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的鐵勒兵憤怒了,他們信任瓦里安的劍術,卻沒想過,居然有人敢在斗劍時拔槍。為了避免引發大的糾紛,他們來時都帶的刀劍,并沒有背步槍。這下只好舉起刀劍,向趙冠侯圍過去,而趙冠侯卻已經丟了手槍,其衣袍下面又抽出兩支槍,左右開弓,毫不留情的向人群里傾瀉子彈。
槍聲大做,慘叫連連,一名又一名的鐵勒戰士,倒在了地上,發出絕望的慘叫。第一樓變成了屠宰場,士兵變成了滾地葫蘆。等到兩支槍子彈射空,趙冠侯的身子向下一蹲,滑步向前,兩柄掉落地板的馬刀被他抄在手里。
殘存的幾名鐵勒兵怪叫著沖上來,而趙冠侯則將兩柄馬刀在手里高速的揮舞著,刀光如雪,刀快如飛。馬刀劃過第一名鐵勒兵的手,將手其手腕斬落于地。不等他慘叫出聲,人已經從他身旁掠過,而身形猛的一矮,撞入第二名鐵勒兵懷里,膝蓋撞起,與第二名士兵的下身做了一次親密接觸,一聲令人感到牙酸的碎裂聲響起。緊接著兩柄馬刀在空中回旋,插入另外兩名鐵勒士兵的肩膀,兩人被他帶著一路后退,直退到墻邊,隨后被馬刀重重的釘在了墻上。
鮮血流淌,鬼哭狼號,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好勇斗狠的浪人,也被這種砍殺搞的目瞪口呆,看趙冠侯的目光里,已經多了幾分畏懼。
青木與洋子的眼光,都變的亮了起來,兩人在這一刻已經達成共識,這個勇猛而沖動,為了女人可以不顧大局的人,正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合作對象。青木吩咐道:“我付給你們工資,不是讓你們在這里看的,把所有鐵勒人丟下去。”
趙冠侯此時已經松開馬刀,拍著手來到瓦里安面前。瓦里安此時已經不能行動,傷口的痛苦,讓他原本英俊的臉龐也變得扭曲。
“我說過了,你自己打斷自己一只手,我就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你回去做個開心的殘廢,不用服兵役,多好?可惜,你不肯聽從別人的勸告,我就只好幫你了。我這個人啊,向來是最喜歡幫人的,既然幫你做殘廢,就廢的徹底一些。現在五肢都斷了,我想你下半生可以在醫院里,享受生活了,我這個人很厚道,不用感謝我的。”
翠玉已經跑過來,抓著趙冠侯的手,上看下看“你受傷了沒有?你……你打傷了這么多人,洋人怪罪下來怎么辦?”
“怎么辦,大不了就打一仗。我給過他機會了,他自己不懂得珍惜,這就不能怪我了。總之,我是不會允許有人欺負你的,我倒要看看,鐵勒人能把我怎么樣。”
承振與善耆的臉色都很難看,前者打死克林德,就鬧出這么大的糾紛。瓦利安雖然不比克林德,但也是鐵勒的武官,在和談的時候鬧出這樣的事,這交涉還怎么個談法。當然,他們沒法說出讓楊翠玉去做軍紀這種話,但是從大局為重的角度看,一個女人跟一個國家的安危比起來,明顯是該舍小保大。
尤其善耆,此時更是覺得趙冠侯有點不知輕重,這樣的人當武將還可以,用來辦國家大事,卻是所托非人。
青木道:“趙君,非常抱歉,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是我們的過失。請您稍侯片刻,我通知我國駐軍,由憲兵保護您返回王府,確保您的安全。”
“多謝青木君好意,這京城是我們大金國的地方,在這里,金國官員的安全,不勞外兵保護。翠玉,我們走,我倒要看看,鐵勒人有多不怕死,能派多少人來把咱留下。”
楊翠玉自無話說,跟著趙冠侯亦步亦趨下了樓,可是等到了一樓里,卻發現已經多了不少人,足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控制了一樓,看其軍裝,都是普魯士人。正中一人身上穿著石青色緞面朝褂,上繡行蟒,頭上戴著一頂鏤花金座,中飾東珠,上銜紅寶石的朝冠,在肩上則搭著一條玄狐圍脖。裝扮儼然一品命婦,巧笑嫣然,眉目如畫,卻正是京城里新近大名鼎鼎的美婦賽金花。
她見到趙冠侯與楊翠玉下來,邁步走過去,在手在趙冠侯肩上一搭“怎么著,來京里也不看看二姐,就遞個名刺就完了。合著你拿我這當成是你的上司,隨便敷衍了是吧?到姐姐門口,不知道進去坐坐,這還講不講點禮數了?沒工夫看我,倒是有工夫上這東洋落子館來,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點玩意么,一群后生晚輩,我是看不出她們有什么好手藝來。”
“二姐,您這可是冤枉人,我倒是想進去,門口那一堆大兵,我進的去么?您這怎么閑在,也上這洋落子館來坐了?”
賽金花哼了一聲“沒良心的,我要不是為了給你撐場子,才不來這地方呢,太掉價。你在宣化殺了那么多鐵勒人,又在東交民巷那大馬金刀的轉來轉去,當人家瞎啊。門口的鐵勒人抓了三十多個,還有十幾個帶家伙的,我要不來,就怕你吃虧。這不,借了一連兵過來,給你幫忙。走吧,到我那坐坐去。”
“今天時間太晚,不方便吧?”
“哪那么多廢話啊,走著。”
賽金花毫不客氣的拉著趙冠侯,楊翠玉在旁緊緊跟隨著,承振與善耆都認識賽金花,也知她現在是瓦德西枕邊人,這時候可是沒人敢惹。只好由著她帶人上了外面停的馬車,在第一樓外面,也有一個排的普魯士士兵舉槍警衛,三十幾名鐵勒人被控制在一邊,地上還扔了十幾支槍。
青木見馬車遠去,一連步兵跟在馬車前后奔跑,朝這些鐵勒人冷笑一聲“先生們,祝你們在憲兵隊里生活愉快。在你們公使出面以前,誰也別打算走了。”
馬車離了東單直奔西苑,昔日慈喜的寢宮儀鸞殿,如今已經變成了瓦德西的住地。路上,賽金花打量著楊翠玉“咱以前見過吧?在冠侯成家的時候,你也跟著忙和來著。你說你一個挺漂亮的姑娘,這時候出哪門子門?整個京城,可不是當年的時候了,大姑娘出門不安全,你說要不是冠侯護著你,你非吃大虧不可。待會到地方,跟我換身衣服,咱們好好聊聊。”
楊翠玉點點頭,道了聲謝。趙冠侯則看著賽金花這身衣服發笑“二姐,你這是一品命婦的衣服,誰封的您這一品誥命啊?”
“我本來就是誥命,沒誥命我能出使各國么?不過啊,瓦德西就想要找金國的貴婦,我就隨他心思而已。要不是怕將來朝廷追究,我就穿身親王福晉的衣服呢。今天你來的正好,瓦德西也想跟你聊聊,有我在,你別害怕,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給你兜著。”
趙冠侯點點頭,他知道賽金花今日出面固然是為了報恩,恐怕也有瓦德西的授意。在章少荃抱病不能繼續談判期間,各國公使大概都希望從自己這里得到一些消息,在談判中掌握更多的主動權,自己的計劃已經走通了第一步,接下來,就要看看瓦德西的真實想法了。
馬車一路到了儀鸞殿前停住,一行三人下車,賽金花帶著楊翠玉去換衣服,趙冠侯則由一名扈從領著去見瓦德西。他懂得規矩,自動解下了所佩帶的槍彈,洋人也并未搜身,顯然也能明白,這種時候只要不是白癡,就不會干出開槍行刺聯軍統帥的蠢行。
瓦德西并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身便服,臉上神情也十分和藹,見面先讓人送上來熱茶和點心,隨后關切的問道:“聽說鐵勒人襲擊了你,希望你沒有受到傷害。如果談判大使在談判前遭到傷害,那對于各國的名譽,都十分不利。”
“還好,在下沒什么事,只是那些鐵勒人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鐵勒人的情況,就由他們的軍醫去負責吧,這群只會惹麻煩的家伙,我已經受夠他們了。”
瓦德西表示了一下對鐵勒人的不滿,隨后問道:“貴國的章中堂身體可曾好轉了一些么?我想,我們的和議應該盡快完成,不管對貴國還是我國,這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統帥閣下,爵相年事已高,生了病并不容易好,所以還需要時間調養身體。和議之事,貴我兩方,心情一樣,都希望早日達成,黎民免受刀兵之苦。兩名親貴一名軍機賜死,棺材就停在城里,貴國可以隨時派人驗看,這足以證明誠意。莊王的隊伍在路上,追到之后,也會處死。至于毓賢、端王等人,由于已經死亡,戮尸似乎并不符合文明世界的規則。”
瓦德西點點頭,他原本開出的戰犯名單,也沒想到金國會全部執行,出于親貴免死原則,他已經做好準備,承字號的人都死不了,只是以圈禁等方式處理,將來再從其他方面多要一些東西,來彌補這一部分。
沒想到金國下了大血本,一口氣解決了這么多親貴,自己倒是不好說話。
“你們的誠意,我已經看到了,我國已經派記者照了照片,我想,我們的皇帝陛下,對于貴國的誠意,也能體會到。也正因為此,我們的和議進程應該加快,早日實現和平,繼續我們的邦交。”
“統帥閣下,可是在我看來,雖然我國給出了和平的誠意,聯軍方面的誠意,卻并不明顯。比如開出的條件,根本沒有可以實現的可能。以這種條件來和談,我國即使是弱國,也斷無簽字之理。”
“趙大人,因為狀元夫人的關系,我們可以算做某種意義上的親戚。所以我可以對你說一些實話,而不是外交辭令。你覺得,你的國家,現在還有拒絕的余地么?”
瓦德西冷笑一聲“我國遵守承諾,不會進入山東。但是我們可以攻擊其他省份,而當一個國家只剩下山東時,你覺得這個國家還能維持多久,一個月還是一年?跟維持住這個國家相比,你就會發現,和約上的條款,其實還是很寬松的,至少對一個戰敗國來講,這些條款已經考慮到了你們的困難。事實上,我見過比這苛刻的多的條約,最后也一樣得到了簽署。”
趙冠侯搖搖頭“統帥,我無意冒犯,但是我還是要指出,您有一個錯誤。貴國的軍隊可以打進山西、河南或是其他隨便什么省份。但是,卻不可能占領它。因為你們是外國人。我國的子民,不會接受一群外國人的統治,你們的部隊,也不足以維持占領軍的規模。在一個城市你們的部隊能有多少人?當一個城市的駐軍少于一個營時,你會發現,這支駐軍本身的安全都無法保障。而要想維持一個營以上的占領軍規模,即使普魯士進行一次總動員,兵力也依舊不夠。”
他朝瓦德西舉起那只青花瓷碗,做個請的動作“如果我國不想和平,以兩宮的名義下令繼續戰斗下去,我敢保證,這場戰斗將會拖垮普魯士,甚至于拖垮所有國家。我們有東南各省,有幾百兆子民,必要時,可以讓他們隨意攻擊目標。你們將陷入治安戰的泥潭之中。最后,你們可以掌握城市,這還不是所有的,但是我們將擁有鄉村。而在中國,鄉村的人口和面積,都遠遠大于城市,這場戰斗的結果,就是沒有贏家。既然如此,我們都應該避免把事情惡化到那一步,而是盡可能的實現和平,讓彼此都能夠有一個相對體面的結果。”
瓦德西聽著他的話,未置可否,此時道:“你所指的體面,又是什么?”
“對于部分條約款項的更改,比如賠款。這部分一是數字需要商榷,二是支付方式應該更靈活。普魯士在華也有商業利益,如果抽走金國所有的白銀,你們的商人也會無利可圖。與其把目光單純放在白銀上,為什么不考慮其他東西呢?比如路權,比如礦權,比如擴大租界地的面積,以及獲取新的租界,同時還可以為租界地爭取更多的權力。這些都比單純的要錢,有意義的多。”
“再比如武器禁運方面,飛虎團使用的主要武器是刀槍棍棒,這些武器金國自己可以打造。至于裝備著洋槍的新軍,并沒有主動向貴國發動進攻。事實上,我們剿滅拳匪,靠的就是洋槍。”
“武器禁運是考察貴國對于各國的態度,如果繼續不友好的話,那禁運會繼續維持下去,直到你們認可文明世界的規則,并主動投入文明世界懷抱為止。”
“或許是這樣,但是代價,就是金國自己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飛虎團之類的武裝。而且各國商人,在金國的安全,也很難得到保障,刀槍武裝起來的官兵,是沒辦法保證對付匪徒的。所以這一條,也需要商榷。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認為兩宮發動了對各國的宣戰,這個觀點則是完全錯誤的。當時兩宮以為端王挾持,是他假借兩宮名義,發布了宣戰詔書,擅自與各國作戰。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皇帝。事實上,兩宮在自己能力范圍內,盡量保全各國子民,包括我本人在執行炮擊使館命令時,故意把炮彈射空,這也是有證據可查的。現在端王已死,大阿哥已廢,我國與各國修好之心甚為殷切,此時中斷武器供應,會讓朝廷里對貴國的友好之心,存有疑慮,并不利于我們兩國進一步加深友誼。”
瓦德西道:“那么貴國認可的條款,又有哪些,貴使又希望談到一個什么樣的結果?我們可以用私人的身份,先行接觸,這也是看在狀元夫人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