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一眾人的身影消失在極光長河之中,余蒼真君冷哼了一聲,也沒有和姜明傳、吳尊等人打招呼,就徑直化作一團色彩斑斕的光團遠遠去了。
陳海先行進入血煉場,站在壯觀的磁光長河之下,一邊小心地戒備著,一邊等著姜雨薇從跨越天域通道的恍惚感中清醒過來。
這次雖然踏入血練場中的人不足百人,但是每個人身上的靈甲都閃著各色光華,身旁跟隨的靈獸、役魔也都千奇百怪,散發著森然的氣息,如此看起來,他和姜雨薇就帶了一頭靈虎當座騎,怎么看怎么寒酸。
除了極個別人,此次踏入血煉場的弟子,絕大多數都有明竅境的修為,而且絕大多數人都還是明竅境巔峰,很快就從恍惚感中恢復了過來,各自開始聚集在一起。姜雨薇無意和這些人糾纏,就想帶著陳海先行離去。
正在此時,一個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的少年走了過來,喊住姜雨薇,說道:“雨薇師妹,無論如何你都算是我姜氏一族,真就不愿意和我們共同進退嗎?”
沒等到姜雨薇回答,就聽到一人譏諷地笑了起來,“姜赫,你覬覦那天劫丹也就算了,還要拖著小地方的丫頭片子做你的馬前卒,你未免太會算計了吧。”
姜赫負著手也不轉身,只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微微側著頭對身后說道:“寧戚,再怎么說雨薇也是我姜氏一族之人,我乃萬仙山姜氏本宗,邀請她隨我們同進退,乃天經地義之事。說起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寧升榮,竟然妄想拉攏我姜族人,才是要令笑掉大牙啊……”
當初在血練場中,寧升榮想要通過姜璇,拉近和姜雨薇的關系,但是到了最后為了活命,卻又拋棄姜雨薇和姜詔、吳承悅等人倉皇而逃,這件事情早就被碎嘴的人傳了出去,也一時之間成了笑柄,寧升榮都不敢公然露面。
姜赫看似平和,張嘴就直戳寧戚的傷疤,把寧戚氣得眼神一凜,再沒有說話。
“寧戚師兄和他斗什么氣,人家姜氏乃玉皇峰第一宗閥,自然不會將我等放在眼中。我等還是好好聯合在一起,先完成余蒼真君的任務為好,倘若寧戚師兄先行踏入了真傳弟子之列,你還怕他見著你再有不敬不成?”
吳氏和寧家素來交好,是以吳承悅雖然在場中人修為最低,但見寧戚被削了面子,也站起來幫寧戚說話。
只是此話一出,他身旁的吳明宇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了。
吳族年輕一代弟子,吳明宇極為耀眼,即便身為旁支庶系,也極受本宗的關注,這次吳承悅帶著紫鱗魔,與吳族另三名明竅境巔峰好手踏入血練場,就是要幫吳明宇奪取天劫丹。
然而吳承悅修為雖低,卻始終視自己為本宗弟子,對已經踏入明竅境巔峰、即將沖擊道丹的他沒有什么恭敬的地方,這時候甚至公然討好寧戚,叫他心里如何能夠好受?
陳海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站著,看著這些本來高高在上的宗閥子弟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心里只是冷笑不已,心想這些人或許真以為這趟下來,游玩一番,內部再明爭暗斗一番,就能決定那枚天劫丹的歸屬了?
這時候一個瘦弱少年輕咳一聲,皺著眉頭站了出來道:“諸位一個個在這里伶牙俐齒,難道真當這血練場是自家后院了么?要知道,連年來,每每有數萬低級子弟團滅在此,這難道還不能讓諸位警醒一番?”
姜赫抖了抖眉,不再理會他們,只是對著姜雨薇再次發出邀請:“雨薇師妹,你確定不要和我們一起進退么?我可以當眾立誓,倘若是你這次助我完成余蒼真君交代的任務,一俟我晉入道丹,成為真傳弟子,必然全力助你修行。”
姜雨薇雖然表面上還是溫婉地謝絕,內心卻止不住地冷笑一聲,什么樣的資源傾斜能和天劫丹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神物相比?
要知道天劫丹雖然成丹不難,但是有一個前提,就足以令其超級普通的天階靈丹,直追道階仙丹的層次;那就是所有的天劫丹,必須要道胎境圓滿渡劫晉入天位境之時,將天機一現的參悟煉入丹中方成。
萬仙山雖然體量極大,真君也有兩位數之多,但是近二百年來,也不過有一位道胎境圓滿強者渡劫成功,而且據傳言,余蒼真君這次凝結出來的天劫丹也不過三四枚而已。
最重要的是,余蒼真君所修小五行真意,他本身就是近千年來,萬仙山唯一勉強夠得上三品真意之人,也是如此強悍的道之真意,才令余蒼真君僅六百歲就成功渡劫踏入天位境。
這也注定余蒼真君拿出來的這枚天劫丹,對玄修弟子的修行幫助,注定絕非尋常丹藥能夠堆積出來的。
姜赫見姜雨薇主意打定主意,當下輕笑了兩手,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枚閃著金光的玉簡遞給姜雨薇道:“進入血練場之前,姜寅老祖喚我去紫霄洞府,言稱你未滿十六歲便踏入明竅,更難得是辟靈境初期就十二周天靈脈全開,雖然領悟的真意只是中下品,但也算是近百年來姜氏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著我將這金芒玉簡送與你,若是真遇到什么不測,這玉簡自然能護住你三五個時辰,我這邊會有感應,自然會去救你。記住,在血練場中你我雖然乃是競爭關系,但是我們血脈之中流淌的都是姜氏血液,不要被他人胡扯一番,就忘了自己的出身。”
陳海見姜赫有意無意的想強迫姜雨薇屈從于他,還以為他被拒絕之后會惱羞成怒,沒想到還能不忘宗族相守的本份,不禁對姜赫有些刮目相看了。
姜雨薇接過金芒玉簡,向姜赫躬身施禮謝過,便踏上靈虎寬厚的背上,帶著陳海遠遠地去了。
走之前,陳海有意無意的往侍立在吳承悅身旁的紫鱗魔看了一眼,紫鱗魔也是不動聲色的沖他咧了咧嘴,心里一笑,不知道吳承悅要如何逃過此劫!
一旁的吳明宇也騎上黑色靈豹,準備帶著吳承悅等人先走,姜赫卻伸手將他攔住,道:“吳師兄,請稍等片刻!”
吳明宇劍眉一豎,冷哼一聲說:“我可不是你們姜氏血脈,姜大公子想要差遣我,恕難從命!”
姜赫見吳明宇輕拍靈豹,就要帶著吳承悅等人遠去,心念一動,一根白玉杖滴溜溜地從儲物戒中飛出,那白玉杖一到他手上,就迅速燃起了紅光,一道灸熱的氣息鎖在杖首那猙獰的骷髏頭上,凝而不發,躍動不止。
看到姜赫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對吳明宇出手,場中的諸人盡皆大驚,那名瘦弱少年連忙揮手道:“我們才剛剛踏入血練場中,姜世兄為何先將矛頭對準宗門師兄弟?還不快快住手。”
在他說話的同時,就聽見幾聲錚錚然的清鳴聲,吳明宇、吳承悅等人也各自祭出靈劍,將自己牢牢護住。
那紫鱗魔也低聲嘶吼著,邁著沉重的步子擋在前面。
跟隨姜赫踏入血練場中的五個粗豪漢子動作也都極快,紛紛祭出法寶靈劍,手持道符,將姜赫護住,倘若姜赫下令,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對吳明宇狂狂過去。
姜赫眼睛陰柔看向吳明宇,嘿然笑道:“莫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吳明凡此時急著離去是何居心?當年你父親加害姜雨薇之妹,丟了東都城巡守的職位,而你弟弟此前在血煉場在又無故挑釁姜家姐妹的役魔,以致葬身魔腹。我不管你是不是懷恨在心,我總不可能讓你跟著姜雨薇身后而走。”
姜赫表面上笑得已久和煦,然而杖頭那點火焰已經幻化成三團細小的火球,繞著杖首的骷髏頭旋轉不止,看的吳明宇心頭一陣寒意。
姜赫手中的那柄法杖名為幽屠流火,杖身在萬仙山深處的火泉中溫養了數十年,而杖首的骷髏更是取自一個魔侯級魔族強者的頭顱煉制而成,聚合天地元氣中的火煞罡元其快無比。
擁有地階上品法寶幽屠流火杖的姜赫,現在戰力就已經堪比道丹巔峰,更不要說他身為姜族本宗年輕一代的核心弟子,壓箱底的保命寶物絕不可能僅幽屠流火杖一件。
吳明宇他們不是沒有一戰之力,但是他這次進入血練場中,最重要的還是要先完成余蒼真君交付的任務、拿到那枚天劫丹,待他以更高層次的道之真意,修成紫丹、金丹成為真傳,還愁沒有手段令姜雨薇那賤婢在他跨下承歡?
想到這里,吳明宇也便按兵不動,只是冷冷看著姜赫,也不怕姜赫在眾目睽睽之下,真敢拿他怎么樣。
陳海和姜雨薇剛剛離開沒多久,就察覺到后方火煞罡元聚集,一股灼熱的氣息升起,陳海一回頭看了一眼后方劍拔弩張的場面,不禁皺起了眉頭。
一旁騎乘著白虎的姜雨薇同樣察覺到姜赫他們那邊的情形,撫摸著身下靈虎柔滑的毛發,忍不住感慨的說道:“踏入萬仙山之后,我一心埋頭苦修,基本上沒有和萬仙山本宗來往過,想不到最后本宗還肯花這么大力氣,幫我牽制住仇家,看來以后要和本宗多走動走動了。”
宗閥的力量就是如此,一旦他確認你對宗閥有極大的用處,稍稍向你傾斜一分半分的資源跟幫助,你就能感到宗閥的力量強大跟恐怖之處,心甘情愿地投入宗閥的懷抱之中。
陳海對宗閥勢力,素來也是又愛又恨,即便是燕州,宗閥此時依舊是抵御魔劫的主力,只是今日剛踏入血煉場,宗閥弟子之間就明爭暗斗,這絕非是好的現象。
過了一會兒,陳海遲疑地問道:“這些弟子一個個都像是身懷重寶的樣子,難不成都是宗閥弟子出身?”
姜雨薇歪頭想了想,蹙著眉頭說道:“好像除了我們兩個,其余的諸隊人馬,為首者都是萬仙山七族這一代的核心弟子。這些核心弟子有本宗庇護著,原本什么樣的修行資源都不缺,沒想到這次為了這枚天劫丹,竟然都親自踏入血練場中打生打死,看來我們的勝算未必有多高啊。”
陳海卻是長長一嘆,說道:“余蒼真君怕是謀算不簡單啊。”
姜雨薇疑惑地看向陳海,問道:“余蒼真君不就是想要徹查一下血煉場中到底發生了什么,還能有什么其他的謀算?”
陳海搖了搖頭說:“余蒼真君真想派弟子進入血煉場探索魔潮頻發的真相,用幾枚蘊道天丹或者一兩件天階法寶當作獎賞,同樣能吸引很多弟子進來干活,有什么必要非要拿萬仙山二百年才出三五枚的天劫丹出來啊?莫非一枚天劫丹,不值一兩件天階法寶?”
聽陳海這么說,姜雨薇心神一動,也突然意識到此次任務的懸賞是高得出奇。
雖說宗門內道器不多,但天階法寶,姜氏這樣的大族,崛起數萬年,族中積累必然不少。
而余蒼真君所煉制的天劫丹,更準確的說應該叫五行蘊道天劫丹,則是有可能將弟子所悟道之真意提升到上三品或者無限接近上三品的逆天存在,絕非一兩件天階法寶能比。
所參悟道之真意的品級層次,不僅直接影響一名玄修此時所能掌握的神通高下,更是直接影響將來的修行潛力。
參悟下三品的道之真意不要問鼎天階了,就算是成就道胎也是難上加難;只有參悟到中三品的道之真意,才能在成就道胎的同時,隱隱觸及天階那道高高在上的門檻。
而上三品的真意那就夸張了,在悉心培養之下,如果不因為意外隕落,領悟了上三品道之真意的玄修弟子,幾乎百分之百能踏入天階的門檻。
這是一種何等恐怖概念。
萬仙山掌控兩萬里方圓的地域,下轄二十余郡,數百城池,人口十數億,每年就有兩三千萬人出生。
然而就算是如此大的人口基數,兼之星衡域充裕的靈氣,萬仙山的天階境真君,也剛剛突破二十之數。
五行蘊道天劫丹,有可能為一姓宗族再造一位真君級的存在,說是逆天也不為過。
也恰恰是如此逆天,七姓大族都勢在必得,派出年輕一代最核心的弟子承接這次任務,以致寒族及庶支出身的弟子,絕大多數人都知情識趣,沒有參與進來競爭,這未嘗不是余蒼真君的算計。
陳海蹙眉頭,跟姜雨薇說道:“余蒼真君三番數次,請求宗門出兵清洗血煉場,卻得不到其他真君的支持,但要是萬仙山七姓大族這次核心子弟都隕落在血煉場里,他們還會繼續漠視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寒族子弟喪命血練場中嗎?余蒼真君這次拿出天劫丹,實際是誘餌啊!”
姜雨薇聽到陳海的話,心頭也籠罩上一層寒意,但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余蒼真君算計會這么深,說道:“七姓本宗都有真君大能,族內智謀之士不知凡幾,怎么可能看不透這點,他們怎么就讓這些可以說準真傳的核心弟子,進入血練場中送死?”
“看透又能如何,余蒼真君所作所為,也是愿者上鉤——每年死數萬寒族弟子是死,他即便坐看死幾十名宗閥弟子,誰能說他的不是?再說,莫說是準真傳弟子,就算是真傳弟子,一百個之中能出現幾個真君級人物,即便七姓知道此行絕對兇險,但為了一枚天劫丹,也值得一試啊!”陳海戲謔的笑道,“所謂的嫡系、真傳,在真君級人物眼里,也不過是宗閥、宗門的一塊墊腳石而已。”
姜雨薇心想也是,不要看此時萬仙山真傳弟子僅有百余,但時間拉長到一萬年,每一代真傳累加起來,也將近兩萬之外,但這一萬年間,萬仙山將現存及殞落的真君加起來,也就十人而言。
可見在真君級人物眼里,真傳弟子也只是消耗品而已。
“若我猜的不錯,這次進入血練場中的人數和人選,七大姓在背后也應該有著默契,想著務必付出最小的代價,拿到余蒼真君手中的這枚天劫丹。而余蒼真君自然也是無所謂,能查出羅剎血魔侵入血練場的證據,宗門為了萬仙山的穩定自然要好好將血練場中清掃一番,之后參加血練的寒門弟子就會多上不少生機。而最后查不出什么來,這些宗閥的核心弟子慘死在血練場之中,宗門也必然要重視血煉場內的狀況,不可能繼續漠視下去,他還能省一枚天劫丹!”
姜雨薇天資過人,修行也是精進神速,但說及權謀算計,她比起陳海這個曾經籌謀過一方天域的人,就遠遠不夠看了。
此時她完全被陳海的大膽猜測震驚得心緒大亂,都沒有想到為什么陳海竟然能想通這么多的關竅。
血練場之中的天空依舊昏黃,不時有不知來處的風打著旋兒吹過,嗚嗚地鳴響著,在這莽莽荒原之上,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快速地飛掠著,猶如劃破天際的流星,往遠處掠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