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鋼之力的聯通,喬修亞的本體在一瞬之間明了西伯雅世界的全部,他已知道,這個世界積重難返,西伯雅反抗軍太過弱勢,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卻很有可能是足以一人鎮壓世界,驅趕鋼之蟒的神明……即便是不計算神之偉力,僅僅是靈魂傀儡的力量,他們也需要幾十年的時間休養生息,然后花費上百年的時間奪回自己的世界,重建秩序。
喬修亞不打算干預這些人的奮斗,不打算干預這些人重建文明的榮耀,但他卻不能忍受這一切的幕后主使能安居王座,不能忍受靈魂星辰的締造者可以旁觀一切。
——他要找出那個人,然后終結這扭曲的秩序。
所以巨神吐息,令天地如白晝。
高天之上的裂縫撕裂了世界內外的聯系,能夠看見無盡虛空的怪異景色,但因為一層莫名的薄霧薄膜,世界和虛空并沒有直接聯通,但巨神的吐息卻能直接穿過——只見整個世界的天穹不知何時化作一片銀白,隱約可見的赤色火星正隨著無盡光芒不斷朝著四面八方涌去,大團大團的銀霧和光流就像是太陽噴射而出的日冕一樣沿著天際翻涌,宛如北海洶涌的狂潮。
來自世界之外的能量在一剎那就奪去了天地間的顏色,銀色的鋼之霧氣中裹挾著猶如號角的轟鳴,僅僅是短短數秒,在整個世界所有生命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銀色的潮水卷過大半天頂,它們下墜,如雨一般墜下,戰車不可思議的看著銀色的霧氣掃過天空,它吸納周圍大氣中的塵埃,形成了浩浩蕩蕩的結晶雨,它們砸落大地,沒有擊中任何生命,只能看見灰黑色的怪異結晶體在荒蕪的地面上滾動,然后緩緩消散,化作沉積的塵埃。
無需多時,遮天蔽日,令整個西伯雅世界所有生命都為之困擾的飛揚塵霧大般消散一空,超能者們顫抖著俯身,觸碰那些塵埃,他們大口呼吸清新到難以置信的空氣,這是他們幾十年來都從未有過的感受,有些人口中喃喃,有些人甚至泣不成聲……但這并非是終結,因為縫隙中,又有一團巨大的銀色霧氣噴涌而出,它如同滴落凈水中的墨汁那樣侵染周圍的大氣,渾厚到匪夷所思的鋼之力洶涌澎湃,沖擊著天空中那些虛假星辰構成的網絡。
頓時,伴隨著一陣人耳不可聞的低沉轟鳴,天空上的群星閃爍,時而黯淡,時而明亮,隨后,磅礴到堪比海嘯的靈魂波動掃過整個西伯雅世界,令萬物震撼。
幾乎是眨眼間,所有靈魂傀儡都因此癱瘓,而西伯雅超能者也都顫抖著跪倒在地上。
因為無以倫比的威嚴降臨,猶如天神降世,懲戒一切的毀滅到來。
當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全力施為,釋放自己恐怖的力量時,天翻地覆只是反手之間,即便是一個世界的自然生態也要因此而大變模樣——千年之前末日之戰遺留的遮天塵霧在戰士的吐息下煙消云散,觀測整個世界的星辰法陣也在瞬息被抑制宕機,這僅僅是吐息,倘若他真的出手,或許真的會和鋼之蟒卡爾利斯所說那樣,徹底傾覆一個世界的秩序循環。
而在無盡的銀色之霧中,巨大的傀儡正居裂縫中央,他的背后便是巨神肅穆的目光,而他的身前則是整個西伯雅世界,在轟鳴的鋼之霧與能流間,傀儡抬起手,然后直指位于世界中央的深藍色螺旋高塔。
頓時,原本朝著四面八方溢散的霧氣仿佛得到了主人的號令,開始朝著世界的中央奔涌而去,它們掃過那些噴涌著濃煙與魔光的煙囪,掃過那些在地平線起起伏伏的工廠,掃過那大片大片的金屬建筑,喬修亞頓時便知曉了那遠方大地中正在發生的一切。
那是一個個工廠,一個個加工靈魂,加工骨皮,制造靈魂傀儡和整個西伯雅世界所有造物的工廠,在那巨大而宏偉的鋼鐵建筑中,無數流水線一樣的機械正在日夜不休的運轉,靈魂傀儡從各大園地中運輸而來的尸體,靈魂和超能單元全部被運送至此,然后分門別類。
來源于無名技工那般,沒有超能力的西伯雅人靈魂歸為一類,他們中黯淡,弱小的光團被堆積在一起,然后在被填充罐頭那般填充進一個個六邊形棱柱中,他們的結局是被制造成各式各樣的靈魂造物,比如說儲存信息的儲存單元,提供能量的火炬和提供計算力的計算單元,精密無比的陣法在完善至極的靈魂工業中運轉,將一個個靈魂錘煉成社會的零件。
而來源于超能者的靈魂大多都無比燦爛,倘若說標準的靈魂為一的話,那么超能者的靈魂大多都在三之上,而這些旺盛,閃耀的靈魂,便會被銘刻上獨特的符文陣路和銘文,制作成一個個珍惜的靈魂核心,這些核心一部分被用于制造新的靈魂傀儡,一部分用于混雜超能單元,制造少數高等控制核心,而絕大部分,卻是被儲存起來,用來構造一顆全新的靈魂星辰。
超能單元與靈魂的融合極難成功,十個中也少有一個擁有相互的適應性,當即便是如此,在千千百百的工廠流水線上,一個又一個能夠制作成超能傀儡的高等控制核心被送入倉庫,留以備用,它是西伯雅反抗軍花費幾十年也無法勝過的力量。
這便是靈魂傀儡園地的供給目標,靈魂傀儡的核心中樞之處,也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在傀儡無比規律的統治下,無數西伯雅人被當成雞鴨一般養殖,宰割。當然,靈魂傀儡并不輕視任何一個靈魂,也不輕視任何一個西伯雅人的尸體,它們只是聽從指令,做它們該做的事情,它們沒有輕視自己收割的莊稼,而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茍的處理他們最后的遺留。
可這并不能掩蓋,整個世界其實都是一個養殖場,一個以人為莊稼的農田,而更糟糕的是,在這農場的背后,說不定還有一個強大無比的主人。
永恒絕望的世界。這是喬修亞唯一的想法,想一想吧,位于虛空大漩渦中孤寂的西伯雅世界,強大的靈魂傀儡,完善的養殖制度,以及渾渾噩噩的逃亡者反抗軍,倘若沒有任何外力,那么內部的動亂永不可能推翻這一秩序,這一切就和鐵混雜著冰一般堅固而令人窒息,但卻又穩固的無以倫比——倘若西伯雅世界繼續這樣的養殖,那么就算是數萬年,數十萬年過去,西伯雅世界也絕不可能陷入混亂,更不會像饑荒邪神那樣自我毀滅。
秩序嗎?當然是秩序!
但喬修亞卻無法忍受這樣的秩序——一個沒有未來不向前邁進,存在僅僅是存在的世界,那么它的存在有何意義?個體不存,意識與靈魂只是玩物牲畜,冰冷的程序凌駕于智慧之上,對于任何智慧生命而言,這都毫無疑問是地獄中的地獄,承認這樣的秩序,就等于否認一切文明的意義!
戰士就是這樣的人,倘若你問他喜歡什么,他會說一場艱難挑戰最好。喬修亞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歡看見仇敵的血在自己腳下流淌,用敵族的頭骨裝飾自己的城堡,但他的心中燃燒著熊熊火焰——他不喜歡冰冷的漠視,不喜歡回首,不喜歡沒有變動仿佛死去的世界,他喜歡變革,進步和未來,喜歡挑戰難以預測的命運,巨大的傀儡周身突然升騰其一層層紅色的光,那是赤色的火星正在飛舞,陶瓷裂縫一般的紋路在正在鋼鐵上蔓延。
如果火焰的誕生是因為有什么東西在燃燒,那么燃燒的一定是戰士的靈魂,他為憤怒而燃燒,為數十億被收割的生命,為比數十億還多的無名亡者而燃燒,周圍的高空因這沸騰的鋼之力而顫抖,能夠看見空間仿佛隨時可能分崩離析,戰士決意懲戒一切,決意讓這凍結世界的死寂秩序葬身于烈焰和灰燼中。
西伯雅人的文明與秩序早已崩塌,這世間沒有任何證人和陪審員,不過這沒關系,既然文明與秩序不在。
那么他喬修亞就是法庭——
“毀滅吧。”
戰士低聲自語道,語氣低沉而平靜,但因他的話語,大地之上掀起軒然大波——在所有銀色云霧覆蓋之地,匪夷所思的異象開始出現,在那些細微到壓根無法辨別的鋼之微塵的侵蝕下,泥土巖石猶如被熱水沖擊的冰塊那般消融,而堅固的鋼鐵工廠也沒能支撐更久,能夠看見,世界中央那些此起彼伏的宏偉工廠正在銀色霧氣的波濤下晃動倒塌,能夠聽見大地上傳來源源不絕的撞擊和坍塌聲。
這是喬修亞學習自黑霧得來的技巧,他的鋼之力在侵蝕方面絕不亞于庇護所文明的最高造物,如今,這恐怖的手段被用于戰士的敵人。
僅僅是一個剎那,便有數十個工廠在銀色霧氣的侵蝕下化作微塵,而其他靈魂傀儡的大型基地也難以逃脫被鋼之力吞沒的命運,隨著銀色的塵霧如同文藝瘟疫一般蔓延,整個世界的中央都被遮掩,只有那些養殖有大量西伯雅人的園地得以幸免,那是反抗軍未來自己要去擊倒的敵人,喬修亞不會越俎代庖。
此時,在西伯雅大陸西南方的反抗軍們可以清晰的觀察到,整個天空上方再也沒有任何云彩,只有千顆星辰與橫跨群星的銀河閃爍,而就在銀河中,令人畏懼戰栗的偉力正在涌動,源于世界起源的初始之力正在醞釀下一波攻勢,那居于中天的鋼鐵傀儡揮動手臂,他已經摧毀了整個世界中央大半的鋼鐵建筑集群,可戰士對此尤不滿足,他將目光鎖定在那深藍色高塔之上。
“冷靜,不要慌亂!先維持隊伍的秩序!”反抗軍鎮地中,幾位頭發花白,但身姿強健的老者正在營地的四處高聲安撫,他們眉頭緊皺,用清晰的聲音讓周圍因種種異象而慌亂的超能者冷靜:“僅僅是天空發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們從靈魂傀儡的手中逃脫,不是為了在什么東西前瑟瑟發抖!”
“拿起你們的武器,背好你們的行李!保護好家屬,維持好我們的隊伍!現在開始行動,我們先去荒山中規避!”
這些明顯是反抗軍中首領的老人一開口,便讓整個團隊吞下定心丸,他們就像是一根根定海神針,無論外界掀起再怎么大的風浪,也能讓反抗軍感到安心。聽著他們的話,整個反抗軍迅速的從騷亂中平復,然后,他們便化作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世界南方的荒涼群山中行去。
“嗖嗖嗖——”而就在世界中央,那些被銀色霧氣籠罩的建筑縫隙中,突然飛串出千百架造型奇異的飛行器,它們在霧氣中傳說,外部有著一層半透明的光罩臨時擋住了塵霧的侵蝕,這些猶如長者翅膀的飛梭一般的飛行器在空中發射出一連串的炮火和導彈,震動著大氣,甚至還能聽見晶體震動的微鳴,那是一連串高能光束發生器啟動的聲音。
頓時,無數炮火和光束一齊擊上高空,靈魂傀儡放置在陸地上的武器也全都開火,強悍無比的能流甚至擊碎了薄薄的銀霧,朝著位于高空中的喬修亞直射而去,它們似乎是想要將那臺位于天空中央的巨型傀儡擊落,終結這令世界震蕩的一切。
但,驟然掀起的風暴呼嘯著卷動大氣,掃過所有炮火與光束,銀赤交雜的烈風中迸發著強悍無比的能流,將所有實體亦或是非實體的攻擊磨滅,它甚至降臨大地,讓無數巖石和泥土飛騰而起,甚至就連表層的地殼都因此而動搖,一座小山更是直接被抹平,成了一個巨大的凹陷。
喬修亞冷漠的注視著這一切,他看著銀色的霧氣侵蝕靈魂傀儡的工廠,看著烈風掃蕩大地,讓山岳與建筑一起化作烏有,戰士等待著靈魂傀儡背后力量的反擊,但是他卻沒有等到,那幕后主使仿佛仍在沉睡,對于喬修亞的破壞沒有任何反應。
既然如此,那么戰士便控制著自己的力量,干脆利落的朝著屹立在世界中央的深藍色高塔聚集而去。
能夠看見,工廠被夷平,能夠看見,建筑被粉碎,能夠看見,世界在喬修亞的力量下動搖,龍卷和地震肆虐在大陸的中央,一切都好像是世界末日一般,靈魂傀儡堅不可摧的要塞被摧毀殆盡,而現在,那高塔也即將面臨工廠和要塞的后塵,侵蝕萬物的鋼之力如霧一般掃過,令一切灰飛煙滅。
不過,就在銀色的霧氣觸及到深藍色螺旋高塔的表層之時。
無形的波動以貫穿云天的高塔為中心,令層層波紋泛起,它在大氣中形成一個又一個不停蔓延的同心圓,無比繁復奧秘,宛如夢幻一般的光輝擴散,讓整個高塔周圍的風為之一滯。
鋼之霧凝固于原地,風暴也停止鼓動,倘若擁有極意級以上的視力,便能夠清晰的看見,距離高塔最近的那一層鋼之霧距離表層只有不到十微米不到的距離,但這十微米不到的距離此時猶如天地之隔,因為整個世界已經靜止于此!
遠方,正在急速行進的西伯雅反抗軍還在荒原中疾馳,但是無論是誰都停在原地不動,他們的面容疲憊,露出憂慮惶恐的表情,即便是為首的幾位白發老者也面色不安,只是強自鎮定,能夠看見騰起的煙塵在他們的身側升起凝固,猶如一幅名為‘遷移’的油畫。
靈魂傀儡園地中,數目眾多的靈魂傀儡正在聚集,它們預設的程序啟動,開始進行戰爭準備,無數原本封存的武器被它們從武器庫中取出,然后裝備在身,但此時它們也同樣停滯在原地,維持著緊張的戰前預備姿態。
世界的中央,崩塌的工廠和建筑中,能看見一個個已經被分解侵蝕大半的工業流水線和巨大的傀儡設施,它們有的只剩下骨架,有的底層崩塌,正準備崩垮,可一切都如同琥珀中的蚊蟻那樣,凝固在停滯的空氣中,維持著將倒不倒的姿態。
一切都停息了,時間宛如靜止。
不,‘時間’已經靜止。
隨后,夢幻一般的光波閃耀,那是在這個靜止的世界中,唯一能夠運動的事物,它似乎根本不存在于物質世界,僅僅是一種殘影,而伴隨著這個殘影的涌動,時間,開始逆流。
銀色的霧氣,倒卷而回,坍塌的建筑,重新屹立,工廠恢復原樣,龍卷消散無形,行進到荒原的反抗軍重新回到了駐扎地,落下的結晶之雨如同倒放的錄像那般,能夠看見無數在地面上的灰塵凝結為灰黑色的解決,倒著飛向天空,然后在天空中分解為無數迷蒙的塵霧——而高天之上,被戰士撕裂的裂縫緩緩合攏,一切恢復原狀,群星的網絡重歸正常,觀測天地的法陣重新運作。
即便是巨大的鋼鐵傀儡也不例外,他緩緩降落,從至高的天外降下,回到半空,通天徹地的光芒從天上收回,然后重歸他的掌中……一切都仿佛無事發生,一切都仿佛是夢中的幻覺。
鐘表的指針逆時針旋轉,命運的河流倒著流淌,萬物如同逆水行舟,不斷的被向后推去……然后,就這樣。
回到了往昔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