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的確有一份名單,到底哪些人是骨干幫手,哪些人是人云亦云的,韓世忠的確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的,僅僅是他所部的觸手是有限的,但他麾下有一群“五銅錢”也是擴散在流民間,最大的辨認幫手,就是這些人。
當然會有漏網之魚,但是這種情況任何時候不可避免,主要的人揪出來砍了,形成威懾也就差不多了。世間上,原本就沒有完美。
持續到傍晚的時候,城外血流成河,一百幾十個流民的腦袋被砍下來掛在城頭上了。剩下的兩百多人被抓。
被抓的人中,各種人都有,有的是后來大亂時候持械惡意傷害他人、而又罪不至死的,還有些是的確有過煽動鬧事嫌疑、卻未能確定是否有“領取五遼幣”的人,這些都暫緩行刑,抓起來進一步調查。
小高的這次行動會帶來多大的政治意義暫時不知道,將后來會讓史官怎么評價,高方平也不關心。
這樣的執法是否存在矯枉過正,高方平更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去問誰。高方平在城外砍的血流成河的時候只知道一點:這也是打仗,是意識形態不同的情況下,兩個勢力、兩個立場的斗爭和較量,沒有誰是圣母,輸的一番被清洗,幾乎是毫無例外的歷史規律。
成王敗寇說的就是這個,歷史她從來就不曾溫柔過。發生了群體事件總有人要死,也總是兩方都輸了。
指望活下來的人吸取教訓也從來都是一種奢望,因為那不可能,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是人類總是驚人的愚蠢,幾千年歲月都在重復的同樣愚蠢的錯誤。是的,包括熟讀歷史的那群人在內。
這些情況興許能通過教育在一定程度上的緩和,于是基于這次高唐時間,高方平一邊砍腦袋,一邊已經在心中醞釀往后的教育體系框架,順便怎么完善《論執政者良心》也有了新的想法補充……
抓了兩百多人,砍了一百多人,流民事件基本進入尾聲。其余人不罪,但是暫時編為難民營駐扎城外,成立聚集區,嚴管秩序。
林沖的獵豹營乃是最有處理難民經驗的隊伍,于是此番獵豹營暫時不入城,駐防城外難民營地,提供干糧,頒布衛生條例,提供一定量的簡陋帳篷,幫助難民建立新的簡陋家園。
高方平當時承諾過,不保證他們吃飽穿暖,但是凜冬將至,只要高唐還是朝廷的天下就盡量不凍死餓死他們。來年開春后怎么辦,鬼才知道,又沒有一個無所不能的老爺爺在充當高方平的“系統”,許多事情需要執政官去嘗試和作為,摸著石頭過河,讓他們有一個希望。
孔子說人性本善,韓非說人性本惡。高方平認為他們都錯了。人性是復雜的,統一的特點是人們總需要一個效忠的對象,到底是總理、總統、主席、頭領、還是皇帝從來不重要,需要那個當權者,給他們一個希望。
當他們效忠的的對象、給他們希望的是別有用心的頭領時,他們就聚集起來威脅城門。。
當給他們希望的對象是高方平時,他們就暫時的相信:一起努力,是有可能豐衣足食的。
無一例外的在一,老百姓都會選擇相信一個人,看他們誰說的更好,這就是——政治。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統治,這是政治的一部分,沒有統治的地方會更加的黑暗和混亂。難民營里現在有一群天然的骨干在領導者大家,他們可以得到雙份的干糧,駐扎最好的帳篷,這些人就是當初選擇了相信韓世忠的那群市儈、相對聰明的家伙。。
他們算不算流民的叛徒并沒有人去理論,事實上他們現在是朝廷的功臣、在關鍵時候做出了正確選擇就是有功,有功就會得到比別人更好的待遇,在后世也是這個道理。
當然如果從政客們的視覺出發,這群家伙是聰明又猥瑣的人。其實朝廷上的權貴們和他們一個德行:有人的地方就有立場,他們現在就是在政治上“站隊成功”了而已,那當然就會進入“利益群體”。
天下事并沒有什么事新鮮的。大家都在游戲規則之下做鯊魚而已。當然既然有個規則,大多數的鯊魚還是愿意遵守的,少數違反的自然居被其他鯊魚咬死……
永樂軍入城之后,高唐的宵禁并沒有解除,相反進入了更加嚴格級別的宵禁。
入城的永樂軍三個營打散,開始以“都”為單位進行巡邏。并且打算派人暗中潛伏,去監視柴家的動靜。關于此點,裴炎成非常的不贊同,老裴素來知道高方平的殺伐決斷和喪心病狂,這樣的安排下,雖然高方平嘴巴沒說,但是老裴怎是白癡。
“只有一種可能,大魔王要對柴家動手了!”這是裴炎成在心中的推論。
裴炎成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監督大魔王不能牽連過廣泛,尤其不能去動坊前有太祖皇帝題字的柴家。
臨行前老奸巨猾的梁中書嚴厲警告:看緊那個腦子有坑的豬肉平,別讓他用老夫的軍令,把老夫拖入無盡的政治災難中!
媽的朝廷風暴和老裴這樣的縣官有個蛋的關系啊,老梁的死活裴炎成也真沒有多關心。柴家是否被豬肉平黑吃咬死,裴炎成更加沒有興趣干涉。然而規矩就是規矩,既然接受了此行的監軍任務,身負留守相公的將令,老裴真不能讓豬肉平亂來,所以從城門去高家的一路上,他對高方平的一系列命令不滿,兩人發生了爭吵,進而差點打了起來。
“別管這個傻子說什么,執行老子將令!”高方平威武霸氣的擺手后,于是史文恭和梁紅英兩大高手就準備去執行監事柴家的命令。
“誰他媽敢!”
裴炎成催促馬匹過去,一鞭子抽史文恭腦袋上,然后用鞭子指著史文恭的鼻子道:“你要是敢離開一步,本官就把你斬了祭旗!”
史文恭大怒,卻是又做聲不得。這事上裴炎成有最終決定權,畢竟永樂軍進兵高唐的合法性,是裴炎成提供的。
高方平也不是一味的犯渾,老史這也是夾在中間難做人了,作為武將,他真不能違背裴炎成的命令。
思索片刻,高方平朝梁紅英擺了擺手道:“你獨自去,小心,安全第一。”
梁紅英去了。
她是民,不在老裴這個酷吏的節制之下。雖然官府也擁有對民的命令權,但是高唐目下的民政權在高方平手里,而不是老裴的手里。
被小高鉆到了這樣的空子,老裴險些氣死,卻只能干瞪眼,毫無辦法。
“亂高唐者,亂朝廷者,必是你豬肉平,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裴炎成指著高方平的鼻子怒斥道。
高方平很正經的道:“我本來是要動你的,但那又會顯得有些不文明,我一向以德服人,你最好不要把我逼到絕境。”
“哇哈哈哈!”老裴慘笑道:“我他娘的笑的要死,你高方平居然毫無廉恥的說你以德服人,城頭上開戰的第一時間,身穿刀槍不入盔甲的你,躲在我裴炎成的身后,也是沒有誰了,號稱驍勇善戰的將門子弟豬肉平有這作為,可以寫一本了。”
“你寫絕對撲街。”高方平說這么說,也不禁老臉微紅。
在場的全部人都是明白人,都是永樂軍的嫡系,大家也都知道小高相公怕死乃是招牌了,他就這德行,然而他也比誰都沖動,比誰都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
還未到高家。眼見王羆扶著一個瞎了眼的老太婆走來。
說是說老太婆,她年紀并沒有多大,四十出頭的年歲,對于底層的苦人,基本已經是風燭殘年了。
王羆扶著她一邊走,老太婆沒有眼淚,只是用手向前摸索著,輕聲在喃喃絮叨:“兒啊,我的兒你在哪……兒呢。”
路過的時候高方平勒聽了馬,觀察了少頃。
王羆憨憨的樣子道:“這就是我那朋友的老娘,大人莫怪,她腦子也不算太清晰了,讓我帶去看他兒子的尸體,算好當時沒有火化,用石灰腌制了。請大人批準去見一面。”
高方平點了點頭,尋思少頃問道:“大娘還有兒子嗎?”
老太婆腦子有少許糊涂,不會答話了。
王羆代為回答:“她一共有四個兒子,三個都從軍了,因為當兵有糧食吃。大兒子和二兒子在西北服役,但是打戰打死了,三兒子犯了事,在宋遼邊境信安軍服勞役。留在高唐的是小兒子,平時和我一起做苦力,但是城門攻防戰的時候被敵人殺死了。”
原本有些煩躁的裴炎成到此也楞了楞,談不上肅然起敬,卻也立即下馬了。
高方平養著腦袋考慮了一下,跨上戰馬之際說道:“大娘辛苦一生,三個兒子殉國,本官能否向朝廷為你請來‘烈士世家’的牌坊也不確定。我唯一可以保證的在于,我會把你最后一個兒弄來高唐,幫他弄回民籍,獲得田地,留在身邊照顧你。其次我保證你的兒子不會白死,戰死在西軍的給我二十年,我問西夏連本帶利的拿回來。在高唐保衛戰中殉國的小兒子,十天之內,我就把他的血債拿回來。”
“可以這樣嗎,我三兒子犯了罪被發配信安軍戎邊,能發還民籍嗎?”瞎子老太婆喃喃道。
“大宋律沒有詳細規定,但應該是可以的。作為法官,我豬肉平認為他已經不欠國朝了,他所欠下的東西,他的兄弟和娘、已經連本帶利的還清了。從法理上來說,我豬肉平認為他能繼承他兄長和弟弟、以及你的遺產。那么依據太祖皇帝開的先例,我就推理得出,你們的功勞,也是你們的遺產之一,所以理論上,可以給你的小兒子一定優待。”高方平語氣很平靜,說著就騎馬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