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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鐵門被咚咚敲響時,林三酒呼了一口氣:丸青戈終于回來了。
其實丸青戈去的時間,甚至還不到一個上午,但在場兩個焦慮急迫的進化者,卻覺得他們都快等了半輩子——尤其是當眼下一時無事可做時,他們只能靜靜坐著等待,在時鐘一分一秒的爬行之間,清楚感受著能力一點一滴的細微逃離。
“你回來了,”她打開那扇位于工廠一側的鐵門,沖門外身材頎長的青年有點緊張地一笑:“怎么樣?順利嗎?”
“拿到了,”丸青戈走進來,回頭看看外面,這才重新將鐵門關上。“醫院儲藏室的存量,比我想的要小很多,我只拿到了不到三十支。”
“那也夠了!”
連一向態度淡漠的河歡,在聽見聲響后都忍不住迎了出來。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林三酒總覺得他對成功離開一事不大有信心:哪怕該做的他都會去做,該考慮的他都會去考慮,好像也只是在盡人事聽天命罷了。這一點,很有可能是因為河歡是眾進化者之中,能力退化最嚴重的——此時見到了保留能力的希望,他激動得甚至連面頰都微微泛起了粉紅。
“路上沒問題吧?”幾人一起往里走時,林三酒問道。
“嗯,”丸青戈頓了一頓,說:“沒事。”
“那就好。”她點點頭,“我們現在應該是從監視網中隱形了才對。”
在聽過韓歲平的經歷之后,他們幾個曾經仔細討論過。以這個國家無孔不入的監視手段來看,他們幾個應該是剛傳送來不久就被發現了才對——林三酒自己,就做過不少現在想來很惹眼的事:剛來時她渾身都濕透了,拿人家商品當贈品吃,頂著一個嚇人的妝到處走……怎么可能不被察覺呢?
一旦他們的生物特征在監視網中被標了記,就算換上十個城市,依然處于監控之下——這個國家的平民無網可用,可不代表監視系統沒有聯網。
這也是為什么林三酒此前會有種不自覺的不安感;而若要說這種一直在隱隱噬咬著她的不舒服,是從什么時候消失了的話,那無疑就是在她改變步態之后了。
“你們想,如果面部識別和步態識別都找不到‘林三酒’這個人的生物標記了,那么監控者根本沒法從幾百上千萬的平民中,再度把區別找出來。”她那時在教幾人步態改變的技巧時,這樣說過:“除非他們知道我哪時出現在了哪地,根據那位置上的監控錄像,重新標記我的新步態。”
系統性的步態改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僅僅拖著腳、或歪個肩膀,對于步態識別的攻擊作用微乎其微。這也就意味著,因為受到了全身性生物構造的限制,即使是進化者,他們能改變的形態也就是那么一兩套,無法持續不停地改變下去。
破壞攝像頭也不是個好辦法,且不說那數量多到幾個人根本清理不過來的地步;他們破壞了哪兒的監控,就等于把自己在哪兒給招了出來。所以,保證新步態不被發現、面部特征不被采集,就成了從監視網中隱形的最好手段。
“也真是夠下本的,”丸青戈將全部腎上腺素筆都倒在一張桌子上,抱怨道:“全國上下都監控起來,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太重視我們了。”
“別給咱們臉上貼金了。”
河歡拿起一支筆,檢視著它,說道:“韓歲平看見的那個什么百科不都提過嗎?國家比民眾先一步發現了進化者,才能封鎖隱瞞、托辭解釋,把我們的存在瞞到了現在。如果是第一線接觸進化者的民眾——哪怕是小范圍的也好——先發現了進化者,那么事情遲早瞞不住的。這說明什么?監視系統比進化者出現得早唄。”
林三酒微微打了個戰,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愿往深里說了,將思緒專注于眼前,問道:“我們誰先試試?”
最迫不及待要試的女越,現在還在游輪上。剩下幾人對視幾秒,丸青戈聳聳肩,說:“誰都無所謂。”
“普通人用1mg就有性命危險了,我們不是普通人,也得小心。”河歡打開了包裝盒說,“我來吧,我先用三支。我的能力退化最嚴重,如果它真的有效,也應該是在我身上最明顯。”
為了安全,林三酒讓韓歲平和關海連都去了另一個房間,把門關上了,畢竟誰也不知道進化者受到腎上腺素激發時,會出現什么效果。
將橙色的一頭對準了大腿外側,河歡緊緊攥著三支腎上腺素筆,吸了口氣,揚手重重扎了下去。隨著咔噠幾聲響,三支小小的針頭都已經穿過了褲子布料,將腎上腺素釋放進了他的身體里——數了三秒,他將筆拿了起來,面色通紅、呼吸急促。
“如何?”丸青戈忙問道。
河歡閉著眼睛喘了幾口氣,又睜開了。“……沒有變化。”
這幾個字仿佛拉下了一層暗灰色的幕布,沉沉籠在了另二人臉上。河歡扶著椅子坐下來,指尖仍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似乎身體正承受著不小的負擔;他又檢查感受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終于搖搖頭說:“不行,我還是能感覺到能力在一點一滴地流失。”
“是沒打夠?”
丸青戈一把抓起了三支,還不等遞過去,林三酒就攔住了他。“給我七支,”她說話時,覺得心臟都在隨著喉嚨運動一顫一顫。“他現在身體素質最接近普通人,2mg腎上腺素對他來說最不安全。我先試一下2mg,如果確定有用,再讓他冒這個險。”
為了讓河歡的兩批腎上腺素能接上,她的動作極快,眨眼間就將2.1mg腎上腺素都注進了身體里——一陣黑色濃霧霎時間從身體深處爆開,意老師猛然發出了一聲尖尖的叫,緊接著,她就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了。
不知從何處炸開的幽黑濃霧,仿佛被龍卷風攪起了兇性,無窮無盡、狂風暴雨地席卷過她體內的每一處;腎上腺素好像狠狠刺激到了什么東西,她連自己的身體都感受不到了,無論是軀體還是思緒,全部被黑霧吞噬、變作了它的一部分。意識破碎了成了玻璃渣一樣的碎片,僅能在廢墟一般漆黑的腦海中偶爾閃起微光。
正是這碎片一般的微光,叫她明白了:是她在lava醫院中換來的那一團黑霧般的腎,出了問題。
只是這省悟一閃而逝,林三酒隨即就又被黑霧給吞沒了。她失去了站在地上的觸覺,也失去了對空間和時間的感受——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終于一點點重新看清楚事物時,她發現自己正倒在地上。
桌子、椅子都被人打翻倒了,沒用過的腎上腺素筆散落了一地。丸青戈一手拽著河歡的胳膊,二人都退得遠遠的,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面色都是一片青白交加、驚疑不定。
深黑色的濃霧漸漸從體內退潮了,重新變成了一顆腎的形狀,回到了它應該在的地方。林三酒在心中叫了幾聲“意老師”,得到的回應卻只有一片死寂。她將一只手撐在地上,慢慢爬起來,只覺渾身肌肉都在顫抖——不是充盈了力量之后那種幸福的顫抖,而是被突然掏空時肌肉纖維吃力工作的發顫。
“發生什么了?”丸青戈也發現了不對,幾步搶上來扶起了林三酒,問道:“你怎么……我怎么感覺你好像更虛弱了?”
不是好像,她是真的更虛弱了。2.1mg腎上腺素在將黑霧腎臟激發得狀若瘋狂之后,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連帶著她的意識力、體能、進化能力……凡是體內黑霧游走過的地方,相應能力全都削減掉了近三分之一,而黑霧把她從頭到腳都吞噬了。
她甚至已經沒有足夠的意識力,來形成意老師了。
“腎上腺素……”林三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坐在了地上,說:“反而讓我能力加速退化了。我有一個腎,并不是真正的腎,而是一個……我也說不上來是什么的特殊東西。也許是二者起了反應……”
她不敢說這是不是她自己的問題,但是她也不敢叫丸青戈再試試了——1mg的腎上腺素什么作用也沒有,2mg的作用卻無法預測。萬一丸青戈也急劇退化,他們接下來豈不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束手就擒了嗎?
“怎么會這樣?”丸青戈撿起一支筆,來回看了幾遍,一揚手扔了。他大步走向韓歲平所在的房間,怒喝道:“韓歲平,你出來!”
不等林三酒叫住他,河歡卻先一步開口了。
“不……應該不是他的問題。”他在唯一一把沒翻倒的椅子上坐下來,胸口仍在劇烈起伏。“我怕,我們可能上當了。”
林三酒心臟咯噔一沉。
“一聽腎上腺素屬于管制藥品,我們就覺得放心了,對吧?”河歡冷笑了一下,自嘲似的說:“他們有減緩退化速度的藥品,那為什么不能有加速退化的藥品?往腎上腺素里加一點,普通人打了也毫無區別,我們打了……”
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