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波倒春寒侵襲了南京,使得南京的氣溫降到了十度以下。
然而,杉杉元的心情卻似乎已經從漫長陰郁的寒冬中走出來,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就連一貫往下垂的吊梢眉也似乎微微有些上揚。
杉杉元的心情確實是好了,因為他確信局面不可能變得更糟。
當大本營緊急補運的3ooo噸軍需物資遭焚毀,當剛剛復車的津浦鐵路再次中斷,當中隊突然奪取臨淮關,吹響反攻的號角,杉杉元就知道,華中方面軍所面臨的局面,就已經進入到了最艱難時刻,再接下來,不可能變得更艱難了。
所以,杉杉元反而放開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了。
沉重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只聽這個腳步聲,杉杉元就知道是他的參謀長冢田攻來了,杉杉元卻沒有回頭,依然神情陶醉的站在那顆看上去已有些樹齡的桃樹下,還閉上眼睛深深的嗅吸了一口空氣。
早晨的空氣寒冷而又清冷,還透著桃花的暗香。
“司令官閣下。”冢田攻大步走到杉杉元身后,立正頓。
杉杉元依然沒有回頭,悠悠然的說道:“這個時候,福岡的桃花想必也應該開了。”
櫻花是小日本的國花,但并非每個縣都崇尚櫻花,福岡是杉杉元的家鄉,在日本就以桃花而著稱。
冢田攻的臉上原本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慮之色,可是聽到杉杉元的這席話后,臉上的這絲焦慮卻頃刻間蕩然無存。
“哈依。”冢田攻竟也放下手中的文件夾,上前一步跟杉杉元站成并排,然后跟著嗅吸了一口空氣,贊道,“卑職有幸去過福岡數次,那的確是個好地方,尤其是春天的桃花盛開的非常艷麗,就像是福岡的女人,美麗而濃烈,總是令人難以忘懷。”
冢田攻的回應讓杉杉元有些意外,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冢田攻一眼。
冢田攻卻是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不過,司令官閣下,請恕卑職直言,福岡的桃花雖然艷麗芬芳,但是跟南京芳華園里的桃花相比,尤其是眼前這一株百年古桃,卻又是差了不止一個品級,看桃花,還得到中國來。”
“何止是桃花?”杉杉元忽然間來了談興,又接著說道,“無論是人文、歷史、政治經濟甚至軍事,中國一直都領先于日本,也就是明治維新之后,大日本帝國才終于迎難而上奮起直追,這才有今日之局。”
冢田攻道:“所以,我們才格外應該珍惜來之不易之機運。”
杉杉元哈哈一笑,心中對冢田攻的塊壘盡去,微笑著說道:“冢田桑,看來之前我對你真是有所偏見,你其實是一個很有思想深度的人。”
杉杉元一直以為冢田攻只是個錦繡其外、敗絮其中的家伙,只是因為生了副好皮囊,獲得了某人賞識,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可是,通過剛才的交流,杉杉元卻很驚訝的現,冢田攻的見識以及眼界,遠比他預想中更高深。
至少,冢田攻絕對不是一個錦繡其外、敗絮其中的樣子貨。
“卑職何嘗不是?”冢田攻也微笑說,“時至今日,卑職才終于見識到了大將閣下的大將之風,大將閣下誠不愧是帝國之柱國重將。”
冢田攻說的也是實話,今天之前,他還一直在奇怪,杉杉元無論戰術指揮能力,還是戰略眼光,甚至于戰場定力,都遠遜于他的前任松井石根,冢田攻甚至感到無比困惑,像杉杉元這樣的蠢貨,又是怎么當上大將的?
但是現在,冢田攻卻忽然明白了。
杉杉元自從到任之后,之所以表現不佳,是因為他太想表現好,太想要證明他的能力要強過他的前任,正因為這種思維作祟,結果導致在面對、處理一些問題時患得患失,以至于完全沒有展現出應有水平。
冢田攻有理由相信,既然現在杉杉元已經清醒過來,恢復了一貫的水準,那么,眼前的這點困難其實不算什么。
當下冢田攻報告說:“司令官閣下,特高課剛剛轉過來一份情報,說是支那統帥部已經下達命令,胡宗南的第17軍團不日便要從大別山北麓往東穿插,直取長豐,看來,支那統帥部也是看到這個機會,想要一口吃掉咱們的北上集群。”
“吃掉北上集群么?那也得他們吃得下。”杉杉元嘿嘿冷笑,又問道,“冢田桑,特高課的情報可靠嗎?”
冢田攻道:“司令官閣下放心,情報是潛伏在支那最高層的內線提供的,絕對可靠。”
“喲西。”杉杉元欣然點頭道,“冢田桑,我記得支那有句古話,危機往往意味著轉機,眼下之局面,咱們華中方面軍之北上集群可謂兇險至極點了,那么,這是否也意味著淮河戰場已經到了破局的時刻?當然,前提是必須化解支那軍這一輪反撲。”
“哈依。”冢田攻頓道,“危機往往意味著轉機,這句話真是蘊含著高深的哲理,古支那人的智慧的確令人無比驚嘆,在古代史上,帝國真沒法跟支那人相比,卑職也認為,只要化解掉支那軍這一輪戰略反撲,淮河戰場就將迎來破局一刻。”
杉杉元道:“那么,冢田桑以為,是否有機會化解支那軍的這一輪反撲?”
“機會當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小。”冢田攻道,“其中關鍵,就是必須守住長豐鎮。”
杉杉元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在臨淮關失守,津浦鐵路被切斷的前提之下,肥淮公路就成了北上集群唯一生命線,所以長豐鎮斷然不能有失。
不過杉杉元立刻又想到了盤踞在大梅山的徐銳,這卻也是一頭猛虎,絕對不能夠等閑視之,否則的話,不定哪天這頭猛虎又會蹦出來咬人,更可慮的是,被這頭猛虎咬上一口,那可著實不得了,重藤支隊、立花支隊就是前車之鑒。
當下杉杉元又道:“川口聯隊雖然離開了,但蒲城卻也不能輕易交給大梅山獨立大隊。”
“哈依。”冢田攻陰陰一笑,說道,“司令官閣下放心,關于蒲城卑職已經有所安排,就目前的局面,這個安排未必會有什么用,但在不遠的將來,這手閑棋卻極可能會揮出難以估量的作用,嘿嘿。”
“是嗎?”杉杉元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冢田攻陰笑道:“卑職已經通過潛伏的支那特工,向支那第三戰區提前放出了消息,這會第三戰區長官部應該已經知道皇軍即將放棄蒲城,如果卑職沒有猜錯的話,支那第三戰區派來接收蒲城的軍隊,應該已經在設法北渡長江了。”
“喲西。”杉杉元道,“冢田桑,你這是要以蒲城為餌,挑起國民黨跟的紛爭?好計,好計哪!”
這一下,杉杉元對于冢田攻是真的有些欣賞了。
冢田攻卻并沒有因為杉杉元的夸獎就得意忘形,又道:“司令官閣下,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廣大占領區的治安肅正戰將成為皇軍第一要務,而要對付這些狡猾的游擊隊,單憑皇軍本身,是不夠的,還得盡可能借助外在力量,比如說支那政府軍。”
“還有皇協軍。”杉杉元道,“皇協軍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輔助力量。”
“哈依。”冢田攻頓說道,“關于維新政府的皇協軍,卑職正與梁桑商議編制規模,不日之內便可以拿出完整的方案了。”
“那就拜托冢田桑了。”
“這是卑職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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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八難站在船頭,遙望著煙波浩渺的江面,心情復雜。
楊八難想起了半年前在無錫包興鎮的一幕,那天晚上,可以說是他從軍以來最恥辱的一刻,他不僅像個俘虜被人給抓了,還受盡羞辱。
回想起自己遭受羞辱的一幕,楊八難的臉肌便立刻抽搐起來。
徐銳,我回來了,我楊八難又回來了,我們很快又會見面了,不過這次,老子再不是什么特派員,也再用不著收拾你們暫編七十九師的爛攤子,老子現在可是第三戰區皖南獨立團的參謀長,當初你加諸我的羞辱,我一定會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快點,都快點兒劃!”楊八難正想著心事,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娘的一個個都慢吞吞的,等著小鬼子的炮艇來給你們送行?”
楊八難回頭,眼前便立刻出現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上校軍官,這個上校軍官就是皖南獨立團的團長王義。
看到王義,楊八難的眉鋒便不著痕跡的蹙緊。
對于上峰任命王義為皖南獨立團的團長,楊八難是有意見的,因為在他看來,王義這人就是個活土匪,吃喝嫖賭抽,那是樣樣精通,特別是這個家伙還喜歡糟蹋小姑娘,簡直就是軍人中的敗類,這樣的敗類,就該直接槍斃,又怎么能讓他當皖南獨立團的團長?
不過再有意見也沒辦法,上峰已經下令,楊八難就只能夠捏著鼻子輔佐王義,而且萬副總司令私下里也跟他保證過,只等皖南獨立團在蒲城站穩了腳跟,再打開了局面,王義這條地頭蛇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到時候他會找個借口撤了他,讓他楊八難接任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