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與春箋麗同時抬起頭來,只見在他們前方一丈開外,竟然站著郭仁青。
郭仁青乃是龍虎禁軍的將領,因為昨晚發生的營嘯之事,半夜被驚醒,好在很快就被彈壓了下去。將那些兵士訓了一通后,為防意外,下半夜自也無法入睡。天快亮時,他帶著一批兵士在外頭巡視,看到春箋麗往這個方向走來,因為當時士兵夜驚剛剛結束不久,他自然無法跟來,只是在天亮交班后,方才前來尋找。
沒有想到,到了這里,忽見春箋麗與一名男子掉了下來,男子壓在她的背上,兩人親密接觸,春箋麗不但不生氣,反而近乎發嗲般的在他的身下撒著嬌。等到這青年抬起頭來,郭仁青發現,他竟然會是寧江。
郭仁青原本以為,這兩個人肯定是敵對關系,畢竟去年在京城寧江當眾羞辱春箋麗的事,人盡皆知。但是現在,傻瓜都看得出這兩個人的關系非同一般,搞不好早就已經發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郭仁青看著寧江,妒火中燒。
寧江卻是全不在意,起身將春箋麗拉起,幫她拍拍身上灰塵。春箋麗既知已被看到,更是全無害羞,挽著寧江的胳膊,就這般一同去了。郭仁青見他們當他不存在一般,心頭惱火,目光追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竟看到那姓寧的,一只手在春箋麗的香臀上摸啊摸,嬌媚的少女撒嬌般的扭動著。
春箋麗回到營地,看到寧小夢抱著小刀朝她奔了過來,叫道:“箋麗,你跑到哪里去了?”
春箋麗道:“這個……就是……就是隨便去轉了轉。”不知怎的,竟然不敢跟她說。
小夢自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個時候,她們運來的水泥早就已經卸下,隨她們一同來的那些江湖客,將空車往回押運。兩個少女讓他們先走,只留了兩匹馬。到了中午,寧江趕來送她們一程。
此時雖然是中午,天空中卻已積蓄了烏云,不知道下午陣雨能不能下得下來。
寧江告訴她們,如果發現不對,就早些躲雨,小夢嘻嘻的道:“知道了知道了!”
小刀在她的懷中“喵”了一聲。
寧江道:“現在越來越亂了,你們在外頭自己也小心些,我猜京城暫時還不會有事,但終究是不保險,若是情況不對,你們就先到江南去。在路上時,盡量不要惹事,如果有什么麻煩,就通過天地會聯系我……”
小夢擺著手:“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啦,我們也是很厲害的。”
寧江道:“我知道你們的本事有長進,但是須知人外有人,天
外有天……”
小夢繼續擺手:“真的知道了,每次分開哥哥你都要說好幾遍,哥哥你現在好啰嗦。”
寧江長長的嘆一口氣……果然是逆反期到了么?
兩個少女上了馬,小夢歡快的向哥哥揮了揮手,二女一同往前策馬而去,途中,春箋麗時不時的回過頭來,看向后方逐漸遙遠的青年,小夢卻是頭也不回。
那青年越看越是糾結……小夢,你是我妹啊,你是我親妹啊,為什么感覺你離開我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
這一帶原本就是山多嶺多,很快,兩個少女就繞山而去,消失不見。小夢勒住馬,掉過頭來,看向被山擋住的哥哥所在的方向。
春箋麗道:“小夢,你哥哥明明是舍不得你的,你為什么都不回頭看他一眼?”
小夢抬起頭來,想了一想,說道:“我也舍不得離開哥哥啊!可是,哥哥有很多事要做,他把我們趕走,肯定是因為這里也不是那么安全,但是他自己又留在這里。他不想讓我擔心,可是我也不想讓他擔心啊?”
原來是這個樣子的么?春箋麗看向小夢,突然意識到,也許在某種程度上,她比自己更加的體貼她的哥哥。
此刻的小夢,其實也頗有一些寂寞,因為在這一個多月里,她連哥哥的面都沒有見著幾次,而且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的又去了。不過知道哥哥在做大事的她,并不希望哥哥替她擔心,隔著山嶺,朝著哥哥所在的方向輕輕的、再一次揮了揮手,然后便帶著小刀,與春箋麗一同,繼續往前上路。
她們往東南而去,馳了一個多時辰,烏云也在往這個方向卷蕩。春箋麗抬頭看看天空,喃喃地道:“看來真的會下雨。”
小夢道:“我們還是先躲一躲吧?”
小刀道:“喵!”
兩人一同策馬,往遠處有炊煙飄起的方向馳去。隨著駿馬的加速,衣裙飄飛,一個猶如紅蓮起伏,一個猶如綠云卷動。
似這般,穿過了一片竹林,只見騰起炊煙的并不是村落,而是一處廟宇。那廟宇坐落在山腳下,并無外墻,卻有好幾座建筑,大約平日里也是香火不錯的。其中一座主殿,金字形的屋檐,盤著奇怪的野獸。
這一類的廟宇,祭拜的大多都是被當地人所熟知的神靈,只是每一塊土地都有每一塊土地自己的信仰,所以她們也并不知道這廟宇祭拜的會是什么樣的神。眼看著天上黑云滾滾,不過雨卻也不像是要馬上下下來的樣子,這樣的天氣,反而更顯悶熱。神廟在她們眼中越來越近,忽
的,她們齊齊的將馬勒住……那是什么?
在她們的前方,兩處高墻之間的陰影下,有幾個人影定在這里,之所以說是“定”,是因為他們的姿勢極為怪異。
一名兇神惡煞的壯漢拿著刀背上鑲有鐵環的厚背刀,厚背刀高高的舉起,一腳前抬,一腳后斜,是前沖中砍人的姿勢,然而這種前傾的姿勢,按道理根本不可能維持著不動,因為他整個都失去了平衡。
在他身邊,另有一人向后仰著,背部離地面兩尺左右的距離,雙手向上伸著,兩腿彎曲,似乎是在向后傾倒的過程中,不知怎的就僵住了。旁邊另有三人,同樣是這般怪異的姿勢,一人前奔中扭頭看向同伴,臉上那驚訝的表情纖毫畢現,一人倒在地上,大約是想要來個鯉魚打挺,結果卻維持著后腦和雙手撐地,兩腿上抬的動作,最后一人張口吶喊,嘴巴張得大大的,整個面容都扭曲了。
烏云之下,天色原本就比較暗,他們又是處在陰影之間。就算這樣,她們原本也不可能到這么近才發現他們,只是這幾人,與周圍的情景仿佛連成了一體,她們原本以為是放置在這里的什么東西,因此也都未在意,此刻看到竟然是活生生的人,心中升起詭異的感覺。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心中生出警戒,紅裙與青裙一卷,齊齊的翻身下馬。春箋麗的劍插在腰上,她將劍柄握緊,小夢的劍則是背在背上,右手微抬,手指頭向后虛指著肩后的寶劍,小黑貓在她的左肩上瞪大貓眼。
她們繞著著五人走了幾圈,初始時,多少還有些懷疑,他們只是雕像一類的東西,但等她們湊近其中一人,見這人額上冷汗直流,眼睛隨著她們的移動,微微的打著顫,可見竟是活人。
小夢低聲道:“這是什么?”
春箋麗道:“看起來像是中了什么術法。”
然而說是這么說,對于術法,她也有頗多了解,就她所知的任何一種術法,似乎都不可能造成這種情形。就比如這舉刀前沖的壯漢,即便他的身體被術法弄得僵硬,但他這樣的姿勢沒有道理不往前倒,而他偏偏就是立地生根般,定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們本來好像是在追殺誰?”小夢說道。
春箋麗扭過身:“過去看看?!”
她們戒備著往前行去,一路上,又遇到好幾個這樣的人。這些人,顯然是來自于某個江湖幫會,此刻卻是一一以奇怪的姿勢定住,動也不動。即便她們兩人藝高人膽大,此刻也不免覺得手心冒汗,抬起頭來,主殿的前方,一道青煙飄起,顯然有人正在
殿前生火。她們再一次的對望一眼,繞著大殿,跨過了幾個倒在地上,同樣一動不動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往殿前探去。
只見,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火苗竄起,一個身穿漂亮裙子,腦上梳著兩個精致荷包的小女孩,手中拿著一根樹枝,枝上竄著兩條不知從哪摸來的魚,一邊烤魚一邊哼哼:“讓你們不要追我,你們偏要追,哼,真的是沒死過。”
兩個少女、以及其中一個少女肩上的小黑貓一同睜大眼睛,她們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那小女孩也覺察到身后有人,猛一回頭,訝道:“小春姐姐?小夢姐姐?”
兩個少女齊聲道:“小方?”
小黑貓:“喵?”
原本積壓在采石峽上方的烏云往東南方移去,寧江抬頭看看天空,想著妹妹和箋麗恐怕真的會遇上暴雨。
當然,現在再去擔心她們兩個有沒有被淋成落湯雞,實際上是有些多余的,只是他忍不住的就會往這方面去想罷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木不孤一方,并沒有太大的動靜,而他們這一邊,也在繼續備戰。居志榮暫時沒有再提朝廷旨意,寧江當然也不會主動的跟他撕破臉,不管怎么說,居志榮也是代表著朝廷一方,就把他當成通常軍隊里并不可少的監軍也就是了。
只是這些日子,郭仁青卻像是吃了火藥一般,時不時的找他麻煩,對此寧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對箋麗有意思,而這世上,并不是誰都能夠做到公私分明……當然,不管于公于私,郭仁青其實都是有理由針對他的。按照朝廷分派下來的意思,他們這些龍虎禁軍的將領,本來應該將這只軍隊控制在自己手中,然而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逐漸的被邊.緣化。
但是這一次,主營帳里,兩邊人卻是吵了起來,郭仁青指著寧江的鼻子罵道:“蠻子在外邊屠殺我們華夏子民,你卻坐視不理,如此無膽,怎么帶兵?”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木不孤正輪番派出小股蠻兵,在采石峽西面的村鎮燒殺搶掠,消息傳到這里,寧江卻是按兵不動,禁止派兵救援。郭仁青對寧江原本就看不順眼,尤其想起,他壓在春箋麗身上調戲欺負時的情形,更是心里堵得慌,此刻見寧江見死不救,于是占著義理,對寧江大肆怒罵。
寧江卻是搖著羽扇,淡淡的道:“此原本就是木不孤的伎倆,他派出小股騎兵輪番劫掠,我們要是派出大批兵馬進行驅逐,自中了他調虎出山之計,若是也派出小股騎兵出戰,那些蠻族騎兵個個都是精銳,我方難
以取勝,若是戰敗而歸,不但救不了那些村鎮,反挫了我們自己這邊的士氣。”
郭仁青怒道:“但是現在在君保鎮的這支敵兵,不過就是三百之數,且君保鎮離我們并不太遠,這都不敢派兵驅敵,說到底,你就是無膽匪類。”
寧江道:“一地之失,無損于大局便可。況且,出兵容易,出多少?人數少了,敵人不懼,多了,對方必施誘敵之計,到時我方到底是追還是不追?追的話,蠻族馬快,我方難以追上,不追的話,敵方反復挑釁,我們為對方少量騎兵不斷勞師動眾,豈非反中了疲兵之計?要比馬壯,我方能夠一拼的,恐怕也只有幾位將軍帶來的龍虎禁軍,的確無一不是好馬,只是就算這一千禁軍派去,恐怕也非敵手……”
郭仁青勃然大怒:“那支蠻子不過就是三百騎,我們三倍于敵,怎可能不勝。你自己無膽無能,不要以為天下人全都跟你一樣。”轉身朝向居志榮,猛的拱手鞠躬:“大人,屬下愿率千騎,前去援救君保鎮,為國驅敵,以振我大周雄風。”
寧江猛的抓住郭仁青手臂:“郭將軍,不可,不可,千萬不可、去、送、死、啊!”猶如唱戲一般,夸張地叫道,緊接著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我便派出五百騎兵前去驅敵,敵人雖強,但我方以多打少,五百人應當夠了,總比折了龍軍禁軍千名將士要好,郭將軍,你莫急,我這就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