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幻府的捕房并不是一無所獲,他們查到了目睹安放投石機的人。
但也就是這么點成果了,當天晚上雨下得不小,能見度原本就差,目睹的這位想上前看得仔細點,卻被對方喝止——再敢上前,要你的命!
所以捕房目前得出的結論就是:此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必然涉及了大勢力。
這是徹底的廢話。
但廢話并不是白說的,有了這個結論,捕房就向博靈本修院建議,事涉大勢力,咱們不能草率行事,更不能隨便冤枉了別人,所以此事……要細查!
細查必然是耽誤時間的,慢慢來吧。
孔總諭和宋院長氣得直跳腳,但是也沒辦法,捕房是要態度有態度,要結論有結論。
當然,要說捕房盡沒盡力,誰也知道沒盡力,遇到真正的大案要案,捕房絕對會將府城翻個底兒朝天,同時找來所有的城狐社鼠,細細打聽線索。
但是投石機一案,顯然不算特別大,博本院的教諭們,也不可能私人去請托捕房,要他們暗中下辛苦。
看不到任何進展,事情就這么擱置了下來。
圖教化長對此也是相當地不滿,他甚至在事發的第四天,親自去看望李永生。
這是私人探望性質,不過他的到來,還是驚動了博本院,趙平川沒有露面,宋嘉遠聽說之后,也過來作陪。
李永生對捕房的不作為,似乎沒有太大的憤懣,他就只問了一句,“不能調查食為天也就算了,賦稅房也不能問?”
他還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受傷的那倆公差的報復,而且那公差也是得了食為天的好處,才來為難他的,若是能撬開那倆的嘴,沒準能順藤摸瓜查出什么。
“人家不追究襲擊公差,就已經算給面子了,”宋嘉遠苦笑著回答。
七幻府賦稅房的秦賦稅使,就是博本院出身,孔總諭氣場很強大,看不起賦稅使,賦稅使無可奈何,但是捕房想查賦稅房,賦稅使也堅決頂住了。
有沒有搞錯,我的人都被打了,你還來查?孔舒婕是博本的,我也是博本的!
看到李永生無可奈何的樣子,圖元青安慰他,“人沒事就最好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七幻刑捕專修院那里,我肯定要添些壞話。”
圖教化長就是這么任性,別人不給他面子,他就不給別人面子。
反正他是鍍金干部,自己的考評也是郡守府和教化房出,跟捕房半錢的關系都沒有。
“我倒是喜歡小人報仇,從早到晚,”李永生勉力笑一笑,“圖教化長,我那個話本,現在京城是個什么情況?”
“才進入復賽,”圖元青微微一笑,“我很看好你,但是……現在不便拿此做文章。”
兩人離開之后,宋嘉遠低聲問一句,“都進入復賽了,為什么不能做文章?”
圖教化長看他一眼,沉吟一下方始回答,“他話本的排名……倒數的。”
“啊?”宋嘉遠聞言,也是大驚失色,好半天才嘆口氣,“唉,怪不得趙老大不關注此事,原來他早就猜到了。”
拯救那個話本,勇奪郡里頭名,宋院長就算以前不關注,后來也知道了里面的味道。
“他猜到個屁!”圖元青冷冷一笑,他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主兒,但是趙平川一直看不起他,他對姓趙的也不滿很久了。
“哦?”宋院長的眉頭一揚,“那是怎么回事?”
“這個……”圖元青遲疑一下,他是京城出來的,論起消息的靈通,他不比林錦堂差,很多內幕,他知道得更多些。
這些內幕,若是林教化長問,他是打死都不會說的,只會裝不知道——你知道得多了,我機會就少了。
不過宋嘉遠屬于修院編制……擱地球上算是事業單位的,跟他沒有直接的競爭關系。
他想一想之后,還是給出了答案,“那個話本,過的是老榮部長的手。”
老榮部長名喚榮載道,宋嘉遠當然知道,本是榮氏豪族出身,文名遍天下,曾任教化部副部長,聽到這個答案,他又有點絕望,“老榮部長不看好……那不是完蛋了?”
我跟你這文盲就沒話!圖元青看他一眼,你知道榮載道是啥人不?
不過,想到博本院不以文采見長,宋院長不通此行,倒也正常。
關鍵是,他已經點出了關竅,就算不繼續說,對方找別人也問得出來。
所以他索性解答了,“老榮部長是畫意派的標桿,你不知道?”
入耳畫意派三個字,宋院長登時就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畫意派是中土國文脈的一個流派,嚴格說談不上流派,只是一種風格傾向。
既然號稱畫意,強調的是寫文如畫,一定要辭藻華麗,不華麗的話,這畫看上去不美,而且盡量要用些生僻字,這意味著掌握了畫法中很多技巧。
然后說這個意字,就是強調意境,很多東西不能直接寫出來,寫出來就俗了,一定要朦朧,要讓讀者去體會,至于說見山是山,還是見山是水,在于個人的悟性了。
當然,很多時候,這朦朧的背后,就沒有標準答案——你猜是啥?
從這點講,畫意派的文章,有點類似地球界畫壇的抽象畫,你看不懂?看不懂就對了,是你水平不夠,這畫就不是給你看的!
榮載道就是這么個人,而且他對畫意的手法,有著幾近于病態的執著,很多文章,將精深的道理用大白話解釋出來,他對這樣的文章的評價就是一個字:呸!
圖元青對這個人很清楚,此人的政治素養不高,敏感性幾近于零,丫看不順眼的文章,那就是個噴。
拯救大兵**是話本,落到榮載道手里,絕對是必死無疑,而且這話本,圖元青也看過,就是大白話,并沒有通過大白話,蘊含什么精深的道理。
這樣的文章,老榮部長居然沒有槍斃掉,為什么?
因為話本的味道,已經有人看出來了,而且肯定提點過了,榮載道也不敢不讓過。
但就算如此,老榮給話本一個低分,那也是正常的。
所以到現在為止,圖元青依舊很看好這個話本——這也是他跑前跑后的動力。
不過這種事,他不可能跟別人說,尤其不可能跟那幾個副教化長說。
宋嘉遠對這里面的門道,依舊不是很清楚,不過畫意派代表著什么,他大致是明白的,于是冷笑一聲,“切,好好寫文章很難嗎?非要搞得誰都看不懂,那就代表自己高明?”
圖元青哈地笑一聲,“你這話……你說我要不要跟老榮部長說一聲?”
宋院長的臉一下就變了,“還是別了……盡管我確實這么認為。”
圖元青看他一眼,“那就說定了,我的話你別傳,你的話我也不傳。”
說白了,他不想將這個消息傳出去,剛才是基于義憤說出來了,現在當然要控制傳播。
“我哪里是個多話的?”宋嘉遠微微一笑,他別的可能不行,揣摩人心還是沒有問題的,“我只是遺憾,李永生有這么好的牌,卻是沒法打。”
圖元青重重地嘆口氣,“唉,誰說不是呢?”
李永生不止沒好牌打,看在別人眼里,他都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廣播電臺放到了修院內,他自己則是守在出租房內,繼續賣收音機,晚上也住在那里。
他甚至不止一次說——我就是不怕,有種的就再拿投石機砸我一下!
看在別人眼里,他就是魔怔了,孔總諭甚至專門將他喊去訓了一頓。
但是沒用,他堅決要住在外面。
孔舒婕想到他有替身偶,而且這收音機的制作,也只有他最清楚,旁人絕對不會痛下殺手,索性也就懶得管他了。
她甚至隱隱有點希望,再出一點岔子,那樣的話,博本院就可以全力介入了。
然而李永生還不滿足,這么過了幾天之后,直接去找內舍生秦天祝。
秦天祝前些日子又出去玩了,畢竟他是留級生,功課也扎實,瘋玩一年都是正常的。
他回來一天之后,聽說了李永生的事,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對方就上門了。
“想請秦學長幫個忙,我的房子被砸了,不能就那么算了。”
“我正要去找你,”秦天祝很明確地表示,“敢欺負我罩著的人,這太不給我秦家面子了。”
不過下一刻,他就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會上門求人呢。”
“我從來不為自己的事情求人,”李永生搖搖頭,“但是這一次,他們差點傷及無辜,這事我是絕對不能忍的!”
這才是他最惱火的地方,若是對方對著他來,他真的無所謂,但是兩名播音員和肖仙侯差點被傷到,他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秦天祝先是一愣,然后才笑著點點頭,伸出一個大拇指來,“佩服,只沖你這兩句話,我就幫定你了……要我怎么幫忙?”
“幫忙之前,先談報酬,”李永生笑一笑,然后豎起一根手指,“一臺收音機,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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