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著手中的長弓,張越凝神向前,越過人群,走到墻垣前。
他很清楚,手里的這柄弓的優勢與劣勢。
作為歐陸中世紀最有效的遠程兵器。
英格蘭長弓,一度是英國人最看重的武器。
甚至將之視為關乎國家興衰的戰略武器!
在漫長的數百年里,英國人一直有一個規定:任何送歐洲進口的葡萄酒,必須繳納紫衫木作為關稅。
這是因為,英國本土不產紫衫木。
而這種長弓的優勢,是非常突出的。
首先,就是所有人都熟悉的超遠射程!
就拿張越現在手里的這柄長弓來說吧,射程超過了三百步!
在兩百步距離內,可以穿透皮甲、鎖甲!
其次,就是使用簡單。
這種弓,不像復合弓,拉開它需要的不是技巧,而是純粹的力氣!
也就是傳說中的力大磚飛!
再次就是射速奇快!
中世紀的英國長弓手,曾經創造了一分鐘射出十二箭的記錄!
這種射速,甚至超過了早期的步槍的射速。
而且,在使用重箭時,其殺傷力不亞于近代步槍。
當然,這種武器的劣勢,也是同樣突出。
因為射程遠,所以精確度下降的非常厲害!
單人射擊的話,超過五十步,一般的輕箭就是在飄了,能不能射中純靠運氣。
使用重箭的話,精確度倒是保證了。
但因為臂力的緣故,射程就被大大縮短了。
故而,一般這種長弓英國人都是集中在一起,用齊射來打擊敵人的。
像是阿爾庫金戰役,五千英國長弓手,射爆了法國的三萬大軍。
讓法國從此被英國人騎在腦袋上,值得那個女人出現,才將高盧雞從英國人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但張越不是一般人。
他有足夠的力量與控制力和計算能力。
舉著手中長弓,他將那些重箭一支支的插到自己身前的地上。
然后在無數人的矚目中,穿著那套金日磾送給自己的魚鱗甲,張越就像一個閃閃發光的金人一般,讓人屏息凝神。
“天使打算做什么?”烏恒義從們,滿臉不解。
那柄前所未有的長弓,更是讓他們竊竊私語。
而在遠方,正在整隊的匈奴人,也有人注意到了這一幕。
“快看!烏恒人的陣列……”有人驚訝的喊著。
于是,幾個貴族便抬頭向前。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一個穿著一套耀眼無比,用黃金為飾的金人,站在了對面的陣列之前。
那個金人手中,舉著一柄奇怪詭異的莫名大弓。
弓之大,比人還高!
“那個人瘋了嗎?”屯孤嗤笑了起來:“這么大的弓,如何拉得開?”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清楚的看到了,那個金色的人影,舉著的大弓,被他拉開了一滿圓,就像月亮一般!
這也是英格蘭長弓的特點——只要力氣足夠大,沒有受過訓練的人,也能拉得開!
屯孤看著,感覺臉上有些火辣辣的,便道:“能拉開又如何?他能射出百步嗎?”
當代大部分的弓箭,有效射程最多一百余步。
五十步內的弓箭,才有足夠的精確性。
然而,屯孤卻忘記了,漢軍為了提高百步外的遠程火力精確性。
將重箭推上了歷史舞臺。
漢軍的大黃弩射手使用的重箭,可以保證哪怕在三百步外,射出的箭矢依然穩定飛行!
而張越現在使用的,就是重箭!
桑拓木與精鐵組合在一起的重箭,箭頭是手工打磨的三菱形狀。
在設計的時候,甚至還考慮了空氣動力學,增加了一個穩定尾翼。
毫不夸張的說,這些重箭,是現在地球上最先進、技術含量最高的重箭!
幾乎就是在屯孤說話的時候,張越就已經準確的找到了一個獵物——很不巧,就是屯孤。
誰叫他的裝束太過顯眼了些呢?
微微的在心里算了一下距離,估算了一下風速后,修正了角度。
然后,張越就將松開了被扳指拉住的弓弦。
弓弦震動,整個弓身,都被這巨大的反震力而顫栗。
帶著巨大的動能,那支重箭迅速飛向目標。
兩百步的距離,對于大多數弓箭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距離。
過去,漢軍只有大黃弩與床子弩可以威脅到這一距離的敵人。
但,現在又多一種武器。
重箭破開空氣,發出尖嘯聲。
屯孤卻是像一個好奇的孩子一樣,騎在馬上,一動不動的。
他甚至還打算和旁邊的人調侃一下。
然而……
就在這剎那,他忽然感覺空氣中傳來了尖銳的撕裂聲,他瞪大了眼睛,只看到了一支長箭撕破了空氣,猶如閃電,向著他的胸膛而來。
重箭毫不費力的穿透了他的衣甲,三菱箭頭的破甲性能,在這剎那,顯露無疑,它破開了屯孤身上穿著的羊皮與內衣里裹著的皮甲,最終穿透了皮膚、肌肉、筋骨與內臟。
巨大的動能,甚至直接將他從馬上掀翻。
“屯孤!”這時,他的親兵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
但他們看到的,卻只有一具栽倒在地上,吐著血沫,無意識抽搐的尸體。
所有人,都只覺得頭皮發麻,呼吸困難。
“這已經超過兩百步了吧?”有人輕聲呢喃著。
遠方,烏恒義從們,只看到天使彎弓搭箭,然后輕松的將長弓拉滿,最后射出。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兩百余步外的一個匈奴人,從馬上栽倒,生死不知。
看到此情此景,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歡呼起來。
“天使神威!”
“天使萬勝!”郝連破奴與獨孤敬,更是立刻化身為相聲演員,自覺的充當起捧哏、逗哏的角色來。
張越卻是面色如常,低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一根重箭,繼續尋找自己的目標。
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機會,是很珍貴的。
他必須抓住現在匈奴的高級將領和貴族,還未察覺到危險的時候,盡可能的多殺傷!
不然,以后恐怕就不會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所以,他幾乎是一刻也不停頓的,不斷搜尋目標,然后彎弓搭箭。
在短短的三十多秒中,他前后射出了七箭。
命中了五箭。
每一個被他瞄準的,都是其陣列之中的大人物!
而這樣恐怖的射擊距離與精度,也毫無意外的立刻在匈奴騎兵之中,引發了混亂。
在連續有五個貴族,被遠距離點名射殺后。
所有的匈奴貴族,都反應了過來。
他們立刻就撤離了前排,躲到了本方的騎兵陣列身后。
這讓張越頗為遺憾。
砸吧了一下嘴巴,他笑著道:“算你們運氣好!”
當然,事實上,他也最多只能開四五箭。
力氣倒是還有。
但身體的負擔,卻有些沉重。
特別是筋骨與脊柱,連開七箭后,都有些酸痛和疲勞。
再射下去,勉強下去,精度就將難以保證了。
甚至可能射出去的箭,都不知道會飛去那里?
但,這樣恐怖的射術和戰果,卻是令每一個人都是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使威武!”獨孤敬第一時間就跑上前來,趴到張越面前:“小人有幸能為天使牛馬走,實在是三生有幸!”
“別拍了馬屁了……”張越放下手中的長弓,道:“做好準備,迎擊匈奴人的沖陣吧!”
死了五個貴族。
匈奴人肯定是被激怒了的。
等他們回過神來,必然會對烏恒義從的陣地,發起狂風驟雨般的猛攻!
獨孤敬卻是笑著道:“天使放心,小人們一定會堅決守住陣地,一定不給天使丟臉!”
身邊的烏恒人,紛紛大聲道:“天使放心!小人們一定不給天使丟臉!”
在他們看來,己方有著這樣一位能射兩百步外的超級射手。
戰斗是必勝無疑!
而在匈奴陣列中,氣氛卻是有些沉寂和低落。
五具中箭的尸體,都被抬到了衛律面前。
連同那些重箭,也都被呈遞到了衛律身前。
看著這些重箭,衛律狠狠的盯著自己面前的這些人,問道:“是誰讓你們去陣前的?”
“你們沒聽說過漢朝的大黃弩的厲害嗎?”
“大王,不是大黃弩……”有人弱弱的道:“是一個金甲人用一柄巨弓射出來的箭……”
“對!”有親眼見證的人,帶著畏懼和害怕道:“奴才親眼看到那個金甲人彎弓……”
這人幾乎是用著戰栗的聲音說道:“兩百步外,一箭斃命,而且,不過數十息,便連開七弓,中五人……”
“射殺了骨都侯三人,當戶兩人……”他看著衛律,小聲的問道:“大王,該不會是天神下凡,到了烏恒人陣中,為他們助陣了吧?”
其他人聽著,都是紛紛點頭,附和起來。
衛律聽著,當即就抽出自己腰間的劍,重重的插進地面,大聲呵斥:“什么天神下凡?!”
“天神只會保佑偉大的大匈奴!”
他看著那五具尸體和那些重箭,再看著那些被暫時震懾住的貴族們,他知道,現在不能給時間讓這些思考。
更不能給時間讓其他知情者思考和傳播這個事情。
否則,這仗就不用打了!
因為,匈奴人是最迷信的民族。
從單于到牧民,每一個人都對神明,虔誠無比。
他們甚至,將自己的敵人的英雄,視為神明,祭祀和膜拜。
譬如,當初的那兩個男人……
多數時候,匈奴騎兵,只要看到一面寫了衛字或者霍字的戰旗。
馬上就能撒腿跑出幾百里!
這不僅僅是害怕他們的戰績和威名。
更是因為這些人相信,那兩個男人是神明。
凡人,豈能對抗神明?
在神的面前,匈奴人只會做一件事情——束手就擒,認命等死。
那些敢跑的,其實膽子已經很大了,對匈奴也足夠忠誠了!
“傳我將令:各部立刻按照命令,次第展開!”
“再派人去各部,敢有在陣中私自議論者,殺無赦!”
衛律費盡了力氣,才終于將那些疑慮和狐疑的貴族們,敢去各自的軍隊,讓他們去指揮作戰,但不許再去前排!
趕走這些人,衛律忍不住松開了自己的衣襟,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數十息連開七弓,殺五人!”他滿臉憂愁:“還是在兩百步外!”
“漢朝到底出了怎樣的怪物?”
他只聽說過,過去有李將軍李廣,夜射石虎,箭沒入石中的傳說。
他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
卻不想,能親耳聽到,比傳說更夸張的事情!
“大王!”王望卻是看著衛律,輕聲道:“臣聽說過一個事情……”
“嗯?”
“臣曾聽說,漢侍中、建文君張子重,在長安城有一個別號……”
王望抬起頭,看著衛律,一字一頓:“張……蚩……尤!”
“傳說他乃是兵主座下神將甚至是兵主本尊下凡……”
“有萬夫不敵之勇,有力拔山河之氣概……”
“能生撕虎豹,手碎長戟……”
“傳說曾以一己之力,而搏殺刺客十余人……”
“會不會,那金甲人就是他?”王望顫抖的問著。
衛律聽著,如蒙雷擊。
下一秒,他就和被毒蛇咬了的傷員一樣,跳了起來:“馬上傳令,不要準備,立刻進攻!”
若那個連開七弓的金甲怪物,真的是那位鄉黨。
衛律知道,一定不能再給他機會了。
決不能再給其個人表現的機會了!
不然,以匈奴的民族性格,他們會在這樣的強者和勇士面前,不由自主的跪下去的!
就像他們曾經在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的鐵腕之下,五體投地,忠誠無比一樣。
也和他們當年在那兩個男人的戰旗面前,聞風而逃或者聞風而降一樣。
概因,匈奴人崇拜和敬畏強者!
以衛律對匈奴人的了解來看,一旦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位鄉黨的事跡,再目睹他的神威。
瞬間就會戰意盡失。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立刻進攻。
而且是不惜代價的猛攻!
只有這樣才有一線生機!
他可不想被對方抓住,然后帶回長安,成為長安朝臣與勛貴爭相觀賞和折辱的東西!
死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