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靠著一件只有顏色相同的外套,遲早會被警衛們發現不對;她也明白,自己必須要在暴露之前見機行事,盡量迅速離開才行。
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從轉入T字走廊左側以后,直到她真的從走廊里脫身——她所做的一切行動、一切反應,都只發生在了2.6秒之間。
對于完全沉浸于極致狀態中的林三酒來說,當第五組警衛的目光乍一落在她身上時,感覺簡直就像是被激光束掃上了一樣,連后背汗毛都一齊立了起來;也正是被身后視線擊中的這一瞬間,她的大腦也已經極速完成了一系列收集訊息、搜索走廊、決策形成等復雜運作——當然在她看來,自己是“下意識地”有了決定。
……剛才那一瞥之間,她看到T字口墻上的標識牌上畫了左右兩個箭頭:右邊箭頭上寫著“采購部”,左邊則是“醫療記錄與信息管理部”——也就是她現在所在的走廊。
這條走廊上有不止一扇門,大概都是隸屬于“醫療記錄與信息管理部”的辦公室;當林三酒跟隨著前方警衛一起邁出去一步的時候,她稍稍一抬眼,發現離自己最近的一扇辦公室門,正好在離她兩米遠的右前方。
第四組警衛也是六個人,同樣分成了三排,此時頭兩排人都已經跨過了那扇辦公室門;每一組警衛查看室內的方式和時間都不相同,這一組在經過房間時,似乎還沒有打算進去看一看的意思。
也正是這個時候,從身后采購部的走廊里,第五組警衛的目光正像探照燈一樣,在她后背上來回晃了幾晃。
雙方隔著將近整整兩條走廊,又離了這么遠,看見的若是一個個頭相仿、衣色相同的背影,無論是誰都要稍稍疑慮一下的,甚至可能干脆會不以為意地轉開頭——林三酒不敢奢望那么好的運氣,她指望的只不過是稍稍一疑慮的工夫罷了。
“誒?”
遠遠的后方,傳來了第五組警衛低沉不清的嘟噥聲,聽著像是水底下發出來的一樣;在被切碎的這半秒鐘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具體的詞句,但聲音里濃濃的迷惑和疑慮卻已經不容置疑了。他們也不掃視四周了,更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后背上。
……他們起疑起得太快了!
林三酒加快速度,抬腳邁出去了第二步——這一次,她步伐又大,速度又快,眨眼就與那扇辦公室門拉近了一半的距離。
但是最后一排的兩個警衛此時偏偏正好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她還不能伸長胳膊、去抓門把手。就在這一時間,身后第五組警衛中,有人正盯著她的背影微微張開了嘴,一聲“啊!”的驚呼驟然從嘴唇之間沖了出來。
林三酒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
一切都像是慢動作電影一樣,連那一聲“啊!”的驚呼都仿佛被拉得極漫長。在這一聲變了調的背景音中,她邁出去的第二步剛剛一落地,緊接著就朝前方彈射出去,直撲向了那一間辦公室的門。
一般來說,假如有人在你身旁突然驚叫了一聲,當你反應過來回頭望去的時候,那驚叫聲多半早就已經結束了。驚叫持續的時間太短了,第四組警衛不可能及時反應過來,也自然來不及轉頭去看身旁——
除非,他們原本就打算轉頭。
當林三酒的手指在門把手上合攏、又一轉的時候,第四組最后一排警衛也正好朝她扭過了身,看樣子是正打算要去檢查辦公室。一瞧見門口處居然多了一個人的后背,都不由一愣。
門順滑地打開了。
她看了這么多次警衛檢查房間,從沒見過他們掏鑰匙,早就知道房間門都是不上鎖的了。林三酒回頭以余光一掃,見那兩個警衛都下意識地先往身邊瞧了瞧;等他們發現自己的同事就在身邊,那就說明站在門口的不是自己人時,遠方的那一聲驚叫也終于變作了實質性的內容:“有人!”
第四組的六個警衛都紛紛醒過了神,各式驚呼聲從他們布滿黑洞的臉上傳了出來;腳步聲尖銳地劃過地板,數只手像林枝樹杈一般抓向了林三酒——不過她在這個時候,早已經一閃身沒入了門縫里。她連站穩或轉身都來不及,剛一進屋就抬腿朝后用力一踹;探進了門縫里的一只手頓時被夾了個正著,在一聲慘叫里抽了回去。
林三酒抓住機會,順勢以肩膀一撞,就將門給重重撞上了。
直到那“砰”地一聲撞下了墻皮上許多蔟簇灰塵,2.1秒才剛剛結束。
在她急忙鎖上門的時候,門外的怒叫聲、示警聲、腳步聲、對講機通話聲和咣咣砸門的聲音都沸騰起來,仿佛燒滾水時炸開了鍋一樣,連警報聲也再一次尖銳地撕碎了空氣——“發現通緝犯!在醫療記錄部發現通緝犯!”
門外警衛的體力果然不愧是中等進化者的水平,只需撞個幾下,鎖芯就在門把手里發出了搖搖欲墜的搖晃聲,一副隨時都要放棄的樣子。
林三酒連回頭看一眼辦公室的時間都沒有,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握住門把,一腳撐在地面上,極力抵抗著門外至少三四個警衛的不斷撞擊。她雖然通過休息恢復了不少體力,但畢竟離巔峰狀態還遠著——要是黑澤忌沒丟就好了!
“物品,”意老師已經慌了手腳,“物品,有什么物品……”
“沒有,”林三酒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甚至把這兩個字吼出了聲,隨即又換成了腦內的對答:“我沒有任何能封門的特殊物品!”
不,等等——她飛快地掃視了一下辦公室,在一片昏暗之中,隱約覺得這個主意能行:沒有合適的特殊物品,她還有合適的普通物品啊!
林三酒忽然松開勁兒,往門口旁邊退了出去一大步。她手一拿開,門板就激烈地搖晃起來,就像是馬上要迸成碎片一樣;她不敢耽誤,一巴掌重重拍在門板上,馬上急急抽回了手。
那張被拍在門上的卡片,在即將要落下去的時候,驀地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集裝箱。
沉重的悶響轟地一下砸在地板上,頂部擠碎了天花板上的許多燈管,雨點般的碎片紛紛揚揚地炸了開來;集裝箱在被解除卡片化的過程中,壓塌了不知多少辦公桌椅,連地板都因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幾十噸重量而碎裂變形了——至于辦公室門,早就被堵得死死的了,不管外面警衛如何用力,連一絲兒空隙也打不開了。
林三酒站在集裝箱旁邊,心如擂鼓一般狂跳不歇,震得耳鼓都嗡嗡回響起來。
就算警衛們從外面把門拆掉,整個門框也都被集裝箱給堵得嚴嚴實實;她至少能有片刻的工夫,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一邊思索,她一邊轉過了身。
身在醫院地下層,她原本的視野就夠差、夠不清晰的了,但是她至少還能從混沌迷霧中望出去好幾米遠;但現在或許是因為燈管全碎了,房間里沒有了光,她連那幾米的能見度都沒了——視線掃過的地方,盡是沒有一點兒區別的沉沉黑暗。
她甚至看不清這個房間里有沒有人。
手電筒在這個地方,當然是沒有一點兒用的;萬一房間里真的有人,恐怕手電不僅不能幫助她,反而給對方照了亮。她只好一手扶著集裝箱,一邊在集裝箱和墻壁之間的狹窄縫隙中,摸索著一步步往前走,盡量不讓自己踩上碎片發出任何聲音。
下一腳,“咕嘰”一聲,她好像踩上了什么濕漉漉的東西。林三酒慢慢彎下腰,伸手抹了一下地上溫熱粘稠的一灘液體。
……血腥味滲進了她的鼻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