立了這支由十一艘百噸位福船和廣州船組成的艦隊……這已經做的很不錯了,盡管已經花費了近百萬兩的白銀。
第三批人員會由另一個大隊指揮帶隊離開,另外李守信留下了一些軍官和軍士在皮島上,繼續訓練另一個團,直到軍官把架子搭好,下一個團的指揮帶著他的軍官前來皮島把士兵全部帶走,預計最快也得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溫忠發和禿頭的去向臨時發生了改變,他們將不再奔赴臺灣,而是轉身向十三山,這也是成方趕過來的原因,對此決定,李守信稍有不滿,溫忠發和禿頭都是戰斗經驗十分豐富,陣前有優異表演的軍官,并且熟悉情報工作,對步兵和騎兵的掌控都沒有問題,把這兩個優秀的軍官調走,身為一個有自信的軍事主官,這并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然而李守信也明白,十三山的局面比臺灣要嚴峻的多,而且請調十三山是溫忠發和禿頭自己的意思,并且向李守信做了委婉而具有說服力的解釋,最少也給了李守信臺階可下。
“李指揮一路順風。”
“彼此,兩位也是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