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把目的地發給人偶師,讓他過來匯合的人,的確是林三酒自己不假。
是,她一直惦記著人偶師的安危,希望能盡早把他送上Exodus,躲避Karma之力。
是,她在剛剛聽見“人偶師來了”的時候,確實是挺高興的。
但是林三酒現在實在高興不起來——她可沒想到,人偶師眼里的“匯合”,竟然是這種匯合法。
“你松開我啊!”
她渾身上下只剩一張嘴還能動了,所以林三酒就拼了老命地動嘴,哪怕她的聲音一出口,就被高空中席卷的風聲淹沒了,連自己都聽不清,而且一說話就要灌進去一肚子風。“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就不能跟個正常人似的,把門打開嗎?”
“我這個建議是免費的啊,”人生導師死死抱著她腰,仰頭喊道:“我覺得你還是別趁現在過嘴癮的好。”
林三酒雙臂高高地舉過頭頂,整個人在高空中保持著一個超人升天的姿勢,已經都快十分鐘了,說心中不急不氣不尬不惱,那肯定是騙人的;只可惜罪魁禍首見不著人,她再氣也只能揚聲沖導師喝了一句:“你怕什么,他又聽不見!有點價值的建議,你是不是一個也沒有?”
此時導師腰上掛著畫師,畫師的腰上掛著神婆,
一人三物品仿佛是一大串節節相扣的臘腸,吊在一艘大型飛行器的肚子底下;盡管他們身處高空、風聲呼嘯,
一時倒不擔心會掉下去——因為從飛行器肚子里射出來的光柱,
牢牢將林三酒給吸住了。
事實上,
就是它把林三酒“哧溜”一下吸進半空里去的,幸虧人形物品反應快、抱住了她,
才算沒有丟個誰。。別說掉下去了,她現在想掙脫都掙脫不出來。
“這他媽是什么外星人綁架的手段,”
就算吃風,
林三酒也還是要不斷抱怨:“我說了我要離開‘十萬世界移轉夢’嗎?我同意了嗎?為什么一上來就給我吸走了……一般來說,綁架不也是都會吸進UFO里的么,老吊在半空算怎么回事?”
其實要不是其他進化者早早作鳥獸狀四散而逃了,
還大叫著示了警,她可能真要以為自己被外星人綁架了;畢竟從站在飛行平臺上到被吸進光柱里,這個過程快得叫人猝不及防,
她連人偶師的面也沒見著——萬一等落了地一看,
對方不是人偶師,
林三酒非得氣昏頭不可。
哪怕身處空中,她都能看見遠遠的大地上仍有零星幾個進化者的身影,
似乎都正張著腦袋對她指指點點,就像是走在街上看見別人出了車禍一樣。
“意老師,
”林三酒掙脫不出車禍現場,
只好吩咐道:“飛船下方接駁口的門板,
看見了嗎,能伸過去掛住吧?”
“可以,”意老師應了一句。
等她好不容易攀著飛行器底部,
用意識力一點點將這一大串臘腸都拉上去以后,
接駁口門板卻忽然毫無預兆地張開了——要不是她仍被光柱吸在里頭,林三酒差點要被突然錯了位的意識力給晃出去。
“有人!”導師仰頭叫道。
林三酒激靈一下,
轉過眼珠,
發現果然從飛船接駁口門板上方探出了一張人臉——居然還真是個陌生人,
而且不是一個人偶。
那男人中年禿頂,看著圓圓短短,
長得活像一顆土豆成了精,
正在風聲里抬高嗓門問道:“你是林三酒嗎?”
“你誰啊?”一向好脾氣的林三酒也不由怒喝道。
“我是給大、大人幫忙的,”那男人揚聲叫道,
“你等一下啊,
我給你落個繩梯下去……這個物品只能用光柱吸住人以后,把人困住,
不能讓你直接升入飛船里。”
那為什么不好好停船開門!
林三酒滿腹抱怨,又維持著超人形象在高空里苦苦等了一會兒,感覺底下墜著的三個人形物品都快給自己脊椎拉長了五公分;那男人落下了一道繩梯,叫道:“我這邊一撤銷物品效果,你就要馬上抓住它啊,你辦得到嗎?要不然你就要掉下去了!”
“你快點吧!”
在光柱霎時消失的同一時間,終于恢復了行動能力的林三酒就趕緊一把拽住了繩梯;三個人形物品被震蕩著在空中搖晃了幾下,神婆還發出了一聲坐過山車似的高興尖叫——反正人形物品掉下去是摔不死的。
那男人的體力在進化者中只能算是尋常,等他把一人三物品都艱難地拉上去之后,他坐在地上足足喘了好幾分鐘的氣。
“你是人偶師的……幫手?”林三酒站穩了腳,收好人形物品,有點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人偶師還要什么幫手?他的幫手不都是人偶嗎?
“是的,我叫喬坦斯。昨天,”那男人仍然喘息著,站起了身,“我是昨天被人偶師大人給抓……給帶在身邊的。那個,麻煩你跟我來……”
“這飛船是人偶師的?”林三酒隨著他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著問道,“沒見他開過呀。”
每次她稱呼人偶師不帶“大人”二字的時候,喬坦斯的臉色都顯而易見地白下去了一層——要說剛才林三酒還有什么疑慮的話,看見他的臉色也放心多了。
“不,不,它是我的,一艘地面船而已,”喬坦斯個頭不高,只到林三酒下巴,搓著手很難受似的說:“我以前在‘2號大街’工作,后來我們組織解散了,我從組織手里買下來的……那個,當然了,也沒有必要糾纏誰是主人,畢竟我、我是很高興能為大人盡力的……”
他自己不是有船嗎,林三酒暗暗腹誹了一句。
“不是他的船,怎么外面的進化者剛才都知道是人偶師來了?”
喬坦斯面色不知道為什么有點發苦,搖了搖頭,仿佛有沉重凝滯的一腔話,都卡在胸骨之間出不來。
“怎么了?”林三酒催問道。
“你是直接被吸起來的,看不到……唉,”喬坦斯又搖了搖頭,改了話頭,說:“大人就在前面了。”
林三酒懷著好奇,隨著他一路走入飛船駕駛艙,等喬坦斯恭恭敬敬地敲了兩下門之后,她果然聽見門后響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他連“進來”二字都懶得張嘴賞給門外人,說不上是哼還是嗯了一聲,卻叫人的心神都仿佛在沉沉的陰涼里打了個顫。
林三酒剛才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想到有了人偶師的配合,或許余淵就脫困有望了,重新撿起了幾分高興,推開門抬腿就進,口中問道:“你怎么來得這么突然——誒?”
她沒想到,門內外幾乎就是兩個世界。
林三酒就像是乍然之間一腳踩進了某一個幽暗昏沉、綿長氤氳的夢里,忽然有點明白,為什么外面的進化者都知道是人偶師來了。
飛船的駕駛艙里用上了一整片透明墻壁,若是不回頭,看著簡直就像是人直接浮在半空里一樣,按理來說應該是天光明亮的;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寬敞的駕駛艙里此刻卻漂浮翻滾著昏黑濃沉的云霧,就像是有人摘取了暴風雨前的一角天空,裝進了駕駛艙里。
從黑沉沉的云霧深處,也就是透明玻璃幕墻的前方,一個單薄削瘦的漆黑人影,朝林三酒微微轉過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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