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豐在瞬間就做出了選擇。
“繼續,速戰速決!”
他鎮定地一擺手說道。
傳令兵迅速揮動旗幟,原本也有些不安的明軍立刻鎮定了下來,無論舟山發生了什么,只要有大帥在就沒什么可怕的,更何況此時海面上他們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到現在明軍僅僅損失兩艘戰艦,但清軍的損失了整整四十艘戰艦,勝利者是誰已經毫無懸念,這時候需要做的是一鼓作氣全殲敵軍。
心無旁騖的明軍繼續暴打清軍。
而吳英死后代替他指揮的王杰,這時候也看到了舟山升起的狼煙,知道內情的他當然明白這是荷蘭人到了,緊接著他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剩余不到五十艘清軍戰艦立刻掉頭。
但并不是真正逃跑,他們的任務是牽制楊豐,保證八旗精兵們的登陸,王杰的計劃很簡單,楊豐一旦掉頭返回舟山救援,他就再次殺回來逼迫楊豐繼續和他糾纏,如果楊豐追擊那就拖著他繼續向南遠離舟山。反正只要楊豐無法阻擊荷蘭人的艦隊他就算完成任務,而只要那一千多八旗精兵登陸,這場大戰也就算結束了,就楊豐手中那點烏合之眾怎么可能打得過八旗精兵。
他很快就如愿以償了,因為楊豐選擇的是繼續追擊。
而此時另外兩處戰場上鄭建和馬老大卻選擇了回防,尤其是前者幾乎立刻放棄了和徐九功的糾纏,然后調頭直奔舟山。
這時候舟山炮臺上的守軍,已經可以直接看到從海平面出現的荷蘭艦隊,十一艘大型戰艦的出現讓炮臺上一片慌亂,守衛炮臺的只是明軍二線部隊,也就是地方守備軍,因為明軍始終掌握制海權,岸防炮臺基本是用不上的,當然也不可能把精銳部署到這里,再加上對紅毛鬼的天然畏懼心理,很多士兵都開始驚慌失措起來。
一看軍心不穩,乘馬快速趕到的一念老和尚,毫不猶豫地一刀砍翻了一名試圖逃跑的士兵。
“兄弟們,你們的父母妻兒都在身后,你們的家就在這兒,你們知道一旦讓紅毛鬼和韃子殺進來會怎樣嗎?”
和他一塊兒來的邵廷采喊道。
“五十年前韃子破舟山屠城殺了近兩萬人,緊接著遷界燒毀整個舟山,驅趕所有老百姓遷往岸上,他們不會給你們準備好渡海的船只,他們直接用刀槍鐵騎驅趕進海,運氣好的活下來,運氣不好的淹死在海里,整個舟山海灘全是被海水沖回來的浮尸,老和尚我很幸運,兩次我都活了下來,你們也想讓你們的父母妻兒嘗嘗那種滋味嗎?”
一念老和尚拎著還滴血的鋼刀說道。
在他們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震懾下,原本一片混亂的守軍迅速鎮定下來,立刻開始忙碌著搬運彈藥擦拭火炮,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敵人,畢竟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家園被毀。
而就在這時候,距離舟山最近的鄭建所部,也退回到舟山港外,不過徐九功所部清軍水師也同樣尾隨而至,鄭建不敢北上攔截荷蘭艦隊,他一走徐九功所部肯定直接攻舟山。他只能留在舟山港外等待楊豐或者馬老大的到達,但楊豐已經追擊福建水師去了,馬老大倒是憑借悍勇第一個擊潰了長江水師,后者只剩五艘戰船逃走,馬老大還剩下十五艘戰船,不過他距離最遠,至少兩個時辰內是別指望趕回的,實際上這也就意味著三支艦隊都無法前去阻擊荷蘭艦隊。
“好吧,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匆忙趕到的傳令兵向老和尚報告了情況后,邵廷采長出一口氣說道。
“那就打好了,老和尚五十年前沒戰死舟山,現在戰死舟山也正好跟當年那些兄弟敘敘舊,你是讀書人懂兵法,你負責指揮我負責打仗!絕不能讓他們過了咱們的炮臺。”
一念老和尚說道。
這座炮臺扼守的實際上就是沈家門港,荷蘭艦隊是從蓮花洋南下的,如果突破這座炮臺就轉向舟山港和徐九功率領的清軍水師合兵,然后徹底控制舟山以西的制海權,接著寧波的清軍主力渡海就行。如果不能突破這座炮臺,那么他們也就只能選擇在北部登陸,再從陸地向舟山進攻,而這條水道最窄處只有不到一點五公里,完全在炮臺上大炮覆蓋范圍內,想繞開這座炮臺也不可能。
所以說這里必須死守。
原本這座炮臺上擁有六門十八磅炮,實際上也就是所謂的紅衣大炮,只不過楊豐把炮架和瞄準裝置進行了改造,使用起來更加靈活方便而已,另外還有十門十二磅炮,同樣也是康麻子牌的,當然在得到新式炮彈后,這些大炮無論射程還是殺傷力都大幅增強,雖然火炮數量和對手差距太大,但岸防炮的天然優勢使他們仍舊有一戰之力。
很快荷蘭艦隊進入射程。
督戰的老和尚一揮鋼刀吼道:“開火!”
炮臺上六門射程最遠的十八磅炮幾乎同時發出怒吼,幾個月的訓練終于展現成果,一枚炮彈在飛越一公里后,正好打在一艘荷蘭戰艦尾部,武裝商船那比戰艦薄得多的木板,最終還是沒能擋住這枚炮彈,后者瞬間就撞開橡木板消失在船艙內,緊接著化作一團爆炸的烈焰。
“該死,你們不是說島上只有老式火炮嗎?他們為什么能打這么遠?”
荷蘭人的旗艦上,莫克憤怒地沖著他身旁一根避雷針吼道。
看著開始冒煙的荷蘭戰艦,前任正白旗漢軍都統,現任福州駐防將軍三等伯石文炳也傻了眼,一看他表情莫克也知道不能指望這些家伙了,一路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個看似龐大到只能令人仰望的帝國,其實也就是一堆爛貨,就這些韃靼人真打起仗來,別說跟歐洲的正規軍打,就是東印度公司自己的雇傭軍都能暴打他們。
“加快速度,拉近距離準備反擊!”
這位艦隊指揮官立刻喊道。
他是明白人,這樣的距離上岸防炮揍他可以,但他想揍岸防炮可不容易,起伏的波濤中就算瞄準了,等開火后炮彈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必須靠近到幾百米才行。
十一艘荷蘭戰艦繼續靠近。
而就在同時,炮臺上的十二磅炮也發出了怒吼,不過這一次明軍沒有上次的好運氣,除了在一艘荷蘭戰艦的風帆上撕開一道口子外,并無任何收獲,不過這時候的大炮就這樣,能不能打中得看人品,緊接著炮臺上守軍迅速擦拭炮膛降溫,然后裝入絲綢藥包和炮彈,很快那一門門大炮再次發出怒吼。
到第三輪炮擊的時候,再次有一枚炮彈命中,而且正好命中一艘戰艦的艦體中部,緊接著里面就開始冒出火焰。
看著這一幕莫克眉頭緊皺,很顯然明軍實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這場預計將十分輕松的登陸戰弄不好是要變成一場真正的惡戰,這筆生意做得有點冒失了,不過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只能繼續打下去了。好在這時候他們終于拉近到勉強可以瞄準的距離,緊接著蔚藍色海面上一百多門大炮驟然噴射出了烈焰,一枚枚實心炮彈帶著破空的呼嘯飛越海面,不過只有兩枚打在炮臺上,巨大的撞擊力量讓石砌炮臺碎塊飛濺,三名明軍士兵立刻被打得血肉模糊。
“鎮定,繼續開火!”
邵廷采站在一門十八磅炮旁邊大聲喊道。
他話音剛落,剛才中彈的那艘荷蘭戰艦突然猛得抖了一下,就仿佛里面有一頭兇猛的野獸正在試圖掙脫般,幾乎眨眼間恐怖的烈焰便撕碎了堅硬的橡木,伴著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整艘戰艦直接化為碎片。
炮臺上原本有些驚慌的明軍立刻發出了一陣歡呼。
“火藥桶,火藥桶爆炸!”
莫克卻嘴唇哆嗦著說道。
他身旁的石文炳心簡直在滴血,兩艘戰艦了,這沉的不僅僅是兩艘戰艦,還有兩百多名他的八旗精兵啊,上一艘沉沒的戰艦上整整一個牛錄全軍覆沒,一個活著的也沒撈上來,這艘恐怕同樣一個不剩,這還沒上岸真正打呢。
“繼續戰斗!”
莫克依然在盡自己職責,反正損失都由韃靼人承擔,至于死點水手更不值一提,這年頭但凡來遠東淘金的,哪個不是腦袋別褲腰帶上。
剩余十艘荷蘭戰艦繼續拉近距離并且不斷炮擊明軍炮臺,隨著距離拉近射擊的精度大幅增加,很快他們也取得一定戰果,有兩門明軍火炮接連被摧毀,但就在同時明軍炮彈也讓莫克的旗艦燃起了大火。
“爆炸加燃燒,這些該死的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莫克看著一片混亂的船艙苦笑著說道,而在他旁邊,石伯爵的包衣奴才們正拼命撲打著主子身上,剛才那枚炮彈爆炸時候,一點鋁粉燃燒的火星正濺在石伯爵身上,棉甲這東西可是一點就著的。
然而莫克并不知道,就在這時候又有十八門大炮的炮口瞄準了他的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