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羊雙如何敢讓?
外面大禪山弟子已聞聲閃入,數人一起頂替了羊雙的位置,攔在了案前,一人沉聲道:“牛有道,你想干什么?”
唰!牛有道手中尚未出鞘的寶劍又歸鞘,慢慢杵回了身前,隔著幾人道:“依我之愿,本該一劍殺之,斬斷邵平波之倚仗。〝雜∞志∞蟲〝然庸平郡王獲悉我欲來北州行事,再三交代,余者不管,唯有一請求,不可傷邵登云!”
安坐在案后的邵登云愣住,一臉氣勢弱下,怔怔看著人墻間隙后的牛有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想問什么。
牛有道繼續道:“邵登云是邵登云,邵平波是邵平波,邵登云乃先王舊部,與先王有浴血沙場同生共死之情。先王若在,邵登云必不相叛。先王忽逝,形勢大變,邵登云叛燕乃形勢所迫,必有苦衷。若有錯,錯不在邵登云,而是本王辜負了先王的那些弟兄,委屈了他們。寧可邵家負我,本王不可負之,若本王殘殺先王弟兄,則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讓本王有何面目仰望先王在天之靈?”
這番訴說儼然是庸平郡王商朝宗的口氣。
邵登云瞪大了雙眼,一句‘寧可邵家負我、本王不可負之’,令他瞬間紅了雙眼,放在案上的雙手握緊了雙拳,呼吸變得沉重。
羊雙回頭看著他。
牛有道將他反應看了個清楚明白,又繼續道:“王爺仁義,牛某卻不以為然,深以為此乃婦人之仁,今朝放過,將來必成后患!本該殺之,念在王爺再三求情,我若執意而為,恐傷及與王爺之間的和氣,故而饒你這條狗命!”
說罷轉身而去,走到門口又止步,背對著扔出一番話,“邀你走走,本想將這些話單獨告知,誰知卻是一鼠輩!什么一方諸侯,不過沾了一個死人的光罷了。邵大將軍,還是多上兩炷香,感謝寧王商建伯的在天之靈吧!”
言畢而出,堂內陷入了安靜。
待到面面相覷的大禪山弟子退出后,案后的邵登云已是無言面對蒼天,抬頭閉目,老淚滿腮,隱隱發出“嚶嚶”啜泣聲。
一旁的羊雙亦面有悲戚,提袖拭淚,這邊耿耿于懷之事,他最是清楚……
庭院中,管芳儀一步三回頭,不時看看后面,又快步跟上了牛有道,在牛有道身邊低聲問道:“你神叨叨一堆,真是王爺的交代?”
牛有道腳下踱步,偏頭低聲道:“傳訊給王爺,讓王爺招降!”
管芳儀愕然:“招降?誰?邵登云?”
牛有道一番秘密叮囑。
管芳儀聽的直翻白眼,聽完后,小聲啐道:“你也太缺德了,這是連北州也不想給天玉門吶,這樣行不行?”
“以后別嫌我有事瞞著你,解釋不完,讓你做你就做,別啰嗦。”
惹來一頓臭罵……
扶芳園,獨孤靜快步來到一間小院。
走到正廳門口,敲開緊閉的廳門,只見玉蒼盤膝靜坐在空蕩蕩的廳內蒲團上。
獨孤靜走到一旁跪坐,雙手奉上一封信,“師傅,牛有道的信。”
玉蒼緩緩開眼,拿了信,看后皺眉,“索要邵平波,難道邵平波離開北州和他有關?北州那邊什么情況有消息嗎?”
獨孤靜:“暫時還不知情,應該要花點時間打探。”
玉蒼沉吟:“這邵平波就帶一個隨從跑來齊國是什么意思?”
他這邊有些搞不懂狀況,接到邵平波的消息,說要護送一名事關齊京局勢的人來,誰想人接到后才發現,護送的人居然是邵平波本人。
獨孤靜:“人已經快到了,到時差人一問便知。只是這牛有道索要邵平波,怎么回復?信里說了有什么條件都可以談,要談嗎?”
玉蒼搖頭:“他南州那邊尚是個半吊子,邵平波背后卻是整個北州,把邵平波給他?他在開玩笑嗎?嗯…也別急著拒絕,回信就問他能給我們什么,先回信拖一拖,看看什么情況。”
“好!”獨孤靜應下。
南州刺史府,英武堂內,商朝宗推著輪椅站在一幅地圖前,蒙山鳴在坐,數名將領也圍在一起,正指點著地圖商議什么。
藍若亭從外進來,看了看屋內的情形,“咳咳”握拳咳嗽了一聲。
眾人回頭看來,蒙山鳴知他有事,出聲道:“你們先出去議一議,回頭再說。”
“是!”幾名將領一起拱手告退。
待幾人出去,藍若亭方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商朝宗,“王爺,道爺來訊,讓咱們招降邵登云!”
“叛國賊子,豈能容他!”商朝宗怒回一句,抓了信,立馬低頭查看是怎么回事。
蒙山鳴狐疑,“招降邵登云?”
藍若亭點頭,“信上也沒說清詳細,只說邵平波已經棄北州而逃,北州即將有大變,可趁虛而入,讓咱們嘗試以舊情招降邵登云。”
蒙山鳴糊涂了,“一南一北,迢迢相隔,首尾不能顧及。退一步說,此時招降豈不是自找麻煩,朝廷豈能坐視?”
看完信的商朝宗把信遞給了蒙山鳴,情緒安靜了不少,眉頭緊鎖,“信上說邵登云心念父王舊情,可以舊情招攬,并非讓邵登云明降,而是暗降歸心,以待將來!”
蒙山鳴看著信嘀咕,“邵非叛燕,而是為報寧王忍辱負重…若以此理說服,愿為其洗刷叛名,招降之事則大有可為!”
三人互相看了眼,都明白了牛有道的意思,只要邵登云愿意歸順,這邊到時候就說邵登云并沒有背叛燕國,而是為了幫寧王保存實力。
說白了就是以洗刷邵登云叛國之名為條件勸降。
英武堂內安靜了一陣,稍候,有些云里霧里的蒙山鳴疑惑道:“好好的邵平波怎么會棄北州而逃?”
藍若亭:“猜也能猜到,道爺和那位邵公子是死對頭,兩人十有八九又干上了,這兩位你來我往都要置對方于死地,二者之間不鬧個不死不休是不會罷手的,邵平波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棄了北州而逃,肯定是道爺干的好事。”
商朝宗自言自語:“有大禪山庇護,北州世俗大權又還在邵氏手中,如何能將邵平波逼逃?”
蒙山鳴把信交還給了藍若亭,嘆道:“咱們這位道爺啊,辦事方式一向是云里霧里,不輕易坐實,以留有臨機策變的轉圜余地,過程能看的你眼花繚亂,不到最后誰也搞不清他想干什么。別猜了,等最后看結果吧。”
商朝宗試著問道:“那就按道爺說的做?”
蒙山鳴笑問:“王爺想怎么做?”
商朝宗頓時一臉干笑,“還是按道爺說的做吧,又不損失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壞事,我這就修書一封,讓人送去。”
“不妥!”藍若亭擺手,“這信不該王爺寫,還是蒙帥親筆手書代王爺招降最合適,蒙帥若承諾作保,邵登云不會有疑,必信!”
商朝宗聞言頷首,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在邵登云面前沒什么威信,人家沙場縱橫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娃娃,蒙山鳴則不一樣,在邵登云那說話有份量。
蒙山鳴思索了一下,徐徐點頭,“好,這封信老夫來寫。”
藍若亭又出言道:“不可一味懷柔,字里行間不妨略加訓斥意味!”
蒙山鳴瞥他一眼,“嗯,小藍漸漸有了點洛少夫的味道,快出師了。”
“呃…”輪到藍若亭干笑。
“哈哈!”商朝宗則大笑。
蒙山鳴亦莞爾。
巍巍城墻,橫立高聳,城門口販夫走卒人來人往,衣著體面者的數量非其他地方可比。
數十騎先行人員抵達城外勒馬而停,風塵仆仆的唐儀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城樓,終于趕到了七國中最為富庶繁華的衛國都城。
守兵上前詢問是什么人,這邊報上是上清宗后,守兵立刻回跑稟報。
不一會兒,城樓上下來一婦人,走到唐儀跟前拿出了一張紙亮出。
唐儀立刻跳下馬來,也拿出了一張紙,與對方的湊攏比對。
一份勘合對比之下完全吻合,紙上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唐’字。
確認無誤,婦人當即松手,笑道:“唐掌門一路辛苦,相公命我在此恭候,請隨我來。”
聽說是衛國丞相親自派人來迎,有點受不起,唐儀趕緊拱手道:“有勞!”
婦人招手讓人牽來一匹馬,翻身而上,親自領了唐儀等人進城。
有這婦人開路,守衛無人敢查。
城外山丘上,一個衣著邋遢腰上掛著酒葫蘆的男子站在樹下遠遠注視著,正是趙雄歌。
這一路上,趙雄歌皆在暗中護送,此時見到一行安然接頭入城,輕輕松了口氣出來。
七國最為富庶之地,其繁華不提。
上清宗一行來到一座青瓦高墻守衛森嚴的府邸外,高高臺階上的門楣掛有“天薇”二字的匾額,乃衛國上任皇帝親筆所書。此處正是衛國長公主玄薇的府邸,也是代行衛國丞相一職的女丞相官邸。
沒讓所有人都進去,只許唐儀帶了一人跟隨,唐素素隨行。
婦人領路,避開府內森嚴地,轉入恢宏的亭臺樓深處,途中不時遇見宮裝女娥。
抵達一處樓水榭內,婦人讓二人稍等,離去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