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春闈,是在朱厚照剛剛登基的時候,那時候自己也是跑來稟告,這個小天子卻是全無心思的樣子,現在呢,卻是一臉振奮。
劉健不禁想,看來天子長大了,懂事了啊。
這時候,他照例會想到先帝的,先帝爺,老臣總算不辱使命,哎……
一聲嘆息,而后劉健道:“北榜是二月二十三,至于南榜,就一無所知了,不過按照歷年的規矩,理應是在二十二至二十七的日子放榜出來。”
朱厚照精神抖擻:“朕看了考題,今年的南榜題目倒是頗難,這豈不是刁難考生?”
劉健便微笑道:“陛下,科舉本就是優中選優,若是因為題目難而不中,那么這樣的人理應落榜,老臣當年會試……”
后頭劉健開始吹牛的話,朱厚照就一丁點興致也沒興致聽了,心里便開始琢磨,王師傅能收師弟為弟子,料來也是優中選優吧。
朱厚照只好苦笑,道:“好吧,榜單放出來,立即報朕,讓通政司那兒勤快一些,莫要讓朕久等。”
幾個閣臣頜首,也沒其他的事,便紛紛告退。
四個閣老出了暖閣,這宮中對他們最為難的事就是紫禁城太大,暖閣和內閣有一段距離,而且既不能坐轎,又不能乘攆,一大把年紀,只好步行。
謝遷很欣慰道:“自今歲以來,陛下確實比從前懂事了,竟也開始關注掄才之禮,這是國家興盛的征兆啊。”
劉健跟著點頭,也是唏噓一番。
焦芳因為資歷淺,只能跟在三個閣臣后頭亦步亦趨。
唯有平時素來默不作聲的李東陽卻是突然一句:“葉春秋也參加了今年南榜的春闈吧,陛下似乎更關心南榜。”
這么一說,劉健和謝遷都是面面相覷。
凡事只要一琢磨,就總能琢磨出點東西出來,何況還是主宰大明朝的幾個偉大頭腦,劉健不由苦笑起來,原來如此啊,還以為陛下當真轉了性子呢。
不過……陛下關心的是一個讀書人,似乎也不算壞,總比天天跟著一群閹宦胡鬧要好。
何況,那葉春秋,已經給劉健的印象好轉了不少,起初以為只是欺世盜名之輩,現在細細思量,卻似乎是個真的誠摯君子,未來的國家棟梁啊。
謝遷反而沒有皺眉,非但不怒,反而喜滋滋的,道:“噢,賓之說的是那個葉春秋,他現在是王公的門下了,此番受了王公的指點,只怕學問又有長進吧,卻是不知,能不能中。”
李東陽也來了興致:“他是浙江解元,只要不是馬失前蹄,想來,不會有太大的意外。”
他反而眼角的余光掃了焦芳一眼,觀察焦芳的表情。
焦芳似乎察覺到這一束目光,笑吟吟的道:“此子必中的,此番命何侍講去主持南榜,就更加十拿九穩了。”
他這句話,顯得有些誅心了。
什么叫做讓何侍講去了主持南榜,葉春秋就必中,倒好似那何侍講會徇私舞弊一樣。
不過……劉瑾、謝遷、李東陽心里了然,曉得焦芳的心情只怕有些糟糕。
當初本有人彈劾劉瑾,卻是焦芳暗暗給劉瑾傳遞了消息,這才使劉瑾將焦芳當做自己的心腹,此后劉瑾想盡辦法將王華一腳踹開,才有了焦芳入閣。
而現在……葉春秋高中在即,而且是以王華得意門生的身份,此刻焦芳怕是心里只剩下臥槽了吧。
他說一些怪話,倒是可以理解,劉健對他素來并不熱絡,不過他素來穩重,眼看著謝遷有發飆的跡象,便捋須笑道:“這科舉啊,總是說不準的,多少解元也有沉沙折戟的時候,所以說,現在說必中還是言之過早,不過老夫還真想看看,春秋作的題如何?好了,諸公,公務要緊,這只是茶前飯后的談資而已。”
一句話,將即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了個干凈,謝遷有些不忿,他現在急于想知道葉春秋能否高中,本來王華被排擠,對于他這個王華的好友來說就是一件如鯁在喉的事,現在這葉春秋若是高中,倒是頗有些王子復仇記的意味在,固然只是中個會試而已,葉春秋的人生道路還長,卻至少能讓自己暗爽一把。
李東陽眼眸里卻是掠過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他臉上掛著笑容,卻仿佛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焦芳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方才情緒確實不好,卻不該說這樣的怪話,反而使自己顯得格局低了一些,只是……葉春秋…王華得意門生…呵呵……
考完之后,葉春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趕緊回到客棧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頓時便趕緊渾身舒暢了許多,將所有的衣服都換洗下來,神清氣爽。
只是這頭發難洗一些,將發髻打開,雖只有十四歲,不過長發卻已披肩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特么的確實有些難忍,他足足用掉了半塊皂角,方才勉強洗了個干凈。
可是這時代沒有剃頭匠,只好匆匆抱著衣服從浴室中出來,在這外頭,葉景早就久侯了,急匆匆的也進去洗浴。
葉春秋只能坐在外頭風干自己的長發,好在現在天氣總算放晴,嗯……曬兩個時辰,到了天黑之前,理應能干透吧,木有吹風機,還想玩長發飄飄,確實是件很郁悶的事。
唯一讓葉春秋覺得慶幸的是,所有的親朋故舊,似乎都料想到自己需要吹一吹自己的飄飄長發,所以也無人打擾。
等到老爹洗完了,也是濕著長發出來,抱了衣服去不遠處的天井里洗衣,免不了要將葉春秋的衣服一道洗了,等晾曬了衣衫,便也搬了個小凳子來葉春秋這兒吹風,接著自然就進入了傳統項目,彼此說出了自己做題的文章,聽到葉春秋的八股,老爹還是很識貨的,忍不住擊節叫好,道:“不錯,若是如此,只要不出差錯,幾乎是必中的,名列前茅也有很大的機會,春秋……你爭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