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綿成出去了片刻,帶著個擁有一頭非常滑稽的爆炸式、大波浪卷發的關七進來。
乍看的話,這個胡商是個邋遢鬼,醉醺醺的樣子,隨身攜帶者煙草和煙桿,并且似乎異族人的特點,他身上用了大量香料,遮掩異族人身上特有的狐臭。
汗,不知道為何,不論白人黑人還是棕人,大多是有這種身理特征的,所以波斯的香料貿易在除東亞之外的地區,都非常的重要。
東亞的高麗以及和族(日本),基本和漢娃是一樣的,皮膚白皙細膩,也沒有體味。其實高方平認為東亞人才該算白人而不是黃人。也不知道那些定義這個概念的人到底是不是色盲。
不過關七只是看著形象邋遢而已,細看的話,這個貌不起眼的家伙比穿金戴銀還夸張,他身上的飾品裝備,無一在彰顯暴發戶的意味,一身行頭的價值恐怕就是一千貫,比高方平的行頭華麗十倍還有多。
關七在思考怎么對這個不良少年說開場白,因為他半張著嘴巴很意外,這個大宋目下炙手可熱的風云人物,竟然是個小年輕。
“你為啥叫關七?”高方平首先開口問道。
“這個……在宋地行走,有個漢名更方便一些,在家鄉也顯得更加時髦。”關七一邊說,一邊把煙草拿了出來,點燃后就開始冒煙了,弄的廳堂之內煙霧迷茫的。
“咳咳……”高方平被嗆的一惱火,就拍桌子道:“公眾場合不許抽煙,沒收了他的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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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七那價值非凡的煙桿子就被人拿走了。他想破腦袋,也沒弄清楚這條公眾場合不許抽煙的律法是哪來的。不過他拳頭大,關七也就當做是給他的賄賂好了。
整理了一下思路,高方平吩咐他坐下來,又吩咐給他上茶后道:“簡單些,開門見山的說,你個奸商來江州想干什么?”
“回大人,關七此來當然是做生意的。”關七用流利且口音別扭的漢語道,“聽說現在的江州需要投資,然而許多商人資本跑了,我關七不才,想拿到這些空余的份額,和大人互利互惠,傳說中您是個喜歡雙贏的人?該不會傳言有誤吧?”
高方平點頭道:“可以的,做生意毫無問題。并且我也自來童叟無欺。然而我要問你有什么特點,我為什么要把江州的一些商業份額給你,而不是給其他的阿貓阿狗。”
關七道:“因為大人麾下的生產潛力爆發后,只有我強大的大食帝國有能力消化這些東西。絲路上各方勢力糾結斗狠,極其復雜,一般人都不具備擺平這些的能力。特別在我帝國之內,形勢也很復雜,侵略性攻擊性很強,沒有我關七,您的貨物想在我帝國‘傾銷’,以宋國現在的軍事實力是不可能的。”
高方平聽后考慮了少頃,見關七始終沒喝那杯茶,于是呵呵笑道:“來啊,把關七爺的那杯茶拿去喂狗,現在給他換好茶。”
這代表重新評估關七,于是關七很高興,起身鞠躬道:“謝大人。”
明白人啊,這個關七不但貪財猥瑣,是個精明又直接的明白人。
高方平喜歡這人,這人是個真正的“買辦”。目測他屬于那種“一個奸商摧毀一個帝國”級數的買辦大頭子。
關七的大名高方平當然聽過,如雷貫耳,否則也不會接見他。
他沒說錯,大食真的是個強大的帝國,東起印度西至大西洋沿岸,是橫跨亞洲、非洲、歐洲的強大帝國,疆域之廣闊,比現在的遼國還恐怖,這個帝國最后栽在蒙古人的手里。
媽的蒙古鐵騎是真夠兇的,他們真打爛了許多個帝國。
關七點明了要對這樣的帝國傾銷,遼國和大宋加起來也沒有這樣的軍事實力。很簡單,要傾銷殖民,又沒有大炮巨艦的開過去,那么這個時候,他們帝國內的買辦勢力就會顯得非常非常的重要。
高方平瞇起眼睛道:“你為什么會想到用‘傾銷’一詞,你知道這個詞的真正用意嗎?”
關七喝了一口好茶后,眨巴著嘴,回味了少頃,這才滿意的道:“回大人,卑職還真懂這個詞,只是一般人他都不懂。我帝國之內有許多技術都是比較先進的,生產能力也不缺乏,以往從宋國販賣過去的,主要是一些特產絲綢茶葉瓷器。”
頓了頓關七道:“但是很顯然,這些東西價值不夠,且在經過了人口密集眾多的宋國自己消化后,這些東西的數量非常有限的。數量有限、互補這兩個特點,就是一直以來我帝國和宋國間相安無事的原因。”
高方平點頭道:“接著說。”
關七道:“但是大宋現在的一切都在變化,這些變化的苗頭早在一年半前的汴京街市就出現了,一些人似乎習慣了并不覺得,但是我關七始終在對此關注汴京那越來越多的奇特物品,關注高大人的事跡。現在的江州形勢,加之以大人在江州這無出其右的威望,這種變態高效的勞動熱情,我是從未見過的。于是我就在想一個前人從未想過的問題:為何一定要把大食特產販賣來宋國?”
“為什么忽然這么想?”高方平道。
關七道:“因為您的崛起、可以預見的往后,我打賭宋國不會在缺少任何東西,不會再有外部商品的需求。于是依靠絲路吃飯的我這類人,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于是呢,作為一個合格的奸商,我要一條重新保證我利潤的路子。有天我靈光閃現就忽然想通了,為何要把大食的特產販賣來宋國?為何不能是大人麾下針對性的生產我大食固有的東西,卻以更加廉價的方式傾銷回去。以批量和價格優勢,摧毀我帝國原有的手工藝行業,我也就成功在帝國之內,占據了最龐大的市場份額。”
高方平摸著下巴道:“你果然骨骼驚奇,懂得什么叫做傾銷,也懂為什么要傾銷。只是……你這么做真的好嗎?”
關七攤手道,“宋國有俗話,君子不立于危墻,帝國內部現在的腐朽腐化,到了比宋國更加嚴重的地步,且往后看不到希望,咱們帝國內也沒有您這個奇才崛起。落后就會挨打,落后就會死亡。這兩年以來我正在逐步加大對宋國投資,這是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的覺悟。而現在看到了江州的形勢,我更加肯定的想,我可以依托宋國的壯大獲得我自己的發展。大人請相信我,大食帝國病入骨髓了,現在正是咱們大展宏圖的時候。”
他說的當然是對的,一個帝國的末期,是腐朽腐敗混亂到根子里的,那么這種時候,其實最好的辦法不是組織軍隊打過去,沒有蒙古人的戰力的話那幾乎等于找死,等于轉移他們國內矛盾,讓他們形成鐵板一塊對外,那么在軍事實力沒有量級差異的時候,就等著被無盡的戰爭泥潭教做人了。
所以這個時候最佳的侵略方式就是:商品經濟的殖民。
帝國的末期,一定是各種腐敗橫行,官員貴族最蠢、最容易賄賂的時候,所以各種買辦勢力,也最容在這種時候把“帝國朝廷忽悠瘸”,一但腐敗混亂加劇,他們民間也就處于饑餓、低效、無心生產的時候。
那么這也是最容易說服他們的官老爺“早不如買”的時候。
天地良心,如果有天關七真的開著鋪天蓋地的大船,江州工業基地那廉價的工業品到岸的時候,比大食自己生產的好、還便宜的時候,貧窮的民眾吃飽撐了“支持劣質昂貴的國產貨”,喜歡算賬的奸商吃飽撐了“發展民族品牌”。他們會簡單粗暴的直接從關七手里接貨,進而銷售,真比他們自己去拉仇恨強迫奴隸進行低效生產劃算。
那就真是帝國的加速死亡、傾銷商品大行其道的時候了。
或許大食朝廷會有兩個英明的民族主義者提及貿易的保護策略。但是面對腐敗的朝廷,也會有一群收了錢的“前三排”在坑害他們的民族英雄。媽的又不是只有大宋會出秦檜的說。
于是呢,大食的強大帶路黨們,會輕易的把那些喊“自力更生”的有志官員給捉去掛路燈。緊跟著就會有轟轟烈烈的資本外逃,還會有大宋制造業的最強勢崛起。
“奸詐之徒的所見略同”,看起來這乃是大鯊魚高方平、以及大鱷魚關七的共同想法了。
“有些事情呢心照不宣,你懂我懂就行。”高方平摸著下巴道:“底線是,江南,或者說我宋國出現‘造不如買’思想的時候,我就把你捉去吊路燈,我發現你是猥瑣穿越者的時候,也把你捉去吊路燈,無需理由,莫須有就可以砍死一個人,簡不簡單?”
“啥是穿越者?”關七不禁傻眼了。
與此同時,關七覺得他真夠猥瑣的,趕緊呼嚕呼嚕的搖手道:“我人微言輕,說了也沒人聽,如何敢說。我知道漢人勤勞樸實,是最愛生產的一個民族,沒有之一。且你們人口眾多,技術發達。正是居于此,我才有了這種構想的。我需要宋國兢兢業業的生產生產在生產,勞動在勞動,那樣才可能有足夠的手工藝品供應給我去占領大食。天地良心,往后我的資產肯定在宋國,怎么能在宋國逆向生產?沒有產品我賣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