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到沈溪的回答,不由咽了口唾沫,有些無奈地說:“我可沒什么東西能夠變賣呃,我宮里的太監,還有那些個宮女,你看著哪個機靈,帶回去當我還債了啊哈,先生,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去了吧?”
沈溪心想,臭小子,想跟我打哈哈蒙混過關?
擷芳殿的宮女和太監,我哪個能帶出宮去?今天不把“有借有還”這堂課給你上完,我還不走了呢。
“太子無法歸還,怎么也要立下字據,若將來太子賴賬,臣手里也好有個憑據。”沈溪自然而然地把“欠條”的問題提了出來。
欠錢不還就先立下字據,倒不是怕你小子回頭賴賬,而是在教你這社會的基本規矩。
“什么字據?”
朱厚照一臉的茫然。
顯然他根本就沒聽說過欠錢要立字據,甚至皇家人空口向人要錢的事都不常有,因為別人會識趣地乖乖送上,即便拿了錢也不會打欠條,因為這天下都是皇帝的,拿你那點兒錢是看得起你,你還敢跟皇家討債?
沈溪道:“太子借了微臣的銀子,如今無力償還,當然要把本錢和利息都要寫清楚,若將來太子有能力償還時,臣也好拿著此字據跟太子討要。”
朱厚照氣呼呼說道:“先生,你你這太強人所難了吧?不就跟你借了幾兩銀子嗎好吧,你說這字據怎么寫?”
本來還覺得沈溪不信任他,熊孩子心里有些難過,但轉念一想,寫欠條似乎挺好玩,反正我老爹富有四海,將來我還不了,讓老爹還你便是。
沈溪道:“太子借多少銀子,要列明,利息幾分幾厘,將來何時歸還,逾期之后以何物來抵債,都要寫清楚。”
“那簡單,你等著。”
朱厚照到了書桌旁,把筆墨紙硯拿出來,送到沈溪面前,道,“先生你只管說,我照著寫就是。”
“不可,此事一定要太子親力親為才行微臣是放貸者,若回頭太子說及此事,只道是微臣加以要挾,那就不好了。”
沈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行啊,你不寫,我來寫嗨,真是麻煩,先生,你看這樣可不可以,我就說,我借了先生的銀子,一年以后歸還,一年我給你一倍的利息,你看怎樣?總比那幾分幾厘的多吧?”
朱厚照自以為大度,上來就支付給沈溪一倍利息,完全是讓沈溪坐地發財。
但沈溪卻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教育熊孩子。
沈溪道:“那太子知道月息三成,利滾利的高利貸,一兩銀子過一年之后,本錢加利息能有多少?”
朱厚照沒接受過系統的數學教育,當然不懂九出十三歸利滾利的可怕,他只是隨口道:“最多也不到二兩吧?”
沈溪搖頭道:“太子可有想過,就算不是利滾利,光是這月息三成的利息,一年十二個月,可就是三十六成。”
“啊!?有這么多嗎?那豈不是要我借你一兩銀子,就得還你四兩六?”朱厚照咋舌不已。
沈溪點了點頭:“太子千萬別以為微臣是信口開河,月息三成,是市面上放貸者給出的標準,而且在利滾利的情況下,借一兩銀子,實際到手只有九錢,可若是一年之后歸還,則需要二十三兩。”
“啊?”
朱厚照這次不是咋舌,而是驚恐。
一兩銀子一年就能變二十三兩,直接翻了二十三倍,這還只是他覺得微不足道的月息三成。
朱厚照想起自己欠沈溪的銀子,趕忙賠笑:“先生,咱倆有話好商量,你看我借你的銀子也是為了做好事要不這樣吧,等我當皇帝以后,我還你多少錢都行,要不我一個月還個太監,到我當皇帝后正式兌現到時候把這些太監送你家去,給你端茶遞水捏腰捶腿,嘿,不是挺好?”
沈溪啞然失笑,問道:“敢問太子一句,微臣要那么多太監干什么?”
“你不喜歡太監?那給你宮女,不是說大丈夫都喜歡女人嗎?我就沒覺得女人有什么好的,不過好像她們能生孩子,我就多賜給你一些宮女,讓她們給你生一大堆孩子。”朱厚照繼續說著不靠譜的話。
沈溪搖頭道:“微臣要的是太子歸還錢財,而不是許下空頭支票。”
“什么是空頭支票?聽起來,好像挺有趣的樣子。”
朱厚照聽不懂沈溪的話,但他善于發問,尤其沈溪說的東西,很多都很新奇,比那些老學究說的東西有趣多了。
等沈溪把支票的大致意思說明,朱厚照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現在又還不了你,就算立下字據,對先生來說豈不是還是空頭支票?”
“但這是責任的問題。”
沈溪道,“太子既然對誰有所虧欠,就要以切實有效的辦法來歸還,既不能多予,也不能有所虧待,要做到適可而止。”
“嗯?那我該怎樣做?”朱厚照問道。
“微臣以為,太子既然借了銀子,微臣也不求利息,只求太子能定下時日,到似乎歸還便可。”沈溪道。
朱厚照笑了起來:“原來不要利息啊,嚇死我了,那這就容易多了,你等著,我把字據寫好。嗯,我朱厚照,借先生銀子四兩,一年之后不行,一年以后我可能還當不了皇帝,要不這樣,就說待我當了皇帝之后歸還,連本帶利先生覺得十兩怎么樣?先生不要利息,那六兩銀子就當孝敬先生了。”
沈溪搖頭,顯然不滿意。
“那先生到底要怎樣?”
朱厚照好脾氣沒了,開始發火,也只有對著沈溪時他才能忍耐這么久,換了別人他早就開始鬧騰了。
沈溪道:“太子要記住,空頭支票的概念,在于沒有期限,只有數字,敢問太子若再過一年半載,微臣不幸病故,那這銀子,是否就打水漂了?”
“什么漂?”
朱厚照對沈溪所說的這個新名詞依然不了解。
任何的典籍,都不會記錄“打水漂”這么粗淺的文字,這種詞屬于“俚語”,朱厚照平日里接觸的那些老學究,滿口的“之乎者也”,沒有誰用沈溪這些大白話跟他說話。
“打水漂的意思,就是說,如同石頭在水上漂過一般,但最后石頭還是會落進水中,石沉水底。”沈溪道,“微臣要太子所寫的借據,最重要的幾點,一個是借款的數額,一個是歸還的日期。”
“我寫了啊,你看,借了你四兩,還你十兩,在我當皇帝以后,這不就是日期嗎?”朱厚照振振有詞道。
沈溪苦笑道:“敢問太子一句,您幾時登基?”
“啊?”
這下朱厚照啞口無言,他雖然平日里也咒過老爹死,但也不能把話說的太明顯,他撓了撓頭,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空頭支票就是不切實際,是吧?我要定一個期限,就要定是幾年,而不能說一個遙遙無期的日子呃,那就三年吧,等我三年之后,我就歸還先生的銀兩,到那時還不能歸還的話,先生再找我寫一份字據就是了,嘿嘿。”
想的可真美,三年之后不能歸還,就再寫借據欠三年,那可不就成了三年之后又三年?
“那到期不還當如何?”
沈溪算了算時間,歷史上的弘治皇帝是在弘治十八年六月駕崩,距離如今大概有四年,到三年以后,朱厚照十四歲,按照歷史發展的話,熊孩子再有一年時間就要登基了。
最大的變數便是沈溪的到來!
事實證明,沈溪到來后很多歷史事件也發生了改變,不能再以歷史的時間軸來斷定一些大的事件,所以他在制定一些計劃時,便有意留出余地。
“那我總不能賣兒賣女啊,就算再過三年,我也沒孩子倒是可以讓父皇給我娶個太子妃,到時我把太子妃賣給你!哈哈。”朱厚照異想天開道。
沈溪咳嗽一聲道:“太子莫要言笑。”
“沒有言笑,我說真的,如果我父皇真給我找來太子妃,我沒錢還債,就賣給先生還債。”朱厚照臉色變得很認真。
沈溪心想,就算你肯給,我也不敢要,我敢讓你把太子妃賣了還債?就算回頭你不殺我,朝中文武和全天下的老百姓也要把我挫骨揚灰。
“我不接受。”沈溪厲聲道。
“不要啊,那就等我生兒子吧你肯定也不要,要不這樣,若我三年之后還不了,那時本太子身邊有什么,你隨便挑一件,無論本太子多喜歡,都讓給你,那總該可以了吧?”朱厚照最后又做出沒有譜的空頭承諾。
雖然不靠譜,但沈溪總算覺得有點兒成效,朱厚照明白有借有還的道理,還知道到時要拿出一件心愛之物來還債,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那太子,請寫借據吧。”沈溪一擺手道。
朱厚照悻悻然,拿起筆,在紙上寫道:“今天”
才寫兩個字,又劃了去,重新開寫,“前日借先生銀子四兩,無力償還,定于三年后歸還”
“把時間寫上。”沈溪提醒道。
“哦。”
朱厚照應了一聲,在“三年之后歸還”加上“七月廿九”,然后潤了潤墨,繼續寫,“若不歸還,聽憑先生從我身邊任取一物,特立此字據。”
停了停,最后朱厚照把自己的大名和日期寫上,交給沈溪道:“先生看看,可有遺漏?”
“沒有。”
沈溪連看都沒有看,因為上面的字就跟狗爬一樣,剛才在熊孩子寫的時候,他已經留意到寫的是什么,“回頭練練字,你可是太子,以后要當皇帝的,寫字沒一點風骨可不行。”
朱厚照撇撇嘴道:“哦。”
嘴上應了,心里卻不以為然我練不練字,跟你什么關系?小氣吝嗇的先生,到時他會跟我要什么呢?不行,回去后我一定要把所有好東西都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