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率部出戰,祝孫大人一路順風!”
盧大富是個伶俐人,這個時候還不肯失禮,率部在岸邊整隊完畢之后就是打了個敬禮,高聲向遠處的天成衛號上的孫敬亭敬禮送行。
孫敬亭沒有答聲,他可沒有武夫那樣的十足中氣,只是笑著揮了揮手,天成衛號至此完成了觀察任務,所有人都很開心,又俘虜了兩艘商船,不大也不小,正好補上新平堡號被擊沉的空缺,和記雖在造船不假,但現在優先造的就是戰艦,只有偶爾才會調派人手造一下商船,以前是被封鎖還不覺得,現在荷蘭人都上門求和了,眼看就能恢復貿易和商道,這個時候就嫌商船不夠用了……人心就是這樣不足,前一陣就擔心軍艦不夠多,現在又嫌軍艦多商船少,軍艦也能當商船使,不過裝的貨比商船要少多,今天別的不說,光是兩艘商船和那些貨物到手,就是相當值得了。
“調整主帆。”鄭芝龍要參加談判沒有過來,主事的是鄭芝虎,鄭家諸兄弟此人才具相當平常,不過也還知道奉迎,當下對著孫敬亭道:“孫大人放心,天成衛號的速度快,船身新,咱們一路吃風北上,沒多少日子就到天津了。”
鄭芝龍又補了一句,笑著道:“想來大人也想家了。”
孫敬亭呵呵一笑,算來出門還不到兩個月,不過也確實是想家了,而且軍令司一攤子事,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對俄羅斯人的第二次大規模貿易的情形如何?
日后是否會形成大規模貿易的常態,形成良性的持久貿易?
口內商人是否大規模的成群結隊前往?
征稅的情形如何,是否順利?
眼前風景不變,孫敬亭已經無心欣賞了。
“開炮!”
幾門四磅炮和十幾門虎蹲炮都擺開在側翼,眼前的營區相隔不到百步,等于是拿著火炮架在了敵人臉上,這一仗打的不要太隨意,盧大富臉上也是一臉的輕松。
六百多人分成四個連級方陣,隊伍相當密集,原本留給長槍方陣的地方被取消了,火銃手們的站位更密集了,也沒有后退裝填的通道……沒有人掩護怎么后退,只能用三段輪射之法,就地裝填。
火炮則是完全集中使用,如果是大規模會戰,和記的火炮體系會更加豐富,層次更分明,有遠戰大型口徑火炮,中近程火炮,完全的近程火炮,比如佛郎機和虎蹲炮,鉛子有效殺傷也就六十步,近的不能再近程了。
盧大富看看炮子蓬勃而出,打的營門處的西班牙人鬼哭狼嚎,四磅炮也是正經的野戰火炮,炮彈呼嘯而出,相隔這么近,一炮過去真的是一片糜爛,木制的柵欄圍墻被幾炮轟擊過去就是倒下一大片,連帶著砸開一大片的守兵,滿天都是蓬勃的血雨和人的斷臂殘肢。
“聽說火器局在研究一種新炮彈。”盧大富右手按在腰眼上,頗有點英姿勃發的感覺,他對自己的副手道:“可以用引信燃燒,擊發過后再自行炸開。”
見副手有些懵懵懂懂的樣子,盧大富笑罵道:“蠢貨,還沒想明白?這樣就是更大威力的霰彈,在殺傷人員上可是比實心彈強多了!”
四磅炮到六磅炮,九磅炮,十二磅炮,都是戰場上野戰火炮,屬于陸軍的大殺器。至于攻城炮也就是十二磅炮,沒有更大口徑的。
造出五六千斤的火炮,一天走不到二十里地,地勢崎嶇的地方就上不去了,何苦來?
以這些野戰火炮的威力,打出來的實心彈在近程殺傷力是不如佛郎機這種專門打霰彈的近程火炮,畢竟一發出去就是無數飛濺的碎片,對人員的殺傷也就可想而知。
這是火炮發展的必經之路,從早期的霰彈到實心彈是一個進步,從實心彈再到霰彈,又是另一次跨越,等到膛線和后膛炮加上火藥技術的進步,也是一個逐步發展的過程。
值得一提的就是這事和張瀚沒關系,完全是火器局那幫工匠自己在搗騰,現在風聲都傳出來,估計距離成功也不遠了。
副手心說這事我能不知道?還不是叫你過過癮?嘴上卻不敢說,連忙討教,等盧大富宣講完畢,才又小不言的奉承了幾句,還好都不是太過份,和記軍官團隊還是很質樸無華的,拍馬屁都不怎么用心……
幾輪炮擊一過,盧大富手中小旗一揮,四個方陣擺開橫陣,在整齊的鼓點聲中,往著前方邁步前進。
西班牙人在臺北只有一個較小的基地,也就是中轉倉儲區和補給基地,畢竟主要是以福建商路為主,江南商船過來的也多,但那是中國船,和西班牙人自己無關。
在火炮猛烈的轟擊之中,原本就不多的守備軍人早就一團混亂了,再看到方陣在鼓點聲中緩步前行,邁過那些死人和柵欄,向著內部前行時,不少西班牙人的精神都已經跨了,到處是亂跑的人和陣陣慘叫,地上滿是重傷不能動的傷員,輕傷的咬著牙跟著別人亂跑,多半人都想著躲避,最少先藏一下,這是人在彈雨之下的正常反應,也不能說西班牙人過于懦弱。
而且西班牙人也是有亮點的,有幾十人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集合到一起了。
中間長槍手,兩側火槍手,隊列整齊,步伐堅定,在銅哨聲中,向著對面迎戰過來。
盧大富見狀道:“怪不得大人多次說過,咱們和記商團兵的方陣參考了西班牙方陣和戚少保練兵布陣的成法,現在看來大人所言不虛。”
副手這一次就不附合了,冷笑著道:“他們這算什么,陣法哪有咱們的好?大人英明天授,拿來的東西改一下就是咱們自己的,而且比原本的要好的多。”
盧大富也覺得自己失言,不過眼前的這方陣實在是和商團軍的方陣太象了,細節上當然有很多不同,但明顯能看出來師出同門。
在和記軍官驚奇的同時,對面的西班牙人就只有震驚了。
對面的明軍和他們知道的明朝軍隊實在太不相同了,沒有過多的旗幟也沒有那種喧鬧的旗鼓,更沒有破爛的戰襖和單薄的綿甲,也沒有那些混雜到可笑的刀槍劍戟,就是簡簡單單的火槍配上明晃晃的刺刀。
更叫他們驚奇的就是那邁步前來的陣列,雖然方陣略有不同,但根底上還是和歐洲流行的方陣基本相同的。
西班牙人倒真不知道,和記的方陣原本就是來源于張瀚照抄的西班牙大方陣,當然現在已經根據實際情形進行了多次修改,和記自己的人心里有數,他們可就不知道了。畢竟在這個時代也是歐洲軍事學說和實戰能力突飛猛進的時代,歐洲還有瑞士方陣,瑞典方陣,法國人也有方陣,英國人也不是蠢貨,戰艦上擺陣齊射老實說還是英國人發明的,張瀚又可恥的剽竊了一把。
奇怪歸奇怪,兩邊還是要對上了,原本就相隔百步,往前走了兩通鼓點,和記先停住,開始做射擊前的準備。
西班牙人幾乎人人流汗,天氣不是太熱了,卻都是汗透重衣。
當著幾百人的四個龐大方陣,看著成片的火槍指向自己,還有那耀眼的銳利刺刀,心再大的悍勇之輩也不能不害怕,再勇敢的人只要不是瘋子還是怕死的,這些人能夠集中到一起已經是了不起的壯舉和好漢子了,換個角度來說,現在的大明一百多萬軍人,恐怕也未必能挑出多少象眼前這樣當著無可抵抗之敵還奮起反抗的。
“砰,砰砰……”
西班牙人倉促之間,搶先開火了。
火炮威脅太大,不趁著距離近火炮不開火的時間打上兩輪,怕是一會連開火的機會也沒有了。
火槍的響聲中,和記陣列有十余人被打中了,翻倒在地上,有人直接身死,有人重傷,也有輕傷的,都是躺在地上低聲呻吟著。
“上帝保佑,趕緊裝填……”
效果還算不錯,西班牙的指揮軍官嘴唇顫抖著命令部下們趕緊再裝填,趁著對方還在擺開的時候多打兩輪。
“快裝填。”指揮官聲嘶力竭的叫道:“中國人懦弱,再打一輪沒準就會棄槍逃跑!”
士兵們手上的動作果然又快起來,通條通槍管的聲音嘩嘩響成一片。
更多的西班牙人見狀趕了過來,也想排成陣列來抵抗。
他們好歹也有三百多人,難道集中起來打不過六百多中國人?
盧大富站在隊列一側,他雖然是營指揮,也沒有留在身后炮兵位置上的道理,軍職決定位置,和記軍官也不是那么好當的,雖然在隊伍里也是偏后較安全的位置,但一樣也會面臨火槍的轟擊,沒準就有一顆不開眼的子彈打到他身上去了。但在此時此刻,商團軍人的榮譽感和軍紀壓倒一切……軍法鎮撫官可就在身后,不僅是在壓陣,也是會把每個軍官和士兵的表現都記錄下來,一點兒猶豫和膽怯,就會使盧大富盡毀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