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人一直都在看著安爭,看著他到底能把西北鳳凰臺的宇文家攪到什么地步。一個站在十里之外的忘憂塔上,而忘憂塔也不能讓她忘記那些過往。一個站在野狐山上,俯瞰安爭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沒有那么高大。
而院子里,安爭看著對面走過來的那個面容清俊舉止有些謹慎的年輕人,心里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那個年輕人也一樣的緊緊的握著右手,那右手里也許一樣的還是那種能讓人瞬間提升修為,但卻對身體也有著巨大傷害的丹藥。
已經有了一個宇文無極,現在又來了一個......宇文家,這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你好。”
那個年輕人走到安爭面前,居然還很客氣的打了個招呼。看得出來他有些拘束,像是膽怯但絕對不是。那是一個很樸素的年輕人,和宇文無極的氣質完全不一樣。給人的感覺就是......那不像是宇文家的人,沒有一點主人家的樣子,倒像是寄居在這的客人,顯得那么小心翼翼。
對于這種表現,安爭太熟悉不過了。安爭熟悉那些大家族的作風,熟悉那些大家族的行成......不僅僅是宇文家,大羲之內任何一個大家族都有這樣的一群人。
比如面前這個年輕人,有著宇文的姓氏,但卻沒有從這個龐大的家族得到過什么。他們的父親或許是宇文家比較有頭面的人,但是母親的身份很卑微。又或者,他們的父親本身就也是庶出的人,所以地位更低。每一個大家族的行成,都是以一種十分復雜的方式存在的。
地位高擁有絕對權力的只是那么一小撮人,他們是圓心。然后是一群兄弟姐妹或者是所謂的血統比較純正的人,他們是圓心外面的第一個圈。之后隨著地位的下降,圈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所以組成大家族的,其實人數最多的正是這樣地位不高,也就只能在家族外面普通百姓面前才能彰顯自己身份的人。
“我叫宇文清然。”
年輕人朝著安爭抱拳,不失禮,不張揚,但是看得出來人際交往上稍顯生疏。這可能是一個在分家之中極為優秀的年輕人,但此時此刻卻必須站出來為家族做出犧牲了。
“你手里是藥?”
安爭直截了當的問了一句。
“是......”
宇文清然沒有想到安爭回文這個,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你是宇文家分家的人吧?我看的出來,不管是衣服的款式還是布料,你穿的和之前宇文無極穿的都不一樣。而且我之前也打聽過,他們本家的這一代是以無字為名,而你們分家的這一代年輕人是以清字命名。”
“你好像很了解我們家族。”
宇文清然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丹藥,然后抬起頭看向安爭:“不過,不管我是分家的人還是本家的人,都有義務有責捍衛我們家族的尊嚴和榮耀。之前本家的無極少爺不是已經先站出來了嗎?現在輪到我了。”
“那你覺得這就是公平?”
“難道不是?無極少爺已經先一步站出來了,他已經做出了犧牲,我們分家的人更應該做出犧牲。”
安爭搖了搖頭:“你吃了那顆丹藥,會死的。宇文無極受到丹藥的反噬,還有野狐山上那隱居著的宇文家老爺子救治。而你呢?你想過沒有,你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你如果吃了那丹藥卻依然不是我的對手,你就會被他們遺棄在某個別人不知道的地方,除了你的父母之外沒有人關心你的死活。就算是你死了,也不過是隨隨便便找個地方掩埋罷了。”
宇文清然的手微乎其微的顫抖了一下,但依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了笑:“我說過了,這是每一個姓宇文的人身上的責任,多謝你的關心,我暫時還不用這丹藥。”
他將丹藥放進一個小玉瓶里,收進隨身的空間法器之中,然后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修行二十二年,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高度。我知道那丹藥很強大,可以讓我更強,但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和你打。若是我輸了,我對得起宇文的姓。若是我死了,也就無所謂了。”
他那微微揚起的右手,那個請的動作,就是他最后的驕傲。
五層木樓上,宇文德的臉色難看起來,回頭看向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宇文賀:“怎么回事?你沒有交代清楚?為什么宇文清然沒有吃下大圣丹?雖然他確實天賦不錯,但他難道不吃大圣丹就能是那個人的對手?就真的比無極強很多?畢竟他們身上的血脈之力很薄弱,血統不純凈,怎么可能和血統純凈的無極比?”
宇文賀搖頭:“二哥,你真的了解咱們宇文家的這些孩子嗎?”
“你什么意思?”
“沒事......算了,我知道清然是一個識大體的孩子,也是一個有家族榮耀感的孩子,他知道該怎么做。”
“那樣最好!”
宇文德道:“不然我倒是真想問問,他的爹娘是怎么教育的孩子!”
宇文賀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做家主的太苛刻了些?無所謂了,不管你們怎么想。我為了這個家族,可以把我自己的兩個孩子送到金陵城里去做人質,隨時都有可能被殺。別人為什么就不能為家族做出犧牲?我說過無數次,宇文家之所以能傲立西北千年不倒,正是因為家族的團結......”
宇文德一擺手:“算了,派人再去請無雙。”
宇文賀嗯了一聲,低著頭,眼神里有些厭惡。
“請。”
安爭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很端正,很肅然。因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值得他尊敬。他手里有可以把修為境界瞬間提升到近乎小天境的大圣丹,但是他不吃,他要靠自己的修為來實打實的打一場。他把自己看成宇文家的一份子,所以要捍衛家族榮耀。但是,他更加的光明磊落。
“請。”
宇文清然向后撤了一步,雙手一前一后,前面的右手掌心里光華閃爍了一下,一團金光逐漸浮現出來。
“宇文家的浩然劍法,請小心。”
宇文清然說了一句,然后手心里幻化出來一柄長劍。以安爭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來那長劍不過是一柄紅品的法器,完全配不上宇文清然的修為境界。可是他沒有更高更好的法器了,因為他是分家的人。也許,這柄紅品中階左右的長劍,還是他憑自己的努力得來的,而不是家族給予的。
“浩然劍法?”
木樓上,宇文德忍不住楞了一下:“那是咱們家族的少年修行起步才會用的劍法,你不是說宇文清然實力很強嗎?為什么只會這最基本的浩然劍法?”
“二哥,我剛才說過了,你真的了解咱們家族的孩子嗎?尤其是分家那邊的,他們從小到大,可能唯一得到的功法就是一本浩然十三劍了。你以為他是無極,是無名無塵?想看什么功法,隨隨便便就能去藏書樓翻閱?”
宇文德哼了一聲,卻沒有說什么。
場中,宇文清然以右手持劍,安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破軍劍,然后將破軍劍收了起來,在空間法器之中選了一件和宇文清然的佩劍品級差不多的長劍出來。
宇文清然腳下猛的發力,一劍朝著安爭刺了過來,平常無奇,這是減法的最基本的東西,或是橫掃或是直刺,而直刺,是減法之中用的最多的。
但是,那劍的速度和力度極為強悍,比之前吃了大圣丹的宇文無極也不遑多讓!
當的一聲,安爭的長劍和宇文清然的長劍對撞了一下,兩個人各退了五步。只是一劍,兩個人的長劍全都崩碎了。這紅品的法器,根本就承受不住他們的修為之力。
忘憂塔上,看到安爭換劍和宇文清然交手,宇文無雙的眼神又亮了一下。她一開始就覺得那黑衣少年不怎么討厭,現在看起來更為順眼了些。而在野狐山上,一身白衣的風秀養微微搖頭,自言自語了兩個字......迂腐。
“我以氣為劍,你小心。”
宇文清然右手里幻化出來一柄金光燦燦的勁氣長劍,然后向前搶攻。那是宇文家最基本的減法,可是十三劍在他手里用出來,卻如長江大河一般,連綿不絕,氣勢如虹。那減法簡單至極,然而每一劍的速度和力度都以臻完美。安爭不敢小覷,同樣以勁氣為劍,一劍一劍的格擋封閉,十三劍之后,安爭居然被逼退了五步。
“好修為!好天賦!”
安爭心頭一股豪氣升起來,一劍一劍的反攻回去:“只是憑著這十三劍,你就足以在大羲的江湖上肆意行走,甚至開宗立派。”
宇文清然十三劍用完,來來回回的還是那十三劍。可是到最后,他打亂了十三劍的順序和章法,這十三劍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劍術。就連五層木樓上那些宇文家的高層大人物們都看的傻了眼,誰也沒有想到將十三劍的順序打亂之后,居然會變的如此精妙。
“原來我們的十三劍這么厲害,卻沒有人發覺。”
“廢話,誰會沒事去研究這最基本的十三劍?也就是宇文清然那樣的人,接觸不到更高級的功法,只能反復鉆研這十三劍了。若是他能接觸到更高層的功法,他也不會沒事把十三劍拆開連練。”
“十三劍啊,拆開來之后,每一劍又都演化出去至少十三種變化,這十三劍的劍法就變得靈動高絕,這個清然了不起。”
宇文清然聽不到木樓上的人對他的議論,他就算聽到了也沒有心情去理會。他現在很正視很珍視面前的對手,因為那也是一個正大光明之人。至于遇到這樣的對手,他的十三劍才會徹底的發揮出威力。他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種空空無我的世界。
安爭看到面前這個年輕人,身上出現了一種淡淡的圣潔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