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出列,遭眾人近距離觀瞧,只見他白目之中風起云涌,似有風暴裹挾其中,幾名峰主仿佛從中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對了,我想起來了,古籍記載凡是古神血脈的人都擁有著一雙失去瞳孔的白目。”
“聽你這么一說,我好像也有印象,傳說中盤古逝去后,從他血液中得到了最多力量的古神一族,包括炎帝、皇帝、蚩尤在內,他們全都有著這樣一雙眼睛。”
“真的是神之后裔啊,想不到我蜀山年輕一代竟然會出現神的后裔。”
“這不正與順天而為,替天行道的教義不謀而合嗎。白羽是上蒼派來使者,來指引我們前進方向的人。”
眾人七嘴八舌地交談,越說越是玄乎,越說越覺得白羽來歷不凡,是個合格的繼任者。郝春秋坐在角落里,不動聲色地盯著邵白羽的那雙特別至極的眼睛,冷笑道:“天啟之眼又能如何,還不是被炎天傾打的像只狗一樣。”
九幽山在主峰內布有眼線,對于炎天傾登山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而其他大多數峰主則不知道這些,都是從一些以訛傳訛,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了解到了那件膽大包天而又驚心動魄的事件。
邵白羽站在紅毯上,覺出了一絲惶恐,他萬沒想到,眾人會將自己與古神聯系起來,只覺得頭上的帽子越扣越大,肩上的擔子越壓越重,似乎越來越不真實了。
掌教許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揮揮手道:“好了,白羽,回來吧。”
邵白羽點點頭,向各位最后拱拱手,退回原處。回來的時候發現沈飛的目光,與對方相視一笑。
“弟子介紹完了,接下來有幾件要事和你們商量。”掌教將沈飛、邵白羽的介紹作為開場白,實際大有深意,因為接下來要講的事情,與他們大有關聯。
“此次魔教入侵我蜀山劍派長達半年之久,其聲勢浩大,高手如云,成功策反了我蜀山劍派龍虎山山主白虎和青虎,導致龍虎山山眾被屠滅,幸存者寥寥無幾。
白虎和青虎作為一山之主公然叛變的惡行,是千百年來,從未出現過的事情。無疑為我蜀山劍派敲響了警鐘,最可怕的不是敵人,而是內奸。如果內部有人反水,特別是重要人物的反水,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反水之人對我蜀山劍派產生的威脅將是致命的。
為此,我希望諸位嚴查門下與外界的往來,排除可能出現的不良情況,當然,主峰之上派出的密探也會進一步增多,不是我信不過大家,只是龍虎山的慘劇絕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對我說的,各位可有異議?”
“沒有異議,沒有異議,此次龍虎山山主叛變,簡直令我蜀山顏面掃地,是應該查一查自己門下的事了,是應該加大力度管理門人了。”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連山主公然叛變了,那么門下還有什么忠誠度可言。是應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整頓可以,但我也覺得手段不宜太過激烈,免得誤傷了好人,搞得人人自危才是。”
“你說的也有道理。”
諸位峰主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掌教手往下壓,說道:“看起來,各位對我的提議沒有意見,只是對手段是否激烈有一些疑慮。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蜀山戒律司已然重整,而新任的管事由我師弟云烈擔任,我師弟的人品你們大家都是很清楚的,絕不會錯怪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走一個壞人。此番整治便先從各派自己開始,戒律司會在暗中排查,我當然希望在坐的各位都沒有問題,也堅定的認為在坐的各位絕不會有問題,不過丑話也必須說在前面,戒律司經過整治,已然今非昔比,如果發現諸位間存在可疑的舉動,定然是追根究底的,到時候可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聽掌教這么說,一眾峰主嘩然,他們并沒有得到戒律司主事更換的消息,也不知道戒律司已然重整,蜀山之虎云烈在戰場上殺敵冷酷無情,向來以鐵面無私的面目示人,雖然最近一段時間聽說浸淫酒精,將身子糟蹋了,可過去的形象深入人心,他來執掌戒律司,證明方栦山對于千峰的管理進一步加強,也擁有了管理千峰的利器,那么……
后面的他們不敢想了,此次上山本想著虛與委蛇,回去之后繼續逍遙自在做自己的峰主,現在看來是沒這個可能了。掌教五年前定下興教之策,從年輕一輩下手,創立百學堂,將大量的人才匯聚到山上。經過五年時間已經初見成效,現在借著魔教入侵的機會,準備向諸位峰主們下手了,這不是個好消息,可似乎也無能為力。魔教魔威滔天,與蜀山勢不兩立,居然膽大包天地策反了號稱第二龍眼的龍虎山山主,并派出一支敢死隊伍,悄無聲息地侵入到主峰山下,期間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證明蜀中千山已有裂縫,這樣下去必敗無疑。
掌教欲整頓吏治,也是順勢而為,并無不可,只是接下來將要到來的狂風暴雨,可能會殃及他們的固有利益,所以又覺得心有不甘。
這樣糾結的情緒下,諸位峰主最終還是妥協,畢竟與手頭上的這些利益相比,蜀山與魔教之戰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把身邊的內奸查出來,其實對他們本身的安全也是一種保證。
“如果諸位沒有異議,那咱們就這么定了。你們大可放心,戒律司的調查不會打擾諸位峰主山上的日常生活,排查會在暗中進行,你們只要全力配合戒律司調查之后,做出的行動就可以了。”掌教拍拍手,“好,第一件事情就商議到這里,接下來我們說第二件事。”
掌教一番安排,有力有節,說得眾人啞口無言,馬上意識到今日千峰登山的盛會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簡單,屏息以待,凝神靜聽,就怕錯過了什么與自己有關的重要決策。
卻聽掌教說道:“龍虎山地勢險要,又與人間佛國相鄰,地理位置關鍵,需要盡快重建才能抵擋魔教的再一次入侵。可是,經歷了山主的背叛,余留下的門人不足十位,而且多深受重傷,落下了殘疾,山下村莊也是盡數焚毀,重建起來肯定不會容易。我想是這樣,龍虎山與虎頭山毗鄰,由虎頭山組織人員前去重建,具體重建方案由虎頭山方面自行定奪,給你們一年時間,如果一年之后仍毫無起色,再由主峰的使者前往。”
此次魔教大舉入侵,虎頭山一峰表現凸出,堅守本山戰線,與魔教大軍進行了曠日持久地對抗。掌教將重建龍虎山的任務交給他們,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獎勵,因為虎頭山與龍虎山真的距離太近、太近,虎頭山門下派人去重建,等于說是將龍虎山變成了自家的后院,兩山變相合并了。
這份獎勵著實不小,大家都是聰明人,有誰聽不出來,紛紛露出羨慕和驚異的神色,同時能感受到,掌教未來肯定會以嚴厲懲戒和巨大表彰的方式,來鼓勵千峰與魔教對抗。
“真是好魄力,好手段啊。”諸位峰主不禁感慨。
虎頭山山主是一直名不見經傳的沖虛道人,此人面正體寬,頭發稀少,一看就是剛正不阿之人,帶傷上山,一聲抱怨都沒有,身上氣息雖然不是非常雄厚,也可位列中上等。關鍵是他一身浩然正氣,看起來就是個好人,此番又用行動證明了自己,讓掌教感到放心。
聽聞這樣的好事,他的表現更是耐人尋味,不急著應承,先蹙眉深思一陣,考慮自己是否有能力承接下這樣一樁差事,考慮清楚之后再回答掌教說:“掌門師兄將如此重任交托于我,我沖虛子必當盡心竭力,與門下好生商議龍虎山重建之法,若一年之內不見成效,不用您派出使者,我自無顏面再留于龍虎山上。”
“好!”掌教揮手,“夠爽快。那咱們一言為定,一年之后見成效。”
“一言為定。”
“掌門真人,貧道有些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掌教循聲望去,見是猴臉道人有所異議,不禁蹙眉。猴臉道人天生矮小,站在椅子上其實也就和普通人坐著差不多高,發言的時候不是十分顯眼,掌教眉目如電,很快找到其人,一眾峰主則找了半天,才發現是他。
猴臉道人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個,離得掌教最遠,黃毛猴子不安分地趴在椅子邊上:“掌門真人,恕我直言。此次魔教大舉進攻,虎頭山抗敵有功應該封賞不假。可是,重建龍虎山事關重大,虎頭山眾在魔教進攻之時首當其沖,受損嚴重,據我門下回報,此戰虎頭山高手十去其五,傷亡慘重,試問這樣單薄的人力要如何擔負起重建龍虎山的重任,一年時間只能是白白浪費。萬一魔教二度折返,不僅龍虎山將會形同虛設,甚至連虎頭山都會因為人力分散,而戰力疲弱,萬一虎頭山防線再被攻破,那我們蜀山正宗可就危險了。”
猴臉道人看起來其貌不揚,離群寡居,正式場合的公開發言倒是條理清晰,思維敏捷,很有分量,諸位峰主都覺得他所言有理。掌教其實早已將猴臉道人所說的情況考慮進去,他心中的判斷是,魔教短時間內不會折返回來,反攻蜀山。因為有了這層判斷,所以放心大膽交給虎頭山去做。其一可以表現出自己對于有功者封賞的力度。其二,掌教其實就是希望虎頭山完成不了龍虎山的重建工作,才當著大家的面定下了一年之約,虎頭山完不成任務,是他們內部的問題,到時候自己名正言順地派出使者,接手經過了一年修造,并不是廢墟一片的龍虎山,再行重建阻力會減小很多。
猴臉道人或許是為蜀山著想,出于好意;但怎比的上掌教的王者心計。不過異議既已提出,掌教也只能順勢問問:“師弟,你有何更好的辦法?”
“我認為,不如直接由主峰接手,主持重建工作,這樣最不會浪費時間和人力。”
聽猴臉道人這么說,掌教就放心了,他果然是本著對蜀山好的角度,提出了這個建議。同時心中無奈:猴子就是猴子,上躥下跳、自作聰明還可以,卻不能了解上位者的真正用意。
其他峰主發現這是一個拍掌教馬屁的絕佳機會,紛紛迎合道:“猴臉道人說的是啊,與其浪費一年的時間做些無用之功,不如讓主峰親自操持,馬到功成,一舉成功。”
“是啊,虎頭山現如今自身難保,根本沒有余力操持如此復雜的重建工作啊。”
“請掌門師兄三思而后行啊。”
掌教一看眾人都這樣說了,無奈地望向沖虛道人,后者一臂被繃帶束縛固定好,另外一臂向前拱手,道:“掌門師兄,此次對抗魔教虎頭山精銳確實耗損嚴重,但是并非就失去了重建龍虎山的能力。更何況,我山與龍虎山相距最近,對龍虎山情況最為了解,主持重建工作有著天然的優勢。如果諸位覺得信不過我,我愿意將時限再往前推進半年,六個月時間,如重建龍虎山的工作毫無功效,我們即刻撤離。”
能夠看出來,沖虛子是在和身邊的峰主們賭氣呢,不過卻因此給掌教留下了很好的借口,短短六個月的時間,如果真能重建好證明你們虎頭山是有很強的能力在的;重建不好,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龍虎山重建之權收回,兩全其美,美事一樁。
比預料中的情況,來的更順利一些,掌教心里樂開了花,但表面上面容嚴整,不動聲色地道:“沖虛師弟啊,龍虎山重建一事事關重大,六個月時間有點為難你了吧。”
沒想到沖虛子“噌”地站起,五大三粗,魯莽至極地回應道:“不為難,我沖虛子說到做到,就六個月,六個月若然無功,即刻退離。”
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他轉頭望向猴臉道人,冷目如電,互相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其實兩人都是為了蜀山好,只是沖虛道人性子太急,太沉不住氣,以至于誤會了猴臉道人。這對主峰卻是好事,他們斗得越兇,彼此之間隔閡越重,作為中正之地的方栦主峰,地位就越重要,越占有優勢。
掌教心中喜不自勝,臉卻沉沉地,看不出喜怒:“既然沖虛師弟執意如此,那么好,就按你說的辦,以六個月為期,六個月之后,我親自去龍虎山檢查重建情況,也好給諸位峰主一個交代。猴臉師弟,你覺得這樣安排可好?”
“我也是一心為了蜀山著想,并非針對個人,我沒有異議。”猴臉道人回答。
“哼。”沖虛道人卻聽不進去,氣沖沖地坐回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