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依然殘留著少量氯氣的毒霧中,無數影影綽綽的身影在清軍陣地對面浮現。
正在掙扎著等待死亡的三萬清軍士兵用驚恐地目光看著這一幕,看著那仿佛從虛空中走來的身影逐漸清晰,銀色的胸甲,銀色的頭盔,猩紅色的戰袍,手中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臉上蒙著白色手巾,兩年來帶給他們無數死亡,讓他們再睡夢中都能嚇醒的明軍,在一次如同地獄軍團般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他們卻已經無力抵抗。
他們甚至連槍都拿不起來。
三萬清軍全部被氯氣熏倒,雖然并沒有全部死亡仍舊有一多半活著,但活著的人徹底也失去了作戰能力,他們拿不起火槍,拉不開弓,舉不動長矛,那虛弱的手就連點燃已經裝彈的大炮都做不到,他們只能躺在那里眼睜睜等待死亡。
第一個踏上清軍防線的明軍士兵,用冷酷的目光,看了看他腳下正在抽搐的清軍軍官,看著他身上那藍色鑲滿銅釘的藍色棉甲,后者正在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他,但士兵視若無睹,毫不猶豫地將刺刀扎進了他胸口。
就在同時,越來越多的明軍踏上了清軍防線,而他們的工作無一例外……
殺!殺!殺!
所有清軍,所有那些在戰壕內掙扎的清軍,無論軍官還是士兵,無論還沒死的還是看似已經死了的,都毫不猶豫地當胸一刺刀,任憑其如何反抗,掙扎,求饒都毫不留情,就像當年在揚州他們的祖輩所做的那樣。一萬明軍士兵化作一萬復仇的魔神,一刻不停地殺戮著,腳踩著清軍的身體,手中步槍一次次揮動,那三棱zhu的刺刀仿佛機械般不斷重復著相同的工作,刺穿他們的胸膛,刺穿他們的心臟,刺穿他們的生命。
拔出刺刀的創口處,鮮血被泵上半空,在清寒的空氣中形成一片氤氳的血霧,和略顯黃綠色的毒霧,霧氣中透進的金色陽光,共同組成了一幅詭異的畫面。
血腥殺戮的畫面。
從彭埠到半山綿延十幾里,一萬明軍并排著走過清軍防線,在他們的身后留下了整整三萬具尸體。
賀錦端坐在自己掏錢剛剛買來的阿拉伯馬上,一臉冷漠地看著腳下那層層堆積的清軍尸體,伸手從參謀手中接過地圖,雖然他根本不需要看地圖,從小在余杭長大的他哪還需要看什么地圖啊,他象征性看了一眼,把地圖交還給參謀,猛然拔出了自己的軍刀說道:“命令各軍向北,目標余杭!”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回家!”
二十多里外,余杭清軍大本營內對此一無所知。
薩布素剛剛得到明軍已經攻陷上海,并且正沿著吳淞江殺向蘇州的消息,半輩子馳騁沙場的他幾乎本能地盯上了蘇州和湖州這兩個點,這兩座城市隔太湖斜對著,一個卡在天目山與太湖之間唯一的平原走廊上,一個卡在運河最重要的水運樞紐上,只要他想出浙東退回到南京,那么就只有這兩條路走。
更重要的是,這兩地都是他最重要的后勤基地。
從全國各地搜刮來的糧食,全部囤積在這兩座城市,然后分別通過運河和苕溪運輸到他的前線,尤其是蘇州憑借發達的手工業還是他最主要的軍工基地,那里的工匠甚至能為他少量生產短管線膛槍,而那里生產的滑膛燧發槍更是清軍目前最至關重要的武器,沒了這座城市,他不但無法守住杭州防線,也無法守住第二道的嘉湖防線。
而這兩地是有水路想通的,一旦明軍奪取蘇州,就可以向南穿過太湖直插湖州,然后徹底關死他撤往南京的大門,很顯然明軍的目標就是一舉吞下他的十萬大軍,那時候整個江南,再無能與明軍抗衡的力量,楊豐的大軍可以直接打到南京城下。
而守軍幾乎被抽空的南京城,是擋不住明軍的。
一旦南京被攻陷,那整個江南也就不復為朝廷所有了。
“請轉告王爺,無論如何都必須守住蘇州,否則不止浙東,整個江南也不保。”
他很直接地對周培公說道。
“薩帥,我們能守住這浙東嗎?”
周培公苦澀地說道。
他是特意趕來看看戰場情況的,但很顯然這里的情況并不樂觀,不用看別的,只看那些士兵茫然,灰暗的眼神,他就知道連續的失敗已經徹底摧毀了清軍的士氣,無論是八旗還是綠營,現在的樣子都和當年兵敗被俘的吳三桂軍沒什么區別,這樣的軍隊是沒法打仗的。
“守不住也得守,若無浙東戰場牽制,賊軍會只有三個旅兵犯北京嗎?若那妖人再增加三個旅至北方戰場?北京還能保住嗎?沒了北京,大清還能撐住嗎?如今沒有別的路,只有一條血戰到底,老夫七十了,原本就沒準備再活著回去!”
薩布素說道。
然而他沒準備活著回去,別人卻還沒活夠呢!
好吧,雅布已經在跑路了。
蘇州。
“請王爺恩準!”
年羹堯跪在雅布面前一臉堅毅地說道。
“亮工,新軍雖然訓練有素,但畢竟不足一營,那賊軍近萬塞江而來,你此去無異于以卵擊石,還是暫避其鋒芒,以待日后再說吧。”
雅布多少有些感動地看著他說。
他也沒想到明軍會玩這一招兒,同樣他也沒想到吳淞炮臺居然沒擋住明軍兩個時辰,等他得到明軍殺入吳淞口的消息時,馮禎的大軍已經進入吳淞江殺了過來,這條太湖專用的泄洪通道常年疏浚可以說暢通無阻,那些內河平底船可以輕松直抵蘇州。此時清軍主力全在杭州外圍,明軍的反攻已經開始,那邊還捉襟見肘呢,根本撤不下來,就算能撤下來也不可能搶在明軍前面趕到,而蘇州僅有五千守軍,還絕大多數都是些后勤部隊,再加上地方士紳組織的勇營也不過才只有一萬多人,怎么抵擋明軍兩個旅的虎狼之師?
當然,關鍵是雅布可不想當下一個常寧,一想起被人栓在馬后面拖成骨頭架子的恭親王,他現在就感覺那心一揪一揪的。
不僅僅是他在跑來,現在整個蘇州,軍隊,官府,地方士紳,所有人全都在爭先恐后地跑路,運河上擠滿船只,道路上馬車排成排,甚至那些養尊處優的士紳們都咬著牙騎馬甚至步行了,可以說整個蘇州恍如末日一般,畢竟上海到蘇州也就才那么點距離,乘船的明軍日夜不停,再加上側向的北風吹著,有兩天工夫絕對到了,至于死守孤城這種覺悟……
那個真沒有,再說死守孤城得軍民齊心協力才行,現在蘇州城里老百姓就差敲鑼打鼓歡呼了,指望他們和官紳們齊心協力,那也未免太不現實了點。
而此時年羹堯卻來請求帶領他訓練的新軍,出去迎戰明軍以掩護蘇州各路人馬的跑路,這讓雅布真心感動了。
“王爺,您覺得咱大清軍隊就現在這樣子,能剿滅賊人重新恢復康熙盛世嗎?”
年羹堯跪在那里說道。
“這個,逆賊倒行逆施,我大清以順討逆,上有皇上圣明,下有將士用命,雖說也的確需要些時日,但這勝利必定是屬于我大清的。”
雅布說道。
“卑職斗膽說一句,若不仿效賊人訓練新式軍隊,大力發展新式槍炮,我大清早晚要毀于賊人之手,那時候恐怕就是想回關外都不可能了,更何況關外還有羅剎人和高麗人窺伺。卑職此去就是要用實戰證明這一點,若卑職此去為國戰死,請王爺奏明圣上,如今之計莫過于求和,以地,以財,以一切那妖人想要的東西,換取他暫時休戰,千萬不要再無謂地打下去了。
那妖人就是在引著咱們打,引著咱們到他面前送死,以殺光咱們八旗的所有青壯年放干咱們八旗的血,然后他可以輕松奪了這天下,沒有了八旗別說是他了,就是那些綠營都能反了咱們,所以咱們現在需要的是忍,實在不行可以把江浙閩粵全給他,只要他能答應停戰,太祖皇帝尚能忍辱屈于李成梁,我等為何不能暫忍一時?
然后再檢八旗精銳之士,以新式火器和新式訓法,訓練我八旗新軍,結好紅毛人,購買新式戰艦大炮槍械,待得新軍訓練完成,再和妖人決一死戰,一舉蕩平妖氛,還我大清朗朗乾坤!”
年羹堯大義凜然地說道。
“好,是我八旗好男兒,大清有你這樣的壯士,我大清就永遠不會亡,來,滿飲此杯,算是本王為你壯行!”
雅布端起一杯酒說道。
“謝王爺!”
年羹堯說完很豪邁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把酒杯摔碎在地上,轉身出去帶著自己的三百新軍,上馬直奔正東,去迎戰已經過了昆山的明軍,而在他后面雅布帶領蘇州的所有官員,以最快速度上船,沿著運河直接撤往無錫,至于薩布素還在天真幻想的他給死守蘇州……
那個只有呵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