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
“沖啊!”
交戰雙方,同時吶喊著,沖撞在一起。柔然的騎兵,撞上了武衛前軍的刺刀方陣,柔然馬哀鳴聲中翻倒在地。馬上的柔然健兒,在自己的坐騎之前,已經為刺刀刺穿身體,一命嗚呼。
武衛前軍的軍官,在對撞中,被柔然馬撞的向后倒下去,也將手中的刺刀牢牢的刺入了柔然馬的體內。隨著馬血狂飆,這名軍官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拔出指揮刀,準備應敵,一名倒地的柔然騎士也自掙扎而起,拔出了佩刀。
兩人對峙著,尋找著出手的機會,猛的大吼一聲,柔然人快步沖上來,滿臉是血手持指揮刀的武衛軍官卻咧嘴一笑,就在兩人即將沖到一起時,他的左手赫然多了一支手槍,朝著面前的敵人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人無力的倒了下去,直性子的柔然好漢到死都沒明白,不是說好了動刀子么,為什么會無恥的拔槍。那名軍官卻已經踩在敵人的尸體上,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臉上的血,大喊著“來啊!來殺我啊!我是李縱云,打不死的李縱云!弟兄們,給我把這幫叛匪捅穿了,他們比哥薩克差的遠,別怕他們!”
事實正如他所說,經歷過宣化大戰,與哥薩克騎兵進行過白刃格斗的前軍,根本不在意柔然這種規模的騎兵突擊。而且,能夠沖過彈雨,殺到步兵方陣前的柔然騎兵,本身也沒有多少。
列陣死守,終究不是柔然人擅長的作戰風格,何況他們的槍實在太差,自己發一槍的時間,武衛軍可以打三五槍,準頭差的更多。如果和武衛前軍對射,實際就是送死。
所以阿爾喬的指揮權,被下面的頭領們自動廢除,白銀吐斯帶領著其麾下的人馬上馬,率先發動了柔然人最擅長的騎兵攻擊,隨后跟上的,則是其他各路人馬。
他們在馬上尖叫著打著呼哨,一邊縱馬奔馳,一邊向金兵射出彈丸或是弓箭,但隨后就被無情的鉛彈奪去生命。昔日柔然人擅長的騎射戰術,在當下已經被淘汰了。
線膛槍組成的部隊,射程比弓箭要遠,柔然人無法進入弓箭射程,就先要挨槍打。而且這些前軍在經過瑞恩斯坦那嚴格到近似于殘酷的射擊訓練之后,槍打的又快又準,把子彈打的像潑水。柔然騎兵的傷亡,就在這種沖鋒中不停的上升。
兩翼,孫美瑤的騎兵加上那王府的騎衛,已經包抄了上來,這些山東的騎兵槍法極佳,在馬上先是舉槍射擊,將柔然的騎兵打的紛紛落馬。等到接近戰時,墻式沖鋒的馬隊,也讓柔然豪杰吃足了苦頭。
馬刀閃爍,人頭落地,柔然的豪杰們,馬上的技藝與武力都不弱,可是在這種先進的沖鋒隊型之前,卻屢屢碰壁。他們舉起了套馬桿,想把敵人套下馬來,但是對方的步槍,手槍,比起套馬桿有用的多。
草原的漢子們,他們并不缺乏勇氣,也不缺乏技巧,但是他們缺乏的是這個時代先進的騎兵訓練和戰術指導,也缺乏足以適應這個時代交戰的武器。以往他們與金兵的戰斗中,武器也多不如人,但是靠著馬快,可以沖到金兵面前,隨后官兵就會逃跑。只有那些王爺麾下的戰士,才會堅持戰斗。
可是這次遇到的武衛前軍,是他們從未遇到過的隊伍。這些人壓根就沒想過逃,當柔然人頂著彈雨沖到方陣之前時,這些官兵毫不猶豫地舉起刺刀,與來敵展開白刃戰。而在進入白刃之前過高的損失,尤其是指揮官的傷亡,讓柔然好漢們在這種戰斗中陷入了絕對不利的境地。
隨著趙冠侯手指輕輕扣下槍機,白音吐斯,這個同樣草原上大名鼎鼎的豪杰,在第一輪沖鋒中就中彈落馬。不久之后,扎木蘇、富桑這兩名陶克陶亥的結拜手足相繼陣亡。即便是向來勇敢善戰的草原豪杰,在這種傷亡之下,也開始動搖了。
負責阻擊的部隊有兩千余人,占柔然部隊總數的五分之一,按照戰前構思,這支部隊能夠遲滯武衛前軍援兵兩小時到三小時之間,如果表現夠好,四五個小時也并非沒有可能。
根據鐵勒人的情報,白城內被圍困的,為武衛右軍所屬部隊,與武衛前軍是兩個系統。按照金兵一貫表現,對于非本體系的友鄰部隊,一向是樂見于其敗亡,以減少自己的競爭對手的。有些時候甚至會和自己打默契仗,故意拖延時間,坐視盟友被殲滅。
可是,這次武衛前軍表現出來的進攻玉望之強,遠超柔然人的預料,從一開始,武衛前軍就是不惜代價的進攻,要把自己的盟友救出來的態勢。兵器、訓練以及戰斗理念上的差距,更拉大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戰爭只進行了不到四十分鐘,柔然人的部隊,就已經開始呈現不支之色。
武衛前軍的大旗,已經快要插到柔然人曾經的陣地之上,阿爾喬飛速的上了坐騎,招呼著自己的護兵,開始撤退。戰場上,被分割包圍的柔然馬匪,眼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接一個的被刺翻在地,終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壓力,跳下坐騎,舉手投降。
白城外,戰爭仍然在繼續,德力格帶領敢死隊已經占領了城頭,但是金兵并沒有瓦解,而是轉入巷戰,大有把白城變成第二個通榆的架勢。
柔然人有幼子守灶的傳統,尤其重視幼子,陶克陶亥的三子努克圖,一直陪在父親身旁,并沒有投入戰場。眼見兄長已經初步得功,他大喜道:“偉大的額祈葛,請您給我一支部隊,讓我把白城獻給您。”
“努克圖,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攻打白城么?”陶克陶亥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幼子說道:“因為我們柔然人想要建立屬于自己的國家,首先,就是要表現出自己的力量。鐵勒人只想利用我們,讓我們去襲擊扶桑人的倉庫。如果我們的部隊只會襲擊倉庫,搶奪火車,那么就永遠只是一群強盜。只有占領城市,并管理城市,那樣,才像一個國家的軍隊,各國才會用一個看待國家的方式,來看待我們。如果以后,我不能陪在你的身邊,你一定要記住我今天所說的話,并把他告訴給你的子孫后裔。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柔然人自己的國家,所以,永遠不要把自己的格局限制于強盜。凡是馬蹄可以抵達的地方,都是我們的牧場。為了這個目標,去努力!”
“額祈葛,我……我不明白。”
“傻孩子,你很快會明白的。我希望是我錯了,但如果真如我所預料,我這次,可能沒辦法再喝到家鄉的馬乃酒了……你不用考慮太多,現在先看好眼前。白城我們還沒有拿下來,你兄長的本事,也還差的太遠,我會派兵去支持他。至于你……帶上你的第三師,先去咱們的老營,看好咱們的家。”
陶克陶亥的目光看向了阻擊方向,那里只能看到煙塵,其他的還看不出來。如果那里的阻擊真的那么容易就被突破,就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這次出兵,是撞到了槍口上,對面的金兵,跟以前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樣。
隨著白城城門洞開,興奮的柔然匪幫,已經吶喊著向城里沖去,他們催動著駿馬,口內發出意義不明的吆喝聲。這是自祖先時代就流傳下來的習慣,只聽到這些叫聲,就能讓無數敵人魂飛魄散。對這些馬匪而言,戰爭的勝負不是他們所能關心的問題,他們只關心進城以后,可以搶到多少錢,又可以搶到多少漂亮的女人。
由于連日苦戰,沒得到很好的休整,柔然匪幫的士氣已經十分低迷,這個時候急需要一場屠殺和放縱來鼓舞士氣。即使是他們的首領,這時也控制不住部隊,曾經約定好的進門次序,這時已經全部失去意義。部隊的建制已經混亂,大家都是靠著自己的馬快,想要先一步沖入城里,去奪取自己的一切。
陶克陶亥心內大驚,這是他最怕出現的現象,部隊脫離了掌握,一旦遭遇變故,自己手頭能控制的,就只有第一近衛騎兵師。這點兵力,實在是太少了一些。
這時,阿爾喬和他的十幾個鐵勒護兵騎著快馬,向著陶克陶亥急奔而來,顧不上下馬,就大喊道:“援兵,我需要援兵!阻擊陣地已經失守了,給我兩個師……不,三個師,我去把阻擊陣地拿回來。”
“上校,我想你來的太晚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調動三個師了。”陶克陶亥面無表情的看著阿爾喬身后,阿爾喬轉過頭去,卻見,已經有零星的前軍騎兵追到了這里,與原本駐扎于此的陶克陶亥部騎兵前哨,開始駁火。
白城內,李秀山與馮麟閣的部隊,以本地商會會長的大宅為據點,將城內大戶都集中起來,部隊上了墻,準備死拼。李秀山自己則琢磨著,該去先睡了哪個女人,讓自己死之前能撈回點本錢。
馮麟閣從外面進來,他身上臉上滿都是血,狼狽不堪,但是精神格外好,拉著李秀山的手道:“大人,咱得救了。崽子們看到了黃龍旗,是黃龍旗!”
“黃龍旗?他沒看錯?”李秀山也一喜,暗自慶幸自己沒把想法付諸實現,連忙吩咐著“告訴下面,先別忙著給房子上潑油埋火藥,大家頂住,跟他們拼了。”
城外,孫美瑤的騎兵先鋒,已經與陶克陶亥的騎兵第一師發生了接觸。柔然建國騎兵第一師,是陶克陶亥的基本部隊,裝備算是所有馬匪中最好的,一千人的隊伍里,有大約兩百條快槍,其他也都是各色長短槍械,還有十余支左輪。對于陶克陶亥絕對忠誠,赴湯蹈火都不會皺眉。
在馬匪之中,這樣的一千人可以頂兩三千人使用,臨陣沖鋒,百戰百勝。乃至于遇到難啃的骨頭時,只要把第一師派出去啃一啃,也肯定能把骨頭啃開,絕不曾失利。
但是今天,第一師遇到了硬茬子,對面的馬隊個人技藝與第一師的士兵伯仲之間,但是整體的配合和紀律,比起第一軍要強出不止一籌。而且這種墻式沖鋒的戰術,比起柔然騎兵的單打獨斗方式,也更為出色。
兩方一交手,第一師落馬者就不知凡幾,隨后,武衛前軍的騎乘步兵也已經趕了上來。李縱云顧不上收拾自己身上的傷口,就舉起砍刀殺到了騎兵陣里,米尼步槍哨則舉起步槍,開始了精確射擊。
“撤退吧,陶克陶亥,繼續戰斗下去,所有人都會損失掉。”阿爾喬對于武衛軍神出鬼沒的槍法,已經從心里發憷,建議著陶克陶亥。陶克陶亥用馬鞭指著城里“那里有我的同胞,有我的手足兄弟,你讓我怎么撤退?”
“只有你還活著,隨時可以再招募出足夠多的部隊,愿意在你麾下聽令的人有的是,一些小小的嘍羅,不必要在意。如果連你都損失了,你們柔然立國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這還不明白么?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眼看第一師陷入苦戰之中,雖然靠著忠誠可以維持著隊列,但是仗打的不順手,這是誰都看的出來的。陶克陶亥無奈的一點頭,對幼子努特克道:“去傳我的命令,所有人分散轉移,到老營匯合。記得別留尾巴,別讓金兵追上來。”
他看了一眼白城,城頭上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柔然大旗,大概很快就會被砍落在地。自己立國的夢想,又一次破滅了。已經不再年輕的陶克陶亥,只覺得一陣心力交瘁,眼前陣陣發黑。曾經想要借助鐵勒與扶桑構兵的機會,為柔然人爭取出一個生存空間的構想,就這么破滅了么?
戰馬掉轉方向,開始撤退,死士們繼續奮戰,為自己的頭領轉移爭取時間。馬匪們打過勝仗也吃過敗仗,對這一切本已經習以為常,可是陶克陶亥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這次的失敗與以往不同。恐怕這一戰之后,不但自己的勢力要成為歷史,自己,也沒有辦法看到,柔然人建立自己的國家,虎視草原,馬踏天下的光景。
夢,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