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明明對剛才自己的戰斗方式還有一肚子問題想問,但在等待的過程中思索了半天,林三酒最終吐出口的問題卻是這樣的——“……你為什么會選擇扮演一個女性角色啊?”
為了避免黑澤忌惱羞成怒,她的口吻已經盡量云淡風輕了;然而對方的面色卻依然陰沉得像是能擰出水。
“你等了我這么半天,”剛剛從出口處走出來的黑澤忌,沖著她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嘴角毫無笑意:“……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時空之旅”的出入口其實是肩并肩站著的,從出口一出來,就能看見剛才那個滿面笑容的管理員所在之處。當林三酒汗毛一豎的時候,女管理員正好從黑暗里再次浮出了身影,笑容可掬地朝黑澤忌迎了上來。她一邊在他的手腕上劃了一下,一邊說了一句“恭喜,一共獲得了16個體力值”——多虧了這個插曲,黑澤忌的火氣似乎也稍稍被打斷了一會兒。
加百列的故事線顯然和瑪格麗特王后不同。在解決了亨利王以后,林三酒又陷入了她“丈夫”在府邸中設計的一個陷阱里;費了好大的勁,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反擊殺死了扮演“丈夫”的玩家,加百利的故事也終于走到了尾聲。
一連擊殺了兩個玩家,林三酒得到了12個體力值,也算不少了;而她蹲在門口老老實實地等了好一會兒后,黑澤忌才從出口的一片虛無中露出了身形。
當然,屬于瑪格麗特王后的優雅柔美,現在自然是一點兒痕跡都沒有了。
“你這樣看我干什么?”黑澤忌察覺到了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瞬間升起的兇意如同烈火一樣灼人:“……要不是看你突然不見了,我怎么會特地選個女性角色跟上去!誰知道這些人他媽都是同一個故事里的!”
林三酒一愣,眼看對方的火氣似乎越來越大,她忙忍住了笑意,安撫了幾句以后,又認認真真地道了個謝。
“用不著你謝,”黑澤忌反而好像倒不自在了,他擰開了目光,生硬地說了一句:“……少煩我就行了。”
“好好好。”一塊兒共度了這么長時間,林三酒對他的脾性也有了些了解,聞言一點兒也不往心里去——這個人看著怪兇的,實際上只要順毛摸,倒也不難相處。
隨意揮了一下胳膊,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應該問的正事。
“對了,剛才在里頭我也沒來得及仔細問你,這個戰斗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詳細說說?”
在面對亨利王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危機緊迫,林三酒將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黑澤忌的聲音里——因此才按照他的指示,得以進入了一個奇妙、融合的狀態里,順利將亨利王擊倒了;事后想想,不免讓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然而在出來以后,不管林三酒又試了幾次,卻再也沒找到當時的那個狀態了。
“說起來,我也沒想到你悟性還挺高。”黑澤忌倚著門邊,又是懶洋洋、又有些不耐煩似的說道:“……雖然你靠著那么幾句提點就打敗了一個玩家,但說到底,你并沒有真正地、系統地理解這個戰斗方式……來,你過來。”
看著他嘴角浮起的一個笑,林三酒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安。
想了想,她還是走了過去。
“這個說起來也不難,”對方似乎有點百無聊賴似的抓了抓頭發,在林三酒的最后一步落在地面上之前,忽然猛地一跺腳,足下一片地面便已如蜘蛛網似的裂了開來;被這震勢一甩,毫無防備的林三酒立即踉蹌了幾步,這才站穩了——然而就在這短短的、半秒也不到的時間里,黑澤忌的下一步攻擊已經緊隨而至,撲向了她的面門。
“在戰斗的時候,首先要先抹掉的,是自己的存在感。”黑澤忌的聲音平靜得好像一點兒都沒有受到他劇烈動作的影響,“……這個世界上,會運用‘純觸’的人,可不止是你我二人。”
第一波攻擊伴隨著破空的尖利呼嘯,在觸及林三酒面頰的時候,被她一跌身子給險險避了過去;在驚魂未定的心跳里,她迅速壓下了心神,開啟了“純觸”,身體發膚剛一“醒”過來,立刻開始瘋狂地示警——
一波比一波兇厲的攻擊,沒有一下是由黑澤忌直接打出來的,而是一股股突然不知從哪兒涌出的氣流;周圍的空氣就像是一塊布,被他撕裂成了數條,凝聚了萬斤的力道不說,在發出之前卻毫無蹤跡可循——然而林三酒畢竟已經今非昔比了,在“純觸”的警示下,倒也能夠一一避過去。
正當她喘了口氣,剛剛在猛烈的亂流里彎下身子時,站在不遠處的黑澤忌忽然一笑。
“你以后的敵人,有可能早在你有所動作之前,就能察覺到你要干什么,比方說像這樣——”
當林三酒心里咯噔一響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的身子才剛剛騰空躍至一半,渾身骨骼頓時“喀拉拉”一陣響,她被一股迎面而來的氣流給打得眼前一黑,摔回了地板上。
“不是說了嗎?要抹掉‘存在感’。”黑澤忌手一收,皺起眉頭。“不是說要讓你學隱身——隱掉身形是沒有用的,呼吸、熱氣、占據空間的量,都能暴露一個人的位置。而想要抹掉存在感,你必須要與周圍環境融合起來——做出某個行動時要怎么樣順應空氣流動而不會造成額外的氣流,呼吸時要如何控制釋放的熱量而不會造成局部環境升溫……在一個懂得純觸的人看來,這些才是真正判斷對手行動的依據。就像雷達一樣,當你在對手的掃描儀里消失了的時候,才是真正能談得上攻擊的時候。”
“那我還是會被看到呀?”從地上爬起來,林三酒氣喘吁吁地問道。
“眼睛,大概是所有感官里最好糊弄的東西了。”黑澤忌冷笑一聲,“且不說當目光捕捉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想要迷惑對手的視野,也不是一件難事。你不妨退出純觸狀態,現在就用眼睛來看看我。”
林三酒聞言心里一凜,剛抬起目光,正好看見黑澤忌的身影竟不知何時沖至了眼前,一手成拳,已在她的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她剛抬起手要擋,后背的骨翼卻被人敲了敲。
她轉過頭的時候,表情不禁有點呆。
“明白了?”黑澤忌順手摸了一下她背上一根尖利的骨刺,“不論是特殊物品也好、進化能力也好,或者單純利用光影原理、高度運動產生的殘影……想要給對手造成錯覺,真的是太簡單了。”
的確——林三酒頓時恍然大悟。
光她手上,就至少有兩件可以造成視覺錯覺的特殊物品:貓砂和在圖書館拿到的那一本Howtodraw。若是打好了配合,她的確可以在出其不意之下,打一場漂亮的戰斗——
“這是第一步,也是最基礎的一步。”黑澤忌從她身后繞了出來,朝入口處里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既然你可以攻擊了,接下來就是如何攻擊的問題了。”
“有人喜歡用進化能力攻擊,有人喜歡用特殊物品,我習慣于親手解決目標……這其實并沒有高下之分。但是身為一個成長型,我們的主戰能力往往是沒有什么戰斗力的——你的潛力越大,初始的主戰能力就越弱。”黑澤忌雙手插進了褲兜,一邊活動著脖頸一邊說道。“……比如我,到現在我的主戰能力還不能用來打架。”
原來不光是扁平世界沒用啊?
林三酒立時睜圓了眼——不過她最終還是把一句“你是什么能力”給咽了回去。反正黑澤忌不主動說的事,都基本上可以認為他不想說、懶得說,問了也不會說的。
“再加上面對一個未知的對手時,你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能力又是什么,如果沒有一個拿不走、封印不掉、時時刻刻跟著你的保命能力,那恐怕你活不長。”
點點頭,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他作為瑪格麗特王后時的一擊,忙問道:“你當時在舞會上打我用的那一個漩渦,是進化能力,還是……?”
“是對力道和氣流的控制。”黑澤忌面無表情地答道。“……也就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戰斗方式。”
林三酒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卷走了自己的攻勢、力道驚人的漩渦,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打出的那一個“尖刺”——如果她真正掌握了這樣的戰斗方式,是不是也能有這么大的威力?
想到這兒,她只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酥麻了。
“你所說的那一個尖刺,”黑澤忌將目光投向了“時空之旅”入口后的黑暗里,“其實并不準確。從你的描述上來看,應該是你那一擊的力量,順應了當時的空氣氣流,被風勢所加成,造成了一股比尋常要猛烈得多的‘拳風’,這才擊傷了那個亨利王。”
“你這一擊的意思對了,說明你理解了這個戰斗狀態,但還只是處在一個初步階段。”
話音剛落,黑澤忌向前踏出了一步,身體半轉——那一種仿佛又快、又慢的奇妙感覺頓時再一次浮現了出來;接著,他伸出手臂一推。
這一推,其實速度不快。然而在純觸狀態下體會這一個動作時,林三酒卻如同發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樣:黑澤忌的力量完完全全地隨著身體動作而被推了出去,正好順應了這一小方天地之間的勢,與周圍的氣流一道形成了一股兇猛噬人的攻勢,撲向了入口處的黑暗中——
“啊呀”一聲,那個總是隱藏在黑暗里的女管理員,便猛地被這股攻勢給打了出來——黑澤忌顯然是手下控制了的,她剛一摔出來,氣流和力道頓時消散無形了。
“如果你含力不發,讓這股力勢在身邊流動起來,也就成了一個漩渦了。當然,以你現在的階段來看,離這一步還有很遠——但是不管怎么說,你已經入了門了。”
林三酒一面點頭,一面若有所思地發起了怔——黑澤忌說的并不是太好理解,加上之前由紙鶴傳達給她的內容,她一時之間要思考的東西還真不少。
黑澤忌靜靜等了一會兒,忽然皺了皺眉頭,朝門外看了一眼。
“喂,我要走了。”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驚得林三酒一跳,立刻回過了神。她瞪住了他,聲音有點結巴地問道:“……怎么這么突然?你要去哪兒?”
“你管我去哪兒,反正還在副本里。”黑澤忌的態度還是一樣差,一臉的不耐煩——只不過這一次看起來,他好像是真的在避開一個自己很討厭的東西似的:“……我不喜歡跟傻瓜打交道,這兩天跟你已經是破例了。從這兒起,你就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不是說有什么人要找嗎?趕緊走,現在往回走還能換路。”
雖然知道黑澤忌不可能一直帶著自己,但這也實在是太叫人預料不到了——林三酒還愣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挽留他好的時候,對方已經毫不留戀地轉身就出了門——女管理員盡管人還躺在地上,依然盡職盡責地喊了一句“玩家退出游戲,下一次請重新買票進入。”
“哎,你等等!”林三酒不由叫了一聲,剛追到門口,目光在外一掃,竟然已經不見了黑澤忌的人影。她一句“以后有事記得要用紙鶴聯系”,就這么憋回了嗓子里,怔怔地想了幾秒,也只好嘆了一口氣,有些茫然若失地踱步回到了女管理員身邊。
……接下來,要自己一個人打“時空之旅”了?
當她有些遲疑地在原地呆了幾分以后,林三酒終于明白黑澤忌為什么會突然不耐煩地要走了。
“……噢,原來在這里啊。”
一群大概四五個人,形容各異、男女皆有的進化者,在她出神的時候,已經從青蛙之路上走近了“時空之旅”場館的大門;一個為首的年輕男人探進了一個頭,才掃了她一眼,就已經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笑。
“你好,我是成長者聯盟的阿科爾,你是林三酒吧?我們也找了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