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祗點了點頭:“明白了,道規哥你作為荊州刺史,征西將軍,居然肯親自到這集市上,見見這些峒蠻戰士們,真的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過,你的安保護衛之責,我一定要搞好,我這就回營,派出所有的中軍護衛,到現場去維持秩序。”
劉道規微微一笑:“不必,真的不必,本就是讓將士們逛個集的事,不要搞這么大的壓力,我過去轉轉看看就行,我們的目的還是為了打仗,不要舍本逐末啊。”
檀道濟正色道:“道規哥,你畢竟是刺史,而且是整個荊州的統領,身份尊貴且不說,萬一有什么意外,那會動搖大局的。弟兄們當然都是好樣的,是自己人,但若是有個別妖賊派來的奸細,趁機行刺,那就是不可挽回的損失了,我們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劉道規沉吟了一下,說道:“道濟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阿祗,你派出你的中軍衛隊,我這里再派八十名白纓衛士,林子浩現在帶了大多數的護衛去了烏林渡,我這里身邊的護衛不多,只有百名左右,先去八十人,維持秩序,也作安保之事,至于你這里,來個百人左右即可。也別讓峒蠻將士們和市場上的商販覺得太有壓力。”
檀道濟笑了起來:“二百人左右的護衛,應該足夠了。道規哥,這軍府中的事情,我可以代行處理,你不必擔心。”
劉道規點了點頭:“江陵城內的事情你就處理一下,城外的布防,包括馬頭大營和烏林渡那邊的交接,我還要找鎮之他們辦一下,護衛們可以先過去,我隨后就到,阿祗,你現在可以回部隊了。”
檀祗轉身就走,他的聲音隨風而入:“我們等會兒集市見。”
當檀祗的身影消失在府門之外時,檀道濟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規哥啊,剛才我一直忍住了沒說,雖然你愛兵如子,親近士卒是出了名的,但為這區區千人左右的峒蠻軍士,搞得這么興師動眾,又是開放集市,又是親臨現場的,規格是不是過高了點?我們漢軍將士看到了會怎么想呢?”
劉道規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濟啊,你覺得五胡之亂,是怎么引起的呢,是怎么禍延至今的呢?”
檀道濟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嘴角:“那是因為從曹操開始,再到西晉的武皇帝,為了那點名聲或者是看中了蠻夷的戰斗力,把這些蠻子從各種地方招進來,給他們土地,分為匈奴五部,關中則是漢羌各半這種,所以我剛才一聽你要讓這些峒蠻出山,劃給他們土地,舉村而居,我心就是一沉。我三哥是因為身為武陵內史,這種招撫蠻夷是他的政績,對他有好處,但你是荊州刺史,得謹慎啊,蠻夷非我族類,有機會也是可能要作亂的,不可不查,不可不防。”
劉道規的眉頭微微一皺:“所以,你還是要把這些峒蠻當成敵人一樣地防備著,甚至打完盧循之后,就要進山清剿嗎?”
檀道濟咬了咬牙:“武陵那里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們這荊州之地,各處的山中,可是有大量的這種板楯蠻,我們各地現在的駐軍,不就是為了防著他們嗎?這些人在三國時為山越,現在為板楯蠻,時不時地出山襲擾掠奪漢人村落,桓氏在荊州六十多年都沒收拾服貼他們,我這些年在荊州,清理他們可沒少花力氣。”
劉道規平靜地說道:“所以,你在這里清除平叛打仗打了三年,然后后面還準備打多少年?你清理的這些戰斗中,有多少是板楯蠻自己作亂的,有多少是受人唆使的,自己不清楚么?”
檀道濟的眉頭微微一皺:“有區別嗎?不就是桓楚余孽們跑到這些山里,煽動這些蠻夷作亂,從不交稅賦到出山襲擊漢人村落,不都是這樣嗎?我聽你的指示,只誅這些首惡,放過脅從,可他們經常很快又再次作亂,有的山寨,我都攻打了三次之久了。如果不是妖賊作亂,我都準備把這些山中的蠻夷,全部給抓出來呢。”
劉道規輕輕地嘆了口氣:“平日里我沒有好好跟你聊過這事,只讓你帶兵平叛,但現在,我必須要跟你好好談談此事了。”
說到這里,他高聲對府門外喊道:“來人哪。”
幾個軍吏小步跑入,向著劉道規行禮道:“征西有何吩咐?”
劉道規把剛才迅速寫好的一道便箋遞給了為首的書吏,說道:“把此公文迅速呈給王鎮之長史,讓他按上面寫的辦理,還有,讓副衛隊長張偉恩,挑選八十名衛士,著白纓套甲,去江陵市集執勤,我一個時辰后過去。在我到之前,讓他們服從檀祗將軍的指揮。”
軍吏們接過了便箋,行禮而退,很快,整個刺史大堂上再次回到了只剩二人相對的狀態。
劉道規看著檀道濟,平靜地說道:“還有點時間,我需要跟你聊聊治理荊州,如何處理山中的各種峒蠻,板楯蠻的想法。咱們荊州,自古以來是楚地,各種部族眾多,很多是更遠的時候就在這里生活的三苗氏族,到了三國的時候,還有很多漢人為了躲避戰亂而逃進了山中,與蠻夷雜居,融合,我們稱之為山越,這些人在山中生活,靠山吃山,與我們平原中農耕為生的漢人,是完全不同的,之所以夷漢對立,說白了,仍然是一個生產和生活方式的區別,而不是這些人是異族,所以如洪水猛獸一樣,就是和我們天然為敵。”
檀道濟不以為然地說道:“道規哥你說的都是大道理,但大道理也解決不了這些矛盾,他們與我們漢人是完全不同的,自己也是舉部落而居,在他們看來,我們這些外來的漢人占了他們的家園,把他們趕進了山里,過著苦日子,所以向我們報復,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因為我們大晉的軍隊強大,駐在這里,他們不敢作亂而已,哪怕是這次盧循他們作亂,這些人都在蠢蠢欲動,我們本可以與盧循直接作戰的軍隊,一半多現在還得駐守各地,防備這些蠻夷,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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