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流涌動之中,火落赤和額麟臣的感覺還是很好。
商團軍的游騎不斷的在邊緣地帶出現,同時火落赤也發覺了漢軍往西邊去的跡象,那里是他轉回青海的道路,不容有失,但現在的情形是他已經顧不上后路,甚至火落赤在和喀麟城商討過后決定把主力繼續東撤。
他們的對策就是在白城子到黑水河,還沙城子,灰城子,紅兒山到紅柳河一帶與商團軍打一場會戰。
兩個部落聚集起超過十萬丁口的龐大部隊。
這種規模的聚集已經很久沒見到了,在俺答汗在時,也就是三十年前,那時候蒙古人經常會這樣聚集,套部也是土默特部的一部份,而鄂爾多斯萬戶向來是土默特人的堅定盟友,在整個西蒙古部落,漠北的土謝圖部也是向來跟著俺答汗的馬頭走,加上一些小部落,還有喀喇沁人,不需要東蒙古人的幫助就能很輕松的聚集二十萬乃至四十萬人的大軍。
雖然那時候的蒙古人一樣窮困,但湊在一起也可以聚集起幾萬甲兵,那是大明九邊重鎮無法正面抗衡的力量,那時候的風光火落赤還記的很清楚,可惜自俺答汗受撫之后,就再也不復有當年的盛況了。
現在呈現在眼前的也是罕見的盛況了。到處都是豎立的蘇魯錠,到處是奔馳的牧民和少量的甲兵,從黑水河到紅柳河一帶的牧場擠滿了人。到處都是牧群,隊伍中全部是精壯的男子,套部原本就是主力前來,鄂部的婦孺也向西邊轉移了。
如果戰況不利,就沿著都思兔河向北再向前,在開戰之前火落赤會部署強力的二線部隊,維持到都思兔河一帶的道路暢通,如果會戰不利,他會和額麟臣一起率主力西逃,返回青海,再謀后事。
投降,火落赤不是沒有考慮過,那是很舒服的選擇,但老蒙古人的驕傲和過往的經歷阻止了他。
“漢人已經過了沙漠了。”額麟臣還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但濟農的責任使他的背都稍微駝下去了一些。
畢竟是一部之首,這兩年來鄂部的發展相當不順,甚至可以說是一直在被張瀚引領的和記打壓著。
“哨騎派過去了吧?”
火落赤問過之后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們站在白城子的邊緣,這里也是蒙古人眾多的察罕城之一,不過相對青城和察哈爾人的白城來說,這個白城子太簡陋了。
幾座大寺廟就是城市的核心,四周是一些低矮的建筑群,整個城市群還不到三里地大,連大明內地的一個縣城也不如。
不過比普通的蒙古放牧地還是有所不同,這里的建筑是永久性的,包括外圍的建筑,還有一些半固定性質的氈包散落在如綠色毯子一樣的草原上,象是優美風景的點綴。
大約有三百多騎的哨騎從北方倉皇逃回,他們跑的很快,幾乎沒有顧忌任何不良的影響,在所有人的眼前哨騎們倉皇的向前奔馳,幾乎可以用逃脫來形容。
“站住!”火落赤策馬向前,單人獨騎迎向敗逃的幾百騎,在這一瞬間,這個蒙古老貴族如烈火一般,將幾百倍于自己的騎士生生的攔在當面。
“混帳東西!”火落赤如火般的眼神掃視著在場的哨騎們,他們都是部族中的勇士和健兒,也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勇敢的騎士才夠格當哨騎。
同時這些人都有簡陋的披甲,對更窮困的鄂爾多斯和套部來說簡直是拼湊出來的精銳騎兵了。
并不是河套地方不好,事實上這里的牧民都過的很好,牧養的羊群都十分肥壯,在后世,鄂爾多斯除了產煤之外就是盛產羊毛,是共和國產業鏈條中羊毛的出產地之一。
牧民和普通的牧主們都過的很舒服,但由于一直和大明對抗,所以沒有互市帶來的好處,加上二百多年來大明一直禁止鹽鐵進入草原,以前的家底早就敗光了,能拼湊起眼下的甲兵規模,已經是無數次打草谷的收入,甚至有的騎兵的皮盔都來自百年以上的傳承,只是因為精心養護保存,才能代代相傳。
這么一群精兵被人攆兔子一樣攆回來,狼狽不堪,沿途還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和牧民看到了哨騎的凄慘情形,這叫火落赤的怒火如火山一般迸發著,難以遏止。
不過近距離觀看時,發覺哨騎們的狼狽也并非完全由來無因,他們很多人身上帶傷,有不少是火銃的擊傷,身上有明顯的血痕,甚至還有硝煙和硫磺的味道。
但三百多人的哨騎陣亡不超過二十人,絕大多數人的身體完好,這意味著他們根本未經過苦戰就撤退了。
“尊貴的諾顏……”一個哨騎頭目眼中含淚的道:“不是我們不愿血戰到底,實在是雙方的實力相差的太遠,我們就算苦戰下去也只是全軍覆沒,并不會發揮太大的作用。”
火落赤內心怒火稍平,這時額麟臣等人也趕了過來,一個臺吉喝問道:“你們是哨騎,要負責將外圍的漢軍游騎扼制住,如果你們見仗就逃,我們除了主力會戰之外,根本保不住外圍,這對軍隊的調動和塘馬的活動都很有限制,難道攻擊你們的是商團軍的主力不成?”
眾哨騎垂首不語,火落赤道:“你們遇到多少商團軍的游騎?”
“大約也是百余騎。”哨騎頭目道:“他們火器犀利,攻擊時打的我們抬不起頭,我們看他們的服飾模樣,應該可以確定是獵騎兵。”
“哦。”火落赤若有所思的道:“原來你們遇到了商團軍精銳中的精銳,全身而退,也不為過,下去休息,恢復體力和精神,以備再戰。”
哨騎們紛紛答應著,引馬離開。
額麟臣沉吟著道:“諾顏放過他們,是因為他們的對手太強?”
“不是。”火落赤緩緩搖頭,說道:“是不能叫他們在這里耽擱太久了,見到他們的人都會失去信心和戰意。”
“原來如此。”額麟臣沉思著道:“諾顏也感覺到了我方的戰意不強?”
“豈止是不強。”火落赤冷笑道:“簡直是畏敵如虎。現在的情形下已經不適合采用小規模的騎兵戰了,我方只留少量的偵騎窺探好敵人的主力方向,以備會戰,大半的主力收縮調整,準備在黑水河畔與敵人會戰吧。”
“一戰定勝負?”
“嗯,不能如此打。”火落赤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在這一刻征戰半生的老臺吉用盡了他所有的智慧,他道:“公允的說吧,我們不是商團軍的對手。他們的一路軍我們都要打的相當的困難,不要說兩路會象鉗子一樣鉗過來。我們不可能是對手。現在的辦法就是猥集主力,不給他們蠶食我們的機會!但我們也不能正面打,那正中其計,他們不是越過沙漠過來要打主力會戰?那我們就給他們會戰,但他們過沙漠肯定沒有帶重炮,重炮在西路,西路那邊我們暫時不管,在這里我們擺出防守的姿態來拖時間,他們要打,我們只管守,沒有重炮,我看他們怎么攻堅,今天開始我們就挖溝建柵,能用的地形都用起來,同時派出輕騎沿著沙漠邊兜圈子,不要打,打不過的,但牽扯足夠叫他們糧道吃緊,甚至可以派出一些常在沙漠中活動的騎兵,叫他們不停的壟擾商團軍的后路。”
“這樣西邊就不管了?”額麟臣有些困擾的道:“咱們費了不少力氣和人手布置在西邊,就是防著后路被切斷啊。”
“后路是肯定斷了。”這一瞬間,火落赤的面容變得無比蒼老,他道:“人家一開始就想把我們兜在大明邊墻之內,所以西路比東路強,是防著咱們全力突圍。西邊那里,只要沿著花馬池到都思兔河展開,咱們除了往西北遠竄根本就回不了青海。西北那邊,衛拉特人只會趁火打劫,絕對不會出頭來幫咱們。如果向他們求助,用漢人的話來說就是前門拒狼,后門入虎。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著從西邊突圍,所謂留后路只是做給下面的人看,也是迷惑明國人而已。”
“那么……”額麟臣的面部表情有些復雜,既有好奇也有些憤怒,火落赤雖然是老資格,但也不能把自己都欺騙在內。
“這并不是我的深思熟慮。”火落赤洞徹人心的眼睛在額麟臣臉上掃了一下,說道:“只是看到牧民和臺吉們都是人心不穩,商團軍給我們的壓力太大,這使我分外謹慎,原本是想戰況不利就且戰且退,后來發覺他們的西路軍直奔我們的后路而去,這使我有了一個新的思路,那就是不走西邊撤退,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看到額麟臣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子,火落赤哈哈一笑,將馬鞭指向南方。
“從明國那邊走?”
“是。”火落赤一臉傲氣的道:“明國那些廢物毫無用處,如果我們只有幾萬人,可能破口后前進不了太遠,可是我們有十萬騎,從舊花馬池破口,過新花馬池,穿過寧夏中衛,繞道西寧,直接再破口而出,直抵咱們在青海的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