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很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對王方道:“王員外,學生餓了,先吃飯要緊。”
接著王方哭笑不得,他終于明白為何會讓自己來聚寶樓了,那一向拘謹的葉春秋,分明就是個吃貨啊。
他哪里知道,葉春秋每日練劍行書,體力消耗極大,胃口也是不小,別看體型勻稱,卻能一頓吃上五大碗。
眾人吃過了酒席,便又叫人上茶,王方便笑道:“現在春秋是萬眾期待,連我也等著春秋的詩詞出來,哎,等得心焦,卻不知春秋心里有成稿了沒有?”
葉春秋搖頭道:“暫時還沒有,需好好思慮一兩天。”
王方曉得這種事急不得的,便只是哂然一笑,便沒有做聲。
眾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各自散去。
臨行的時候,王方心里已經大致了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這些人之中,陳蓉雖是社長,熱心于詩社的事務,不過略顯稚嫩;葉景年紀最大,卻過于拘謹,是守成之人,唯獨這個葉春秋雖然只是只言片語,吝嗇言辭,卻總有一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呢,他一直難以尋到契合的詞來形容。
黃信這幾日都在南京都察院,御史們都是順風耳,杭州的得來的消息是一件又一件,起初是一門二舉人,此事其實大家不太放在心上,到了南京這個層次,而且對于出身請貴的御史們來說,舉人一丁點都不算什么,不過兒子是解元,父親名列第三的卻不曾聽說過。
可是等到那男女之愛的消息不脛而走,都察院卻是炸開了鍋。
這……有這樣的話,剛中解元就敢出這樣的風頭,還男女之愛,同為浙江巡按御史的鄧健就很惱火,上一次去寧波有一次很不愉快的經歷,等他回到南京,仔細一琢磨,我去,怎么看,自己堂堂御史清流,居然被一個孩子耍了。
心里有不忿,卻是無可奈何,只好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可是偶爾想起,心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感。
尤其是都察院諸公們論起他上次巡按寧波諸府交口稱贊,說他初臨鄞縣便查處了不法的主簿,為民伸張;這鄧健心里怪怪的,說不上好壞。
好吧,這一次他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他最見不得有讀書人這樣的,所以在都察院坐堂的時候,便開始發表高論,這葉春秋要完啊,他要是敢亂發什么詩詞,我鄧健非要彈劾他不可,他不是官,可終究是一省解元,若是壞了心術,其罪不小。
都察院的御史們愛湊熱鬧,也是七嘴八舌,連案牘上的事都懶得理了,各有高論。
黃信聽了鄧健的議論很反感,自從葉春秋中了解元,黃信可是屢次三番在都察院里嚷嚷,這位春秋是自己同鄉,而且還是近鄰,兩家是世交。現在你鄧健吃飽了撐著,拆我的臺嗎?
黃信少不得要反駁他,鄧健性子剛烈,你不反對他還好,一反對便惱了,每日到了院里當值,甫一坐下便開始陰陽怪氣,這樣的人也可以中舉嗎?嚇,笑話啊。
又或者說,他難道要學唐伯虎嗎?
唐伯虎是南直隸人,當初中的是南直隸的解元,當時也是才名冠絕江南,后來卻因為風頭太大,竟是牽涉到了科舉弊案,于是朝廷下旨,不準他繼續再考,而今依然還是白身。
用唐伯虎比葉春秋,這就等于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都察院里的諸公本來都各有看法,本來還討論的很熱烈,可是黃信發表了激烈的議論,反而就不好爭論了,只是心里贊同或者反對。
足足等了好幾日,也不見那什么太白集開售,這一日鄧健和黃信恰好一起坐堂,他們都屬于浙江巡道,鄧健一到自己的案牘,便見清早書吏給自己奉的茶似乎有挪動過的痕跡,他目光立即深沉起來,用后世的話來說,這是有刁民想害朕的節奏啊。
他輕輕地揭開茶蓋,茶蓋上似乎茶沫濃了一些,心里說,莫不是有人吐了吐沫吧。心里想著,目光便很深沉的朝隔桌的黃信看去,只見黃信正在另一邊的案頭上,用鎮紙壓著紙,提筆在寫什么,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
鄧健惱了,窸窣一口,便呸的一聲吐了口痰去。
這口水正好的就落在了黃信的官靴上,黃信抬眸,驚詫地道:“鄧御史為何辱我?”
平時都叫賢兄的,后來關系不好了,直接叫他官名。
鄧健便怒氣沖沖豁然而起,握著拳道:“就是辱你,被褥之人自有可恨之處。”
黃信也不是省油的燈,事實上,御史大多都是較為年輕的官員充任,都是青年俊杰,眼高于頂,黃信便怒氣沖沖地提筆,直接朝鄧建擲去。
這筆恰好落在鄧健的身上,墨汁沾的他衣襟都黑了,鄧健大叫一聲:“來得好,正要找你。”二話不說,氣勢洶洶便要去廝打。
坐在里頭公房里的乃是分管浙江的僉都御史張紹,作為年輕御史們的上官,性子還算醇和,雖然據說從前做御史的時候也是一個刺頭,不過現在卻漸漸修身養性了,一聽到外頭廝打起來,老臉一拉,忙是出來,果然看到二人廝打一起,書吏們在旁已經拉開了二人,氣勢洶洶的鄧健烏紗帽都落了地,朝著黃信大吼:“你那同鄉,小小年紀,就敢說什么男女之愛,奉化人能有一個好的嗎?”
黃信怒目而視:“那又如何,你又不是解元,你中個解元看看。”
“我乃進士及第,會試名列十九,總比你這同進士出身要好,你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老好人的僉都御史張紹臉拉下來,他更慘,是賜同進士出身。
不過很為難啊,兩個人都很不好招惹,據說黃信現在和吏部天官走得很近,也不曉得那王部堂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總之有點讓人摸不透。鄧健是都察院里出了名的刺頭,人不管天不收,惹得急了,他敢堵在都察院外頭等你下值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