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氣得腳都踮起來了,揮動手臂想要發泄惱火,卻又深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盤腿坐下,面孔平靜。
遇事不要慌,不要生氣,這是姥姥教導的金科玉律。鄉村導師朱富貴不怎么擅長言辭,喜歡用巴掌棍棒替代發聲,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到后來發現滿江紅實在不是一塊練武的材料后,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實姥姥的話也不多,但是一旦發現你有什么不好的苗頭,抽冷子就要點醒點醒,令你在不勝其煩時深植于心潛移默化,一直要到你從靈魂深處認識到錯誤并以實際行動改正過后,她才會停止嘮叨。
還記得四歲多時,他在院子里望著姥姥在菜地松土,大黃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百無聊賴之時,突發奇想,溜進了灶屋。煞有介事地先把灶膛里的火點起來,然后搬一張小板凳站在灶臺邊,把一碗菜油倒進鍋里。下一步該干什么呢?他抄起鍋鏟還沒有想好,那知一碗油碰到早就燒紅的鍋底,立刻“蓬”地竄起兩尺多高火苗。
他靠在灶臺上露出半個身子看著烈焰熊熊,熱浪撲面而來,眉毛幾乎燒焦,竟然被嚇傻了。這時只聽到“囝囝、囝囝”的呼喚,轉頭便見到姥姥驚恐欲絕在站在門口,一把水芹菜“吧嗒”掉在腳下。大黃跟在門后邊,身上的毛發都炸開了,前爪趴低,似乎是要撲過來。“乖,囝囝,看著姥姥,把鍋鏟放下,自己爬下小板凳呀……”姥姥一邊輕輕說話,一邊躬下身子張開雙臂,慢慢地往前挪。
姥姥快六十歲的人了,一直都收拾得極為干凈,更有一股迥異于鄉里人的清凈氣質。然而那一天,她面孔惶急,額頭發絲粘滿草莖碎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待到他摸索著下了小板凳,搖搖擺擺要撲進姥姥懷里時,姥姥卻閃開,跑到水缸前抄起一瓢水把火滅了。大黃一口叼住自己跳出灶屋,騰云駕霧一般。
姥姥從灶屋里面沖出來后,一巴掌扇開大黃,再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屁股上。他從小就沒挨過打,這一下子被打懵了,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扭動著不讓姥姥抱。可是哭著哭著,他發現緊緊抱住自己的姥姥也在默默地流眼淚。他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卻生怕姥姥會死,悄悄地幫她撣去肩頭的塵灰。大黃在一旁轉來轉去,訕訕地搖著尾巴,不敢靠近。后來姥姥用衣袖抹干凈臉,把他小小的身子扳正,盯著眼睛鄭重說道:“紅紅,今天你很乖。你要記住姥姥的話,今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慌張。”
那時候他聽不懂,只覺得姥姥好奇怪的,仿佛把自己當成了大人。
姥姥愛干凈,常常拿著一柄長長的雞毛撣子打掃屋檐下墻壁上的“毛蟲灰”。后來他在流浪的日子回想起這一幕時,覺得姥姥發音不標準,應該是“茅塵灰”才對。但那些灰塵混合著雜物,拖成長長的一條,蓬蓬松松的,確實又像毛毛蟲。
這些零碎的畫面一閃而逝,只留下了淡淡的哀傷。他把這個情緒連同方才的惱火統統壓抑下去,只留下了平靜。他相信人間之事,否極泰來。當倒霉倒到極點了,任何變化都是觸底反彈。他現在都快要死了,顯然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
所以,他非常平靜地等待“鷓鴣天”揭開謎底。
然而,對方不知道是一個悶葫蘆呢,還是腦筋的確不靈光,又停了好半天不出聲。
那好,我欲見山,而山不動,我動!
“鷓鴣……”
“請叫我鷓鴣天。”
“好的,鷓鴣。請問你是塔靈嗎?”
傳說中,精美的石頭會說話,強大的法寶有器靈,就是年深日久修煉出了自我意識。瞧丫這小樣,還真的有點像。
“請叫我鷓鴣天……我不是塔靈。”對方躊躇了一下,答道。
有古怪!是與不是,非常簡單的命題,難道還要思考幾秒鐘嗎?
“好的,鷓鴣。請問你是塔靈嗎?”
“請叫我鷓鴣天,我不是塔靈。”這一次倒回答得挺干脆。
“好的,鷓鴣。請問你是……?”
“請叫我鷓鴣天,我不是塔靈。”
我靠,小爺的話都沒說完,丫居然學會搶答了!但是,針對連續的同樣的提問,一成不變的回答已經深深出賣了你。你丫類似于人工智能,或者干脆就是一程序!這是在網絡上區別隱藏對話的是人還是機器的最簡單“圖靈測試”,正常人誰會對三個連續同樣的提問不惱火,回答不走樣?好咧,看小爺怎么收拾你!
“你是在做人機圖靈測試嗎?”
猛地聽到這句話,正準備摩拳擦掌大干一場的某人面孔一僵,臉色精彩紛呈。
我靠,這是要逆天呀!丫是一段懂科學懂反測試的智慧程序,這是要成精的節奏!難道華夏除了花精樹精,以后還要多一個程序精亞種?搞不準它還會自個編制程序,生出一大堆小寶寶,豈不是要把小爺的腦袋當成幼兒園,吵鬧翻天呀?
某人驚訝得還沒有回過神,平淡的聲音又響起,毫無重音高音低音拖長音,聽得人只想昏昏欲睡。
“其實我偷的一點東西,是你睡覺或者昏迷時漂流出來的一些意識碎片,看完以后就塞回去了,不能算偷。”
“哈,總算給我逮著了。以前老是感覺腦子里面有聲音,跟人打架打一半的時候還昏迷過兩次,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只是感覺聽到聲音,并不是真的聲音,那是潛意識在對你發出警告,不是我搞的鬼。事實上,我要給你傳遞信息是很艱難的。在強大的清醒意識壓制下,任何人的潛意識都很難冒頭,只能在夢中或者冥想時間偷偷浮出來,我也只能借這個時候把信息偽裝成潛意識碎片發給你。我傳了很多的,估計你看都沒看過,或者看了也不明白,沒有放在心上。你神識強大,思維快速,在危急關頭激發了潛能。可是你的身體跟不上,超負荷了當然要死機,暈了兩次是很正常的,以后碰到這種情況還會暈,暈呀暈呀就習慣了……”
“暈你的大頭鬼!那兩次都是因為運氣好,人家才沒有繼續下毒手。”
“我怎么見不到你?”
“我只能通過塔神和你交流。”
“哈,這個白塔好像挺厲害的,你干嘛還要偷偷撈碎片,干脆讓它把我的腦海都掃描一遍得了。”
“我試著請求過,但是塔神不準,以后也不會允許我再傳遞信息。”
“你叫這座塔為神?那它同震天弓比,誰厲害?”
“不知道。”
“它呆在我的腦袋里面干嘛?”
“不知道。”
“那它干嘛不直接同我聯系?”
“不知道。”
“行了行了,不知道先生,你人在哪里?”
“不能說。塔神最近改變了想法,不準我再打攪你。這次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們直接聯系。如果不是你快死了,我可能都沒有這一次的機會。而且……”
“以前你都傳了一些什么信息?”
“我傳了好多好多的,你都沒有理。當下情況危急,要處理的信息量太龐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頭緒,不要打岔好不好?時間很緊迫的,你都快死了。”
死生乃第一等大事,豈敢唐突,某人立刻閉口不言。
奶奶的,小爺今天被一段程序教訓了,傳出去都要笑掉一地的假牙!不過小爺的反應實在太快了,在別人說一句話的時間就能轉幾十個念頭。從小長到大,被教訓最多的就是,不要打岔!
“你現在來到這里的是完整清醒的神識,同只是一縷意念被扯進核舟不同。這個世界,就是道藏所說的‘識海’。我比較了一下道藏同科學的說法……”
“等一等,外面那些云是怎么一回事?”
滿江紅還是忍不住進行了打斷。
要是腦子真的進了水,活著也是大傻瓜。所以這個問題很嚴重,僅次于死亡,非搞清楚不可。
“那些云只是你的感覺,因為所有的信息都要歸納成熟悉狀態,你才能理解。比方說,手摸到一根木頭,其實那只是一堆粗纖維,是分子,是原子,是夸克。但是大腦不能理解,就把它概括成了木頭。木頭只是一個被歸納的概念,本身其實是不存在的。包括現在,在神魂狀態是不需要呼吸的,但是你的習慣還存在,所以你感覺在呼吸,其實沒有呼吸……信息量太龐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頭緒,不要打岔好不好?時間很緊迫的,你都快死了。”
鷓鴣天毫無情緒波動地停頓了,見到對方閉緊嘴巴不再出聲,似乎好不容易又找到了被中斷的程序線頭,繼續平淡地說道:
“我比較了一下道藏同科學的說法,非常相近。相當于神識就是清醒的意識、意志,也就是這片天空和云朵,而下方的海洋就是傳說中的幽海,也是你的潛意識,過往的印痕。”
白塔的地板突然變得透明,滿江紅的目光穿過層層白云,見到下方有一口池塘虛懸空中。
“靠,這么小,改叫幽湖得了!”某人不好意思地感慨道。
“你的經歷太少,又缺乏神魂溫養,當然小啦。這個世界就是科學的精神世界,就是道藏的識海,構成了你靈魂的重要部分。但是,我感覺到這里還存在著非常本源的東西,科學沒有涉獵,道藏也晦澀不清。如果有一天你強大到一定程度,登到上面好幾層塔,也許就能搞清楚了……”
“靠,鷓鴣,怎么有一條鯨魚在天空飛呢!”
“請叫我鷓鴣天……那是護洞的陰魂,被白塔把神識抽進來了……信息量太龐大,我好不容易才理清頭緒,不要打岔好不好?時間很緊迫的,你都快死了……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這一次停頓前所未有地長,某人忐忑地堅決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掐死了心中蠢蠢欲動好奇的貓,打死也不敢開口,生怕可憐巴巴的“鷓鴣”死機,或者程序形成死循環。
鷓鴣天終于又開口了,言語卻有些混亂矛盾,似乎切入了另外一段程序,道:
“你以前神識強大,我拽不動。現在你奄奄一息,我就在塔神的幫助下把你拖進來了。以后你要是足夠強大了,就可以自己走進來,進入到第二層。如果不是你進來,我連第一層都進不了。你缺食物,缺水,現在快餓死了,因為你的身體使用的是化學能。好在你以前逮著機會就胡吃海喝,攢了一點家底,才撐了那么久。但是從塔神反饋的零碎信息看,似乎你的身體深處在發生一些好的變化。可是我進不去,也看不見。一是我離開不了白塔,二是你的身體會強烈排斥我。你都快死了,經不起折騰。三是我要呆在這兒防備震天弓的攻擊。它好像瘋了,一會兒很親熱地想要靠近,一會兒又害怕得躲起來,一會兒又生出刻骨仇恨,激發出沖天殺氣。
“地球上所有的能量,幾乎都來源于太陽,無論是潮汐、風起云滅,還是動植物的生長運動。就人而言,吃的東西被氧化分解后釋放出化學能,提供熱量或者行動、肌體維持。你沒吃沒喝的,化學能量斷了源頭。但是,塔神發現你極少部分細胞在極端饑餓的狀況下,開始吸收洞窟里的靈氣,直接轉換為能量。我想這個你應該好理解,造化實在太神奇了。比方說,兔子餓極了也會吃肉,生活在珊瑚礁里的石斑魚,雌雄的數量懸殊時會自動變性。可是,你開始進行轉換的細胞數量太少,就像一朵微弱的火苗,遲早要熄滅掉,而你的身體卻又在不斷地接近死亡。
“塔神有一個神奇浩瀚的系統,提供出了很多種應急方案。我篩選了一下,有一個方案最為可行,一箭雙雕。既然你身體的細胞缺乏能量,而你的神魂本身也是一種能量,它必定不會排斥你。所以,你的神魂要進入自己的身體,至少要達到細胞往下再往下那一層級。用神魂去灌溉那些初生的花朵,不讓生命的火苗熄滅。不必擔心神魂受損,塔神會看著你,發現情況不對就通知我,我就會把你拽回這一層,讓神魂得到溫養后再下去。你看,在垂死的狀態下,按道理識海該是天昏地暗的,不會有清澈的海潔白的云,全靠塔神在支撐運轉。你身體里面那些嬌嫩的花兒,只要成長起來,必然會反哺能量,那是完全不同于化學能的一種高級形式,你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周癲的這個光幕,我分析了很久,有了初步結果。首先,它不是關人的一個老鼠籠子。其次,它絕對帶有識別的功能,否則否則海底生物撞進去怎么辦?就算那些生物被小灰、小黑趕走了,萬一山崖震動,掉下一大堆石頭怎么辦?所以,我猜它是能夠識別‘人’的。而‘人’作為萬物靈長,同其他生物最大的區別便是‘神魂’,這個光幕極可能以神魂作為識別。那為什么你進得去卻出不來了呢,是因為光幕要抵抗深海的高壓,本身不可能沒有相應的內壓。這是一個強大的法陣,周癲自己進出肯定不會像你那么麻煩,一定有鑰匙存在。可能是一張符,一個法器,也可能是一句咒語。可是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看不到那個陣,相當于進入一個保險箱后被關住了,卻找不到密碼盤在哪里,就算找到密碼盤,沒有密碼也打不開門。那怎么辦?無法進行暴力破壞,就只能取巧,碰碰運氣了。
“能夠進行高級識別的修真系統,其創造者又自辟出一條神魂離守的修行法門,那么法陣中極可能運用了神魂,甚至封存了一縷神魂烙印在內。要破解周癲這樣高人的神魂烙印,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白塔是一個防御系統,塔神并未完全蘇醒,也不能主動幫你輸出神識。但震天弓是一個攻擊系統,能夠輕而易舉地滅殺周癲的一縷神魂烙印。震天弓自身的能量也差不多枯竭了,用來攻擊白塔的‘冰箭’夾雜了它本身的殺氣,但絕大部分是取自天空的云朵,那也是你的神識。所以,一旦你開始同光幕進行信息互動,我就會觸怒震天弓射出冰箭,這支神識之箭會被傳導進白塔,我再導引它傳給你,便可以直接摧毀光幕中攔路的神識或者神魂烙印。這相當于我們不需要知道轉盤密碼,直接把鎖里面的彈簧卡齒摧毀掉就行了。
“破壞了鎖,并不能直接開門。一個強大系統中,識別與攔截功能被破壞,但基礎部分卻不會停止運作。光幕不會崩塌,你的力量又太小,還是推不開那扇沉重的門。這時,便要運用技巧了。還記得是怎么陷進光幕里的嗎?我從塔神反饋的信息看到,那時你只有被動的感覺,卻沒有自我的意識。我想,出去時也該如此。龍冰靈跟你說起過神龍九轉,第一階段是凝龍魂,以修煉神識為主,達到內視外省;第二階段是鑄金身,以修煉身體為主,達到無漏金身;第三階段是游滄海,以修煉真元為主,達到天地共鳴,九轉飛升。
“神龍九轉的大概原理是先修煉神識,達到內視外省,念之所在即目之所見,好像體內凝聚出一條真龍魂魄。什么龍呀龍的你先別管,但是達到內視之后,存想思念,見五臟如懸磬,經絡如蛛網密布,神識便能精妙地控制身體里面的狀況。這一點,同你要去呵護身體里微弱的生命火苗有非常大關系。我的計劃是這樣,龍冰靈不是傳授你第一轉的法門嗎,你呆會就在塔里修煉,進入非非想之境,塔神會幫助你把神魂送入體內。這一條神魂通道,今后也將是導出震天弓的通道。你用自己的神魂澆灌自己的生命希望,撐不住了就回來,在塔里恢復元氣后再繼續修煉,再去體內……這樣循環下去,待到你身體里面的變化積聚足夠多能量時,神龍九轉的前三轉凝龍魂應該已經完成。道藏記載的內視只達到器官階段,而是你跨越了器官、組織、細胞,直接進入了更深入微小的層次,屬于跨階段超越。雖然你還不知道怎樣凝聚出龍魂,但是我想那屬于運用方面了,找到竅門后自然輕車熟路,把龍鳳麒麟全部凝聚出來都不會太難。只不過,這一次你是在塔神的幫助下進入微觀層次,曇花一現,以后還需要自己艱苦地修煉才能達到。
“就這樣,你會在洞中醒來,神魂通道卻保留著,你的一縷神識還和這里相連。你去到光幕那邊,慢慢地施加壓力,慢慢地貼近它,同時運用神龍九轉的心訣,進入非非想之境。若是光幕里蘊含的神識來攔截的話,我會瞬間導出震天弓射出的神魂之箭,從神魂通道直接穿出摧毀它。但是,震天弓的殺氣就算只剩下一點點,都銳利無匹,這條通道必然會被它毀掉。我們就此失去了聯系,剩下的只能全靠你自己了。理論上說,沒有了攔截,你會像最初被吞入一樣,被光幕慢慢地吐出去。其實這樣子出去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局,等于在緩慢地增加壓強,不讓巨大的壓強差損壞身體,比直接用鑰匙開門還要好。周癲可以無視壓強的劇烈變化,你的身體還不行,又處在虛弱中。明白了嗎,等下子我再跟你講一下細節。”
某人耐心地聽完后,半天說不出話來。
“鷓鴣……天,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女孩子,知識無比淵博,推理無比嚴密。我沒有什么好說的,就一個字,佩服!”
赤地千里,河床龜裂,天空灰暗得如一塊臟抹布,一眼望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
一個年輕人在孤獨地行走著,終于發現了一株嫩芽,便疾奔過去,小心地吹拂掉葉面上的塵土,將干硬的土塊碾碎培植在根部,用唾沫濡濕。
但是,嬌嫩的芽兒依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失去生氣。
年輕人垂頭喪氣地蹲守著,眼瞅葉子尖兒開始蜷曲蔫黃,突然站起身朝天空大喊道:“有人嗎?”
沒有人回應。
他又喊:“有神嗎?”
天空愈發黯淡了,悄無聲息。
年輕人還是不放心,又跑到高地了望了一圈,鬼頭鬼腦地潛回,解開褲扣準備撒尿,又突然停下扣好,自言自語道:“莊稼一支花,全靠肥當家。可小爺要是在自個身體里面撒一泡尿,那算個啥回事呀,恐怕以后會吃不下飯!得啦,反正都是神魂所化,白塔那里子彈也充足,不管了!”
他想了想,蹲下去咬開手腕,將一滴滴的鮮血滴入了泥土之中。
焦干的泥頭發出了滋滋聲響,嫩芽開始舒展枝葉,似乎將要從夢中醒來。
他靜靜地看著,歡喜無限。
“你不用再下去了,從塔神傳過來的信息看,似乎有萬分之一的細胞可以直接轉換靈氣,剩下的處于休眠或者衰竭之中,繼續拖下去的話恐怕不可逆轉。你現在完全有體力穿通光幕,浮出深海了。理論上,當你實現身體百分之百轉化時,只要呆有靈氣的環境就餓不死。”
“鷓鴣……天,這是不是傳說中吞天地之精華,吸日月之靈氣,和修真走的其實是同一個路子?”
“差不多吧,但是高效很多。因為修真者還需要吸入靈氣煉化真氣,再由真氣提供能量。你是直接把靈氣轉換成能量儲存了,不需要復雜的修煉法門,在任何時候都能進行。而且靈能的輸出,比真氣輸出威力大得多,速度快得多。我只是擔心到了靈氣匱乏的環境,你那些變異的細胞會不會餓死?而且我覺得,既然世界上靈氣那么稀少,光能卻無處不在,你可以嘗試把自己扔進伊塔大沙漠,成功了的話像樹一樣轉化光能,只要有光照著就餓不死。”
“別呀,練成一棵樹,遲早會被人砍了的。鷓鴣天,你為什么要幫我?”
“……不可以說……”
“塔神準備在我的腦海里定居嗎?和你是什么關系?”
“不知道……不可以說。”
“我身體里面的暖流和清流是怎么一回事情?”
“暖流是你十三歲時間進入身體的一股爆烈能量,這幾年都被你差不多揮霍光了,只剩下一點點灰燼強化了身體。奇怪的是,這股能量里面還包含了非常龐大的非常復雜的信息,被塔神封存了,我見不到。清流的級別更高,我更加沒有辦法知道。”
“什么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要等到你的神識能夠自由進入識海,登上好幾層樓。你現在雖然能夠吸收靈氣,把能量儲存在細胞,不需要以經絡為通道,以丹田為儲存。但是你輸入與輸出的功率太小,以后不要動不動就越級挑戰,再出現一個超負荷死機現象,被人砍上一刀,神仙也救不了。你的身體通過這次饑餓療法的強化,加上海量靈氣的沖刷,骨骼的堅硬同肌肉的張力,比以前又有了巨大飛躍,無論速度、強度、力量都是人體能夠達到的極限。但這只是純粹肉體的能力,一旦別人運用氣場或者法術,不一定敵得過。神識攻擊你反而不用怕,實在撐不住了有白塔頂著。還有殺氣幻術什么的,里面也蘊含精神力量,對白塔同震天弓來說是微不足道的營養,蚊子雖小也是肉。但是,切記要注意一個度,不能讓特別強大的對手在一瞬間破了識海,否則就算白塔幫忙,你僥幸算不死,神魂大損也有變成白癡的可能。我估算了一下戰斗力,在宗師及煉氣四層以下,你應該是人間無敵的。而且就算是宗師和煉氣四層以上,不一定能夠靠氣場壓制住你,真氣入體也未必能有效攻擊你。你反正是一個大漏斗,真氣一進去就漏出來了,沒有人能夠撐得你爆體而亡。但是也要切記,別讓瞬間的巨量真氣灌入,否則會損壞內臟。”
“明白,會記住的。我還想問一個私人的問題,鷓鴣天,你為什么要起這樣一個古怪的名字?”
“好啦好啦,你的私事我就不過問了,再問最后一個問題。我好像經過了好多年,不停地澆灌那些花呀,草呀。那么,在這里到底呆了多久?別等我出去后,都成了一具綠毛僵尸。”
“不用擔心,比綠毛僵尸好看多了,能夠直接進博物館的木乃伊展柜。因為你身體里面的糖分、脂肪、蛋白質等等全部消耗光,全靠一點點靈氣能量支撐。所以你出去后,要迅速補水補肉補維生素補礦物質,好大一堆呢。海水可以直接喝,你的身體非常強悍,不會像常人一樣脫水。至于外界流逝的時間,過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你之所以感覺時間長,是因為處在非常敏銳的神魂狀態,又去了一個單調的環境從事機械的事情。你同綠萼在一起時,怎么就沒有感覺時間長?”
“她說在神魂狀態下,信息交流快如閃電,所以外界一分鐘時間,在核舟里面如同十分鐘。”
“是的,在神魂狀態下一分鐘能夠處理的信息量,放在外界至少要十分鐘才能處理完。道藏里也有這種說法,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你好像把我弄糊涂了!”
“本來就是這樣的,其實你也知道。宇宙中沒有絕對的時間,只有相對的時間。幾千年來最博大精深的兩個半人,老子、釋迦摩尼、愛因斯坦,全是這樣說的。沒見過你這樣子的,一發現對自己不利,就趕快不相信了!”
某人沉默了一會兒,心事重重地問道:“總不至于過了好幾百年吧?”
“那可說不準。”
“算了,出去后就知道了,不可能有那么糟糕。鷓鴣天,什么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對方也沉默了,半天才回答:“我給你寫信,你從不回信,就這樣吧!”
某人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輕聲道:“謝謝,就這樣吧。”
他站起身,揉揉發麻的腿桿,一想到馬上就能沐浴燦爛的陽光,大展身手,興奮的心情就無以復加。
“小爺馬上就要出來揍人了,都給我放老實一點!”
滿江紅挺胸腆肚,奮臂握拳,作獅子吼。
“去吧,皮卡丘!”
重重一腳踹在屁股上,將某人騰云駕霧一般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