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一開學,方醒就找到了躲避的借口,整日不是在書院盯著那些新生,就是在家中陪閨女。
“你在躲什么?”
陳瀟已經成了一個野人,頭發亂蓬蓬的,臉黑不溜秋的,連肚子都小了一圈,可見是吃了大苦頭。
“我沒躲。”
方醒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玉米怎么樣?”
一說到這個,陳瀟就恨不能一把掐死方醒。
“那東西太折騰人了……”
陳瀟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老農,卻不知在方醒的眼中,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抱怨生活的怨婦。
“……太難了,我如今都成了老農,就算是丟了官,我憑著雙手也能種地養活家人。”
陳瀟伸出雙手,原先白白胖胖的那雙手上老繭不少,看著灰黑。
他抬頭道:“我找了許多老農,許了不少錢,他們在嘉蔬署的作用很大,德華兄,養些老農吧?”
方醒有些詫異的問道:“嘉蔬署原先不是就有農戶嗎?”
陳瀟苦笑道:“都是種地吃飯的,誰愿意去折騰?”
方醒明白了,說道:“就是要吃皇糧是吧?”
陳瀟點點頭,說道:“我去過了上林苑監,常慶古板,說是錢糧有定數,除非是我嘉蔬署自己摳出來,那他不管,否則多余的錢糧是沒有的。”
“常慶不肯為你去戶部說話?”
陳瀟點頭,方醒說道:“你岳父就在戶部,只是卻不好說話,罷了,你也不好去,我去看看。”
“那錢不多啊!”
到了戶部,聽到是為了玉米培育之事,夏元吉有些不滿的道:“這是正事,大事,不過是養些老農幫忙,為何沒人說?”
“都怕你唄!”
方醒隨手摸了本冊子看了看,卻是軍餉錢糧的數據。
“此事太小。”
夏元吉說道:“那常慶和本官以前有些齷齪,罷了,以后有事讓他們行文吧。”
“可這是越級啊!”
“越級就越級,總好過不做事。”
夏元吉看來對常慶很不滿,準備在上林苑監攪一下。
他叫人進來吩咐了一番,然后一把搶過方醒手中的冊子,說道:“都是錢糧,興和伯,好歹再整頓一番,減少一些吃白飯的也好啊!”
“水師呢?”
夏元吉一怔,然后痛苦的道:“水師更是耗費大,造船耗費大,出海耗費大,回來整修耗費大……”
方醒笑道:“所以出海要有好處,夏大人,以前的好處可不少啊!以后估摸著會更多。”
夏元吉干咳一聲,道貌岸然的道:“那些好處都花出去了,船隊花銷不少啊!”
“沒人和你算賬!”
方醒來此當然不會是為了那十幾個老農的錢糧,他說道:“船隊,不,是水師,夏大人,水師的籌建已經刻不容緩了,戶部要支持,否則一拖下去就晚了。”
“晚什么?”
夏元吉理財是好手,但對水師卻不懂。
方醒指指那本冊子說道:“我擔心以后會被拖住,許多人都希望把船隊毀掉,大明重新遠離大海,所以一點疏忽都不行,抓住時機就要行動起來!”
“而錢糧就是關鍵。”
冬天有些干燥,心煩意亂的感覺,于是金幼孜讓人點了一柱檀香。
檀香渺渺,給人安寧。
大家都在看著奏章,不時會在一張上備注,然后貼在奏章上,好讓皇帝注意某些地方。
朱元璋也要丞相,朱棣也有輔政學士,所以皇帝想一個人掌管和處置這個龐大帝國,這是一個自己找死的行徑。
于是輔政學士的權利就這么一點點的在增加著。
楊榮清楚的記得朱瞻基說了這個辦法時的神色,很陰郁。
沒有一個皇帝愿意放棄手中的權利,而這種由輔政學士給出意見,最后皇帝審核的辦法,實質上就是在削弱皇帝的權利。
可皇帝不是鐵人,幾個輔政學士全部批閱下來都會覺得累,皇帝一個人怎么弄?
他聽到了一些風聲。
有人說該由宮中的太監組成一個宮中的‘輔政太監’團隊,然后對內閣批閱過的奏章再核查一遍。
這個傳言是早上才聽到的,楊榮有些憂郁。
“陛下想用太監來平衡!”
金幼孜說出了大家都猜到了的原因。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原因,至于以后的‘閹黨’,那只是因為那些太監和文官們做了對頭,文官們自然要對他們口誅筆伐,讓他們的名聲臭不可聞。
然后為了杜絕皇帝再使用‘閹黨’這個大殺器,但凡用過閹黨的皇帝都會被文官、文人們斥之為‘昏君’!
“一人對千萬人,自然會累,然后會尋找幫手。”
楊榮也說出了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但這是在打臉,所以大家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方醒進宮了,臉色不大好看!”
一個消息讓楊榮憂郁盡去,金幼稚都如蒙大赦的道:“咱們都不好說話,此人倒是不錯。”
“你是來勸諫我不要用內侍嗎?”
朱瞻基指指自己的眼睛說道:“看多了奏章,眼睛都花了,他們是五人,而朕只是一人,難以為續啊!”
方醒愕然道:“沒有的事,我是想來問問水師的事。”
“水師?”
作為皇帝真的是要日理萬機,而且大腦還得有隨時切換頻道的功能。
“水師目前是王景弘在掌管,沒有納入軍隊的序列,招兵和船隊規劃也自行其是,這對以后不好。”
“你們的意思是讓船隊歸于都督府和兵部的管轄?”
氣氛不知怎地變得有些怪異起來,俞佳看了一眼方醒,卻沒看到惶恐。
“獨立怎么樣?”
方醒解釋道:“水師作為皇帝的直屬,至少名義上如此,然后獨立統領,和都督府、兵部聯署議事,這樣至少可以避開都督府和兵部的掣肘。”
“都督府不會,不過兵部難說。”
朱瞻基清醒的態度讓方醒大為放心,他說道:“兵部畢竟是文官,張本在倒是無礙,可以后誰說得準?一旦重回閉國鎖國,我寧可現在就去一一打爛他們的腦袋,看看他們的腦袋里是什么鬼東西!”
武勛們這段時間不斷給朱瞻基提出建議,而目的就一個:把船隊重組,歸于都督府統管,和陸軍一樣,由兵部調遣。
朱瞻基微笑道:“總有人希望朕兩手空空,一無所有,然后只能垂拱而治……”
“是的。”
方醒殘酷的揭開了那些武勛們沾沾自喜的愚蠢:“都督府謀劃船隊之事文官們幾乎在旁觀,他們希望武人掌控船隊,等以后尋到機會,他們都能扳回來!”
兵部靠不住,這是方醒和朱瞻基都認可的定位。
至少未來靠不住!
朱瞻基點點頭,淡然道:“這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