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點了點頭,說道:“我們的大軍已經動員,在我們出發時,已經分為東西兩路,西路軍直指后套,目標是斷絕你們主力的退路,東路軍則越過庫布其沙漠,目標就是鄂部的白城,兩個鉗子形成左右兩個箭頭,最終的目標是把你們從都思路河到白城和沙城子一帶圍住,徹底消滅。”
眾多的臺吉和蒙古將領都是沉默不語,他們要消化一陣子李貴話語中的信息。
李貴也知道,他騎在馬上稍停了一會兒,叫這些蒙古人好好想想。
過了片刻之后,李貴才接著道:“相信你們的人也看到了我們的前鋒部隊,相信我們的決心和意志。這一次軍司出動了十萬大軍,動員的戰兵和輜兵人數已經超過了你們的部落丁口數。而且你們和我們談丁口數是沒有意義的,誰都知道雙方的戰斗力相差很遠。不客氣的說,我們的槍騎兵一個連足夠鑿穿你們的萬人大陣,最終可能出現的傷亡也是我們的槍騎兵脫力而死,而不是被你們的戰士殺死。”
這是相當嚴重的侮辱,但在場的蒙古人沒有誰顯露出怒氣。
因為就事實來生氣是沒有意義的……誰都知道眼前這個和記的青年軍官說的只是最簡單的事實。
“既然這樣,為什么召我們這些人過來?”一個臺吉沉聲道:“就是為了當面折辱我們,和記沒有這么閑吧?”
“而且我們打不過可以走。”另一個臺吉恨恨的道:“我們返回青海湖畔,要繞道幾千里路,我不相信你們和記的騎兵現在就可以攻到青海湖。”
李貴展顏一笑,說道:“對頭,這就是我們過來的原因。第一我們不想你們逃回青海,那會使我們花費更大的精力和功夫,得不償失。第二就是我們還有要緊的事情,不想在套部這里耽擱太久時間。”
第二點令在場的蒙古貴族更加憤怒,他們發覺和記在攻打自己的同時已經在盤算新的敵人,自己這一群人連象樣的對手也不能算,比如是打獵,當然打熊和老虎最好,至不濟打頭鹿或是黃羊,象是兔子,野雞,狍子,只能算是行獵途中的小小插曲,正餐上來之前的小點心。
把自己擺在這樣屈辱的位子上,在場的蒙古人感覺都是十分的不好。
還好李貴接著說道:“諸位都是聰明人,所以我沒有兜圈子。大家都想過安穩的生活,穩固的地盤和聽話的牧民,最好收入上還能有所增加,能過的舒服一些。事實上青城里的臺吉們都能做到這一點。我們給他們年金分紅,有償使用大家的土地,所有人都能在青城享福,也可以留在自己的牧場。大家的收入會比現在高上十倍,每個人都能享用漢人最好的器物,漆器,瓷器,絲綢,茶葉,金銀飾物,家俱,古董,鐵器,凡是漢人有的,各位臺吉都能享用到最好的。不必打仗,也沒有風險,和記在一天,草原上就安穩平安一天。大家還可以與和記做些生意,獲得的利潤會更大。”
大伙兒都是沉默著,李貴也頓了頓,又接著道:“順義王,炒花臺吉,白洪大臺吉,銀錠臺吉,白音臺吉,這些都是明證。”
“我們知道。”一個臺吉幽幽的道:“沒有這些事兒,你以為我們今天會過來?”
張獻忠撇了撇嘴,李貴趁熱打鐵道:“打是打不過,跑了我們還會追擊,四處躲藏,食睡不安,何必呢。大家都在和記的管制下過好日子不好么?能活著,干嗎要尋死?能過的很好,干要過苦日子?”
一個臺吉道:“要我們怎么做?”
“很簡單,當我方大軍抵達時,你們要制造混亂,最好派一些人馬去榆林和寧夏邊鎮騷擾。”
一個臺吉震驚道:“你們把大明的邊鎮也勾結好了?”
“是協調好了。”李貴微笑道:“大家一起努力,爭取用最快的時間把套部和鄂部的麻煩給解決,我們放心,你們安心。”
“最好能保證不要傷害火落赤和額麟臣的性命。”
“順義王和漠北三汗都好好的呢。就算是卻圖汗,現在也在他的汗城過的好好的。”
這一下眾人都沒有什么疑惑了,一個臺吉先起誓,接著所有在場的臺吉和貴族們都用佛祖或是長生天的名義發誓。
李貴和張獻忠也是一臉誠摯的盟誓,他們知道蒙古人很在意這個,雖然這個時代的蒙古人很注重諾言,當然后世他們也重視,不過如果盟誓之后,一般的蒙古人都不會再背誓了。
政治人物的節操比普通的牧民要差的多,但幾十人當眾盟誓的約束力也不小,基本上可以放心。
“這里有十萬兩白銀。”李貴指指身后,一隊雜馬駝著銀箱開始往這邊慢慢走過來,他笑道:“這是給大伙兒的見面禮,大家可以把這銀子現在就分掉!”
場中幾乎是轟然一聲,所有人都炸了。
蒙古的臺吉有富也有貧,絕大多數也就是守著自己的草場和牧民,手中的財富相當有限。十萬現銀,在場所有人均分也是一筆龐大的數目,足可以令他們堅定自己的決心,絕不會再有任何反復。
先盟誓,后分銀,這也是張瀚定下來的次序,蒙古人重然諾和要臉面,一開始擺出銀子收買的姿態來,可能還會有人惱羞成怒,效果可能恰恰相反。如果盟誓之后再給銀子,那就是盟友的饋贈,具有友好的性質而不具有侮辱性,所有人都會欣然收下。
果然,在場的臺吉和貴族們都露出相當興奮的神情,十萬兩銀子,平分也夠叫他們的身家增長不菲的比例,聯想到將來可以把牧場租售給和記,自己可以保持領主名義,牧民還是聽自己的,只需要納很少的稅就可以過的很舒服了。
李貴沒有說的話,這些蒙古人也是相當的了解……信息交流永遠是最重要的事情,和記寬以待人的作風迎來了豐收,這些貴族其實已經打定了投降的主意,開始時的做作只是為了給自己撈取更多的好處,當然也是不叫形象那么難看。
銀箱被打開了,白銀在月色下放出柔和的銀光。
所有人臉上都是高興的神采,還沒有正式歸附就有這么多好處,和記的好名聲并不是假的,這叫有些心思多疑的人更加的放心了。
“我愿擁戴張大人當我們蒙古人的天可汗。”一個套部的臺吉可能讀過幾本書,看了看眼前的銀子,突然一本正經的道:“除了張大人,我們誰也不服。”
“對,天可汗!”
“除了張大人,我們誰都不服。”
一群蒙古人怒吼起來,簡直有如在戰場上的咆哮。
張獻忠和李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完全沒有想象過,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和地點,在眼前的這一群人的嘴里聽到這樣的話。乍聽之下簡直就是荒唐,接下來兩人都若有所思,彼此使著眼色……確實,張瀚是不好建極稱帝的,稱王也不合適,不管是自立為王或是稱帝都會引發與大明的全面戰爭,現在還遠不是時機,最少聲望上都還不夠。
如果是稱可汗呢?
那就是自立于華夏的文明體系之外,大明可沒有因為哪個蒙古人稱汗而大加征伐吧?
這真是一個意外的收獲,李貴的心砰砰直跳,他一直在張瀚身邊,當然知道張瀚在思索和考慮什么。
張瀚從未公開說過要建國稱帝,但毫無疑問這就是和記和張瀚本人的目標。
已經把事業做到如此地步,還安心當一個商人和大明的武臣,這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張瀚本人是這樣恬淡的性格,底下的李慎明和眾多的官員和武將們也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如果張瀚堅持,由于他的巨大聲望可以把反對的聲音壓下去,但代價則必定是團體內部的離心離德,甚至會出現想取而代之的野心家。
近年來由于和記實力的蓬勃發展,已經有很多人對張瀚保留現在的局面感覺不耐煩了,舊中都向來是一個強大的政治符號,它不僅是在城市規模上遠超青城,在政治意義上也是完全的不同。
至于張瀚加天可汗的尊號,配合上舊中都的修筑,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李貴想想簡直要笑出聲來,他是張瀚的侍從武官,當然知道張瀚最需要的是什么。
聲望和地位,而且蒙古人這邊的沒啥大用,要在漢人那邊有聲望和地位。
這種聲望的營造相當困難,已經好幾年了,文宣部門一直在漢人地界,特別是九邊地方打造張瀚的名聲和形象,花費不少,也起了不小的效果。
但從反饋來看,眾人還多半是把張瀚當成大商人或大善人,最多加一條會帶兵練兵,能打北虜。
如果重修舊中都,稱天可汗,這種政治意味相當名顯的事情傳到漢地,試想人們的心理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一個商人轉身一變就成了含意相當清楚的強大的政治人物,整個草原之主,勢力還深入大明境內。
這么一個人,是不是皇朝的傾覆者?
當人心發生變化時就如秋季被一把火引燃的野草,當火勢蔓延時,就算滅火都是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我們立刻趕回中軍。”李貴對張獻忠道:“這事情太要緊了,得趕緊回報給大人知道。”
張獻忠沒有說話,只是咧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