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戰場,漢軍弓手們還在和銃手對‘射’,時不時的有人倒下,不管是被箭‘射’中的銃手還是中槍倒下的弓手都是相差不多,兩邊一直是在拼消耗,銃手這邊有長柵保護,漢軍甲兵和旗丁也畏懼近距離的齊‘射’,一直沒有敢再次突前壓迫銃手的防御陣線,如果開柵出去,漢軍甲兵和旗丁就有了用武之力,確實不是明智的決斷。.:。
“左翼要頂不住了……”張‘春’牛雖然被勸止了,面‘色’還是十分緊張。
從左翼傳來沉悶的叫聲和砍殺聲,兩邊已經快流干最后一滴血,雙方都是死戰不退,沒有一方能夠接受戰敗的結果。
這時風云突變。
天空從光照萬里的晴天又成了烏黑一片,一朵朵烏云飄了過來,然后狂風大作,沙礫和泥土灰塵被風吹起,拍打在人的臉上,叫人快睜不開眼睛來。
接著豆粒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來,沒有雷聲也沒有閃電,從起風到落雨,不過是十幾息的功夫而已。
瓢潑大雨瞬息而落,加上烏云蓋頂,狂風大起,戰場上立刻成了一片晦暗的世界,弓手和銃手的對‘射’立刻停止了,銃手們接到指令,將火銃立刻保護起來,相比之下,漢軍們的動作要遲疑很多,他們沒有接到指令,不敢停止戰術動作。
很快后金方的指令也下達了,中間的漢軍們立刻后退了,甲兵掩護漢軍弓手和旗丁弓手后撤,左翼的戰場上兩軍的搏殺也停止了,兩軍的戰兵彼此對視著,惡狠狠的瞪眼看向對方,‘女’真人已經稍占優勢,但沒有弓手的配合明顯也不可能拿下對面的陣地,他們只能慢慢后撤,在后退的時候,不少披著鎖甲的旗丁弓手收了弓箭,配合戰兵將地上的死傷甲兵拖回自己的陣地。
和裕升的人也在拖拽著自己的戰友,兩軍將士的刀斧依舊鮮亮,但已經沒有繼續做戰下去的意思了。
雨很快打濕了地面,雨水和鮮血‘混’在一起,被拖拽的人不管是戰死者和傷者都還在流血,很多人身上開著巨大的血口,鮮血還在不停的涌出來,也有不少將士被斫斷胳膊或是大‘腿’,他們的身體在濕潤的黑土上拖出一條條明顯的血痕。
等戰兵們撤到車陣的時候,早就等候在內線的銃手們紛紛沖出來,幫著戰兵把受傷的兄弟袍澤搬抬進來。
“醫生,軍醫,醫護兵……”
一聲聲叫喊在雨聲中傳遞開來。
戰兵們迫不及待的坐下了,他們如牛一般的喘著粗氣,很多人連卸甲的力氣都沒有了,兩手在顫抖著,剛剛雖然一直在堅持奮戰,其實就是一股氣在提著,現在回到自己這邊的陣列中,身邊全是袍澤兄弟和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精’神一下子放松下來,每個人都這才感覺到自己已經耗光了體力,再也堅持不住了。
不少銃手上來幫忙,他們幫著戰甲卸掉沉重的鐵甲,雖然大雨如注,還是能看的出來,每個戰兵和出戰的銃手身上的衣袍都被汗水濕透了。
不少人的鐵甲上沾滿了鮮血,被雨水一沖,血水在水洼中如云煙般彌漫開來。戰兵們顧不上這些,他們盤‘腿’坐在泥水和血水‘混’雜的地上,不停的喘著粗氣,兩眼盯著那些被抬走的兄弟,當看到很多人傷的很重時,這些在戰場上并不畏怯的漢子兩眼中流下淚水來,他們沒有出聲,所有人都知道軍醫定然會不惜一切的救治這些重傷的將士,但能不能活下來并不是看軍醫有沒有用心救治,重傷之后,是否存活,更多的就是看個人的體質和天意了。
這個時代的醫術,到底還是有很多缺憾的地方,對重傷者的救治,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干的好,兄弟們。”
禿頭沖了過來,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天上的大雨,他咧著嘴,兩眼里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這個時候他顧不得一切,只知道沖入自己的部下群中,不停的拍打著每一個坐在地上休息的戰兵,和這些疲憊到骨子里的戰兵狠狠擁抱一下……這個時候,什么軍官的身份完全被拋開了,至于天下的雨水和人們身上的血污,那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
滿達爾漢的臉‘陰’郁的能擠出水來,比天上的天氣更加‘陰’沉晦暗。
這一次的戰事到這里可以告一段落了,只能等三天到五天時間,原本是要搶在阿敏和代善的主力回來之前先扼制明軍對十三山的輸送,用事實來打一下兩紅旗和鑲藍旗的臉,結果雖然不至于招致了一場慘敗,但戰果仍然不如人意……沒有打開缺口,不能對谷口的明軍形成威脅,在這幾天里明軍肯定會全面收縮,漸漸停止對山上的糧食輸送,但谷口的人員,糧食,要么送走,要么搬運上山,山上山下的明軍和山民百姓可以從容的把物資消化,把人員送走,等代善他們趕回來時,山口必定又是重兵把守,山上的守兵得到了大量物資軍需,送走了老弱病殘,士氣高漲,加上地勢險要,這樣的大山強攻原本就是不現實的,有內應還有機會,沒有內應只能用圍困的辦法,而現在內應和圍困兩條路都走不通了……
滿達爾漢并不是完全的粗漢,在他臨走時皇太極又曾經耳提面命,多加叮囑,對十三山的重要‘性’這個‘女’真漢子其實十分清楚。然而上層勾心斗角,代善和阿敏一心要看笑話,又過份注重在草原上籠絡那些‘蒙’古人……
滿達爾漢往雨水里重重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蒙’古人就是一群野狗,有‘肉’吃就跟著,沒吃的就向主人齜牙,你要是弱了,這幫狗就敢過來咬你,吃你的‘肉’!
籠絡有個屁用,打服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人過來,沒有強大的武力和實力,代善和阿敏在草原上做的一切,包括什么會盟起誓,全是虛的,屁用也不頂!
李永芳一直站在雨地里,任憑雨水把他淋的落湯‘雞’一樣。
到了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他逐漸老邁的身體了,公允的說,漢軍在今天的表現可圈可點,雖然并不是負責主攻,但牽扯了對面軍隊相當的戰力,一直到落雨之前,漢軍都是在堅持著戰斗,雖然不停的有逃兵出現,但在‘女’真人督戰隊的狠手之下,大規模的潰敗并沒有出現,以‘女’真人對漢軍的供養來說,這個表現已經十分難得了。
可李永芳心里也是明白,對十三山的攻擊和圍困的雙重失敗,必定要有人出來背這個黑鍋。皇太極確實是一直在力主此事,也出動了自己的正白旗人馬,但以皇太極的身份,未來的大汗和四大貝勒之一,一旗之主,又備受老汗的信任,這些東西并不是一次失敗就能動搖的,況且皇太極只是推動此事,在前方的主事人是代善和阿敏,這兩個旗主大貝勒又怎么可能把失敗的責任背在身上?
說來說去,也只有他這個投降的降將和不值錢的額附出來頂雷背鍋了。這一次回去,不知道會是什么下場,這一點小雨淋在身上,又算得了什么?
李明禮等人踉踉蹌蹌的走了回來。
他身上還背著一個重傷的漢軍,在他耳邊一直低低的呻‘吟’,這個漢軍的腹部中了一銃,子彈在他的腹部開了一個巨大的創口,在眾人倉皇后退的時候,李明禮不知為何在臨走時順手就把這個重傷的漢軍給背了回來。
別的漢軍最多是把胳膊或是‘腿’部中槍,傷的不重又有‘交’情的同伴給搬回來,李明禮在漢軍中并沒有幾個‘交’好的伙伴,看到他吃力的在泥水里蹣跚前行,背回來一個重傷的兄弟,其余的漢軍看在眼里,原本淡漠的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動和敬佩。
眾人顧不上別的,趕緊把弓弦取下收好,‘女’真人的軍法十分嚴格酷烈,漢軍們的軍械如果有什么損壞,輕則鞭打棍責,重則斬首,毫無商量的余地。
人們站在泥水里,收好弓弦后衣袍也濕透了,有一些身上穿綿甲的漢軍身體沉的快站不直腰,他們的體力消耗也很大,但并沒有輔兵過來幫他們卸下甲胄,漢軍們多半有包衣在,可長久的戰事消耗極大,包衣們都被派出去搜索殘余的居民和找糧食去了,況且還有相當多的漢軍根本沒有包衣,只能依靠自己。
漢軍們只能自己互相幫著解甲,他們又累又餓,原本就沒有吃飽的肚子在一場‘激’戰后更空更癟了,體力消耗太大,手指都在顫抖,眼前餓的一陣陣發黑,雨水淋在身上使身體漸漸發冷,如果身體稍弱的,只怕根本堅持不住,直接就要暈倒過去了。
‘女’真人也退回來了,他們留著一些包衣,幫他們脫甲,他們也有棚子避雨,在漢軍們在雨地和泥水中哆嗦的時候,‘女’真人好歹都能換上干燥的衣袍。
傷兵們都被扔在雨水里,上頭的大人物們還沒有做出最后決定,滿達爾漢可能想等雨停再攻一‘波’,看看深淺,李永芳當然覺得沒有希望,可是也不便出聲反對。上層那邊并不甘心失敗,只苦了這些在泥水里泡著的漢軍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