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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昏昏沉沉地睜開惺忪睡眼時,林三酒有一瞬間忘了自己在哪兒。廣袤寂藍的夜幕中,無數璀璨星辰匯成銀河,如筆觸揮灑過紙面,漸次泛開一層層銀白、粉紅與淡藍,染映得夜空絢麗深邃,仿佛一場尚未完全退去的深甜夢境。
她愣了一愣,再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遠處的每一顆星辰其實都正處于運動狀態中,只是太遙遠了,所以它們的運動軌跡細微得幾乎不可察——這兒毫無疑問,正是意識力星空。
就像頭上的宇宙一樣,不管多少人從意識力星空之中來來去去,它好像也永遠不會在意、不會變化,依然恒久無限地存在于這片不可知的維度里。
“你睡得和死豬一樣,我叫了好幾聲你還是迷迷糊糊的,”
身邊乍然響起了波西米亞的聲音,一回頭,正好看見一顆金棕色的星光在不遠處隱隱閃爍。與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時相比,這顆金棕色星辰現在看起來又小又黯淡,甚至連罪魁禍首林三酒都有幾分心疼了——“反正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就干脆把你拖進來了。”
看來她是真的迫切需要休息了,林三酒很少有會被疲累拖得干不了正事的時候。
不過進入意識力星空的好處就在于,她此刻徹底擺脫了肉體和感官的負累;只剩下意識力形態之后,她就像是甩掉了肩上一袋子濕水泥一樣,久違地重新輕盈、靈活、豐沛起來。
眼看著都進來意識力星空了,波西米亞居然還沒有開始抱怨自己實力受損,這可是頭一次——想想也對;在她自覺時日無多的時候,過去被她看得十分重要的事,現在也都是過眼煙花了。
“大巫女在哪兒?”林三酒四下看了看,問道。每一次,她所見到的意識力星空都既相似又迥異——好比被人扔進了茫茫滄海上一樣,如果沒有羅盤定位,恐怕連自己的位置都找不準。
“上次我從具象世界分館逃出來時,她正好把一大波追兵都打成了渣子……”
波西米亞一邊說,一邊往林三酒身邊躲躲藏藏,好像要借助她掩住自己的光芒。幸好她現在的光芒很不起眼,看上去像是弱小得一口氣就能吹滅的火星子,所以藏一藏,居然也真的藏下了——“不過,后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早就落進要抓她的那個人手里了。”
等于白問。
“那就帶我去具象世界分館!”
她這一句話斬釘截鐵、落地有聲,但很可惜,聽眾卻不把她當一回事。
“你想去具象館啊?”波西米亞藏在她的光暈里,口氣里的跋扈任性卻一點不減:“我還想再活五百年呢。”
“……不去具象世界分館找人,那我們是來干嗎的?”
金棕色星辰好像一個猶豫著要不要從龜殼里伸出頭來的烏龜,過了幾秒,總算慢慢探出來了一點光芒,拉長了,指了指林三酒腳下。
“這兒,”波西米亞輕輕說道,“就是以前具象世界分館所在的地方。”
這事兒不早說!
林三酒瞠目結舌地看了看腳下一片深遠漆黑的虛空——無數星辰遠遠近近地飛梭劃行,閃過一道道各色流光,卻沒有任何意識力建筑物的影子。
“我不想耽誤工夫,特地找準了位置才拉你過來的,”波西米亞嘆了口氣,似乎更多的還是在遺憾自己邀功不成:“沒想到進來一看,那個分館居然不見了。我還以為是找錯了地方呢,但仔細看了看,就是這兒沒錯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一片茫茫宇宙之中分辨位置的——不過波西米亞對這些事一向很有經驗,她說是這兒,那么大概不會有錯。
林三酒不由有點傻眼了。
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大巫女也許真的已經落入了那個具象世界分館的主人手里;可她萬萬沒有料到,現在居然連人帶建筑物一起消失了。
“我們要不找個人問問,具象世界分館后來發生了什么事?”她想了想,建議道。有貓醫生看著她們的身體,不必擔心外頭,這個機會很難得,林三酒不想白白浪費了。“當然,要是你怕被人發現行蹤,你也可以繼續藏著……”
“我這可不是怕!”金棕色光芒驀地在她身外一閃,好像要咬她一口似的,卻又立即縮了回去:“我這是小心為上。這個地方看著很美,實際上可險惡得很……你要找誰打聽?”
來來往往的星辰,不都是人嗎?
“你貿然找人打聽,可能就會變成人家明天早上面包里的肉餡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往日的榮光,波西米亞有點兒焦躁地說:“要是遇見膽大心狠一點兒的角色,你就等于一頓免費的飯。當初的梅毒你還記得吧?”
……打比方都離不開吃。
不過,自打上次把意識力用得涓滴不剩以后,林三酒每次積攢起來的那點兒意識力,也都立即入不敷出地用完了,到現在為止,甚至都沒能把意老師恢復出來——再加上一個弱雞米亞,她們倆還真得小心行事。
二人一邊商量,一邊漫無目的地在星空中飛行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這些進入意識力星空的人都是來干什么的,一個看著比一個忙,“嗖”一下就從身邊過去了,連一個出聲把人叫住的機會都沒有。
遠遠近近的各色星辰,無不是一樣地在匆忙趕路,在宇宙間劃出了各色彗星般的流光;初一看美得叫人應接不暇,但飛了這么久以后,林三酒連一句他人的交談都沒聽見,只有一陣接一陣的星光仍舊在反復呼嘯而過,漸漸地,她開始覺出了單調的意味。
“這里跟我印象中不太一樣了,”她小聲說,“我以前來的時候,記得這里很熱鬧來著。”
“這么多人,還不夠熱鬧?”波西米亞躲在林三酒的星光內,一直都處于緊繃狀態,聽著很沒好氣。
“不,不一樣。拿在線游戲場來說,那兒有很多人在排隊,我當時順耳聽到了很多有趣的事,還交了個朋友……”
“嗯,你一天不交朋友,就跟狗沒撒尿劃地盤似的,空虛。”
林三酒對她這種脾氣,早就習慣了:“這一次,我倒是覺得沒有以前來的時候那么……有意思了,有點單調。我記得,意識力星空里總是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奇妙之處……”
“你是來玩兒的啊?”波西米亞忍不住了。或許是因為不得不冒險進入意識力星空的原因,她的態度離“友好”差了好幾光年:“再有趣的地方,來多幾次不就也習以為常了嗎!”
看她像個炮筒子似的,林三酒也就不說話了——這個家伙還帶著不少以前囂張跋扈的習氣,不知道哪天就會犯。沒想到二人沉默地飛了一會兒以后,反倒是波西米亞忽然輕輕地“誒?”了一聲。
“怎么了?”
“那個……”難得地,波西米亞的語氣竟然有幾分窘迫:“你剛才說……這里很單調?”
“是啊,怎么了?”
金棕色星辰好像被堵上了嘴似的,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林三酒催了好幾聲,她才吞吞吐吐地開口了。“我剛才仔細想了兩圈,總覺得具象世界分館消失得也不大正常……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是唯一一個現在才知道它不見了的人,附近應該還有沖著它去的別的進化者才對。不過,剛才旁邊卻一個停下腳的人都沒有……你知道我以前的附著條件,是可以把人帶入進化能力失效的空間里,對吧?”
林三酒心里漸漸浮起了一陣絞擰著的不安,越來越濃。
“你有話快說!”
“那個,我在想……我們進來的這個所謂‘意識力星空’,是不是某個人的附著條件所創造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