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小兄弟,房卡已經還回去了嗎?”木子開口問道——以此作為話題的切入點。
“送到認領處了。”
“這次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是我臨時又急事的話,本來應該我送過去才對的。”木子目光忽然緩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
洛邱看著海平面上一抹小小的黑點——那大概是一個小島嶼之類的吧?
“對了,你看的樣子,應該還是學生吧?趁著黃金周和女朋友來這里玩嗎?”
這似乎是一個很健談的女士,話題便不知不覺地圍繞著洛邱的身上展開——但意外地,木子女士的一些問題到不會產生讓人反感的情緒。
或者是因為身為女性的親和力,或許是因為作為社會人的技巧。話題說開了,木子女士也會說一些自己的事情,“……有機會的話,你真的應該去藏高原那邊看一看。如果喜歡旅游的話,我會推薦那里。”
“有機會的話。”洛邱含笑地點了點頭。
木子女士十指交纏著,迎著海風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似乎十分的滿足這里海風的細膩。她吁了口氣道:“嗯……休息夠了,小兄弟和你聊天還挺開心的。我還以為像你這樣年輕,會有代溝呢。”
洛邱想了一會兒,卻道:“代溝的話,大概是因為非要爭論才會形成,聊點別的其實就好。不同年齡的人,總也能夠找到共同點。”
木子女士一怔,下意識道:“不過,人和人交往,總不能只聊都喜歡的事情。日子久了,不免還是會產生摩擦。畢竟人這種生物,都獨立的、不可復制并且復雜的個體。如果和人交往只是停留在簡單的接觸的話,或許會很難找到知心的朋友。”
“謝謝您的教導。”洛邱點了點頭。
木子女士忽然把自己的拎包打開,“小兄弟,就當做是你幫我送房卡的謝禮好了。這是年前我去高原那邊旅游順手買下的,希望它能夠給你好運氣。”
一串小小的木珠子鏈子。
洛邱好奇地接了過來,只見每一個珠子之上都刻著了一個梵文,個個不同,乍看上去雖然粗糙,但細看之下,卻似乎別有一番難以描述的精致感。
“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木子女士柔聲道:“珠子上的字,翻譯過來的意思。希望你能內外如一,做一個無憂的人。”
“這太貴重了。”洛邱搖了搖頭,打算把這手鏈還回去。
木子女士卻微笑著,“相識是緣,我雖然不是什么佛教徒,不過倒也挺喜歡這樣的說法。如果我能給你一點善意,而你能夠把我的善意再分給別人的話,生活會變得更加美好一些。”
說著,木子女士便站起了身來,輕輕地拍了拍洛邱的肩膀,然后用十分狡黠的目光看了一眼洛邱旁邊的優夜,才笑了笑道:“當然,也好好好地對待身邊人。”
“這位木子女士,很有修養呢。”女仆小姐一般很少開口贊賞別人的。
“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洛邱把玩著手上的木珠子手鏈,忽然笑道:“看來這次海上之旅確實不錯。”
“主人,這手鏈上似乎附上了十分微弱的精神力量……倒是一種挺溫和的力量。”優夜說著自己的見解道:“普通人帶上的話,大概會感覺神清氣爽一些,而且沒有什么不良的反應。”
“大概是哪位有道行的高僧給開光過的吧。”洛邱看著優夜,“雖然沒真正去過,不過高原那邊的話,聽說挺流行這種高僧開光的小東西,不過真正能夠被開光的,好像也不容易找到。”
說著,老板卻直接把這手鏈給帶在了手腕之上……他的感覺比普通人要強大不知多少,手鏈上微弱的能量頓時所散發出一股平靜之感,就很好地被他撲捉了過去。
“木子,木子……李。”
洛邱微微一笑,繼續看著那漸漸靠近的那點海上的黑點……旁邊放置的旅游手冊介紹說,這是一座叫做海貝的小島。
蓋子和不銹鋼酒壺瓶口摩擦發出了金屬刮動聲音,老船長已經把里面的伏特加喝了差不多一半,感覺身體已經有了一種暖意。
站在了二層的甲板上,老船長就這樣看著下方的人……他經常會在這里看著甲板上的游客們,常常一看就是幾十分鐘過去。
不過,這次大概是他近十幾年來,在大熱的黃金周內,所看見的最清冷的一次……幾乎沒有什么人。
唯有一對看起來像是小情侶的男女,坐在了甲板上的長凳上,默默地眺望著海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老船長自然認得這對小情侶……這是和馬警官同行的那對年輕男女。
“默默陪伴……”老船長目光忽然渾濁了一些,似是在懷緬著什么。
他又喝了一口烈酒,掏出了隨身帶著的懷表。
老船長的身后傳來了腳步聲,那是皮鞋和甲板撞擊的聲音——他幾乎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因為這是他約見的人。
“爸,你找我?”
來的人是……沐清海,副船長。
老船長此時搖了搖手上的酒瓶子,忽然送到了沐清海的面前。沐清海一愣,皺了皺眉道:“爸,你又喝酒了?”
“沒剩多少了。”沐恩禮搖了搖頭,忽然道:“你也喝點……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喝過酒了。”
“工作時間,我不喝”沐清海還是搖了搖頭。
沐恩禮卻道:“像我們這種一輩子都在船上的人,沒有了酒的話,等于是沒有了半條命,你怎么不懂。”
沐清海還是搖了搖頭:“喝酒的話,下了岸,可以找地方喝。身為一艘船的副船長,在船上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沾酒的。”
沐恩禮卻美滋滋地自己喝了一口,轉過身來,靠在欄桿上,大風幾乎吹開了他的帽子,因此他不得不脫了下來。
沐恩禮一邊打量著帽子上的徽章,一邊淡然地道:“船上的人一個個都害怕我,可我總能夠找到愿意陪我喝酒的。但是,你就一個也找不到……不管是上班還是下班的時候,大家都只會對你敬而遠之,你知道為什么嗎?”
沐清海淡然道:“工作有工作的制度,船員要是對我有質疑,可以向我提出。討論過后如果是我不對的話,我自然會改。至于敬而遠之……我只是在嚴格要求自己而已,他們要是怕我,也就證明我在船上有自己的威望。”
“錯了。”
沐恩禮搖搖頭,“錯了,不是因為你有威望,只是因為你不懂喝酒,你不懂這艘船上最重要的并不是我或者你,也不是管理者,而是船上每一個水手。”
“爸,都什么年代了?水手那一套方式,已經過時了。”沐清海辯駁道:“或許你能夠加深和船員之間的感情,但對于工作效率來說,根本沒有提高。船上的員工每年的變動率都很大,要一個個去培養感情的話,太廢時間……再說,他們只是船上的員工,并不是什么水手。”
似乎感覺自己這樣的說話有些過了,沐清海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便緩了下來,“爸,等這次回航,你也就退休了。退了休就好好地享享福,不要再管什么事情了……這以后,我會做得更好。所以,這以后的事情,都交給我吧,不要再操勞了。”
沐恩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清海,昨晚你真的一直都在中控室,沒有離開過嗎?”
“除了停電那會兒走開了一下之外,沒有。”沐清海臉上看不到什么變化,繼而問道:“為什么這樣問?”
“沒。”沐恩禮搖了搖頭:“沒什么,就這樣吧。馬上就到海貝小島了,去準備一下吧,看看現在還有多少游客愿意下船去觀光的。”
“好。”沐清海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去。
老船長自己在這里呆了一會兒之后,也就打算離開。
離開之前,老船長又看了一眼那甲板上坐著看海的那對小情侶,輕聲道:“如能長相伴,真好,真好……”
他重新帶上了自己的船長帽子,在風中扶正了它,便背著手,默默地走入了這已經呆著三十年的大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