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盤腿坐在Exodus放下來的降落板上,盯著遠方大地上一排排的星艦港,足足過了十來秒,才又一次嘆了口長氣。
幾分鐘以前,當她呆呆坐在Exodus駕駛艙里時,她收到了沙來斯的一條提示:飛船外有兩個極微型飛行物正在環繞著Exodus上下飛行盤旋,還不斷試圖找到縫隙鉆進船里;高度警惕的沙來斯立刻調動資料,用多角度攝像后,開始進行圖像分析對比——當沙來斯終于獲得結論的時候,林三酒早就因為不耐煩等,手動打開降落板,人都走出去了。
“我認為可能是飛行類通訊工具,危險信號暫時解除。”身邊懸浮艙里,傳來了沙來斯的報告。
林三酒看了看它。
“謝謝你啊,”她說著,朝懸浮艙舉起了手上一黑一白兩只紙鶴。
沙來斯頓了頓,有點猶豫地說:“……不客氣?”
看來飛船系統AI從智能到智慧,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現在暫時還聽不出反諷。
林三酒頭一次看見黑色的紙鶴,在仔細看了看以后,發現它似乎是被人拿墨涂黑的。出于好奇,她就先聽了黑紙鶴的內容——等她聽完之后,她卻壓根摸不著頭腦,要不是她聽說紙鶴從來不會送錯信,她甚至都懷疑是什么陌生人發錯了的。
在困惑中,林三酒播放了白紙鶴的內容。
她沒料到的是,盡管發信人不是同一個,但兩只紙鶴的內容卻正好對應連接起來了,完整解釋了情況。
白紙鶴里,傳來的是一個乍聽上去十分陌生,但再聽幾句,就隱約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的女聲:“林三酒嗎?我是萬林。”
萬林是誰來著?
林三酒只覺名字熟悉,覺得自己好像是和一個萬林打過交道,但還沒等她回憶起來,接下來的內容就叫她恍然大悟——“我已經從漫步云端回來了,我在那邊順利地聯系上了你要聯系的人,也拿到了你托我帶的東西。”
疫苗,是樓琴給她帶來的疫苗!
林三酒差點從原地跳起來——她馬上要拿到疫苗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她印象中,自己想干什么事就能順利獲得結果的,恐怕十中無一,這一下——
“可是……”萬林的語氣猶豫了起來。
林三酒停頓一下,重新盤腿坐好了。
這才對嘛,她近乎麻木地想,她就知道不可能這么順利。
“我受人襲擊,被人把所有的家當都劫走了,”
萬林的聲音聽起來低沉沮喪,從她在Karma博物館重新落地開始,把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辦到的,她自己沒有走入Karma覆蓋區域,襲擊我的又很顯然不是進化者。那些不說了,就在剛才,我收到了一只黑紙鶴,好像就是那家伙發給我的,告訴我,想要拿回我的身家財產,就必須用消炎藥和她去換。那人不僅有你的東西,我的所有家當,恐怕還有我一開始發給你、通知你我已經拿到東西了的紙鶴,所以想要提醒你一聲……”
聽到這兒的時候,林三酒什么都明白了。
那只黑紙鶴的內容,她已經聽過一次了,內容不算太長——“你的東西在我手上,如果你想拿回去的話,就用消炎藥來和我換。”
那女人的聲音沉厚,聽起來好像比林三酒歲數大些。
“不要以為你可以靠追蹤紙鶴找到我,不可能的,我有一個信號攔截裝置,離我本人的位置很遠,紙鶴會直接飛到那兒去。當我看到我的裝置被人發現的時候,我就會第一時間摧毀你的東西。”
信號攔截裝置聽著有點耳熟,雖然她一時有點想不起上次自己是在什么場合下聽見這個名詞的,但隱隱直覺對方大概不是在胡編嚇唬人。
就算她想追蹤紙鶴,眼下也沒法辦到……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陌生人用疫苗來勒索了——但是,就為了“消炎藥”?
這東西雖然算是末日中比較受歡迎的物資,可也實在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東西;別的不說,任何一個進化者,再窮也好,身上東西也至少該夠換消炎藥的了。
何苦要讓萬林拿消炎藥換回她的全副身家?這不是繞遠路么?
與綁匪來來回回地溝通,肯定需要紙鶴,林三酒記得紙鶴是不承認化名的;要冒險搭上自己真實姓名,也要拿到手的東西……幾乎可以肯定這一個名叫“鳳晌午”的人,要的肯定不是普通消炎藥。
“你要的是什么樣的消炎藥?我該去哪里找,拿到手以后,去哪里跟你換?”林三酒說完,將黑紙鶴出向空中一扔,讓它飛回了那一個疫苗綁匪。
果然,黑紙鶴帶回來的第二個口信,證實了她的猜測。
“消炎藥,你沒聽說過嗎?”那一個女聲不可思議地反問道,“抑制世界末日因素活性的消炎藥啊!是一種特殊物品,我不知道你去哪能拿到它,我要是知道,我就不靠別人了。總之,最近因為Karma之力的擴散,很多人都說這是Karma博物館要重新活過來,變成無數個活躍的末日小世界了,所以消炎藥炙手可熱,我只聽說過,但是連一個見過它的人我都沒見過。你別裝傻,反正你不拿來消炎藥,你就別想拿回你的東西。”
聽完信息,林三酒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
這件事中,有一個細微的可能性,就是萬林與“鳳晌午”聯手騙人、一魚兩吃……不過,這一點其實不重要了。不論是否有隱情,她都一樣得把這個鳳晌午給挖出來,拿到疫苗才行——當然,是在接上人之后。
問題在于,出于某種十分可笑的原因,她都回Exodus半個多小時了,卻一動也不能動。
“不是,我說,”她使勁揉了一把臉,沖聯絡器里說:“這不是為了大家好嗎……大家也包括他啊!就不能讓他借我點錢么,我以后再還給他唄?”
余淵沉默了兩秒,終于問道:“……你是不是第一天認識人偶師?”
“我——”林三酒開了個頭,啞巴了。
因為星艦在駐留港口里停泊太久,導致停車費過高——其實她現在身上一個大子都找不出來,一毛錢的停車費都屬于過高——林三酒交不起,所以飛不起來飛船這件事,假如原原本本告訴人偶師的話,能換來的確實,不會是錢。
“還有,星艦在地表升空還需要申請許可,”林三酒想不通自己怎么淪落到這一地步了,“不交錢就肯定申請不到許可,沒許可就不能升空……”
“你就直接走了,他們能攔得住?”余淵對于如何利用人偶師也很快上手了,“就算后面有追兵,你把追兵引到這兒來,看見人偶師,追兵自然也就沒有了。”
大家都是末日進化者,都是在沒有規則的動蕩混亂中廝殺存活至今的,開船的人能想得到的事,租港口的人肯定也早就想到了。
帶著幾分絕望,林三酒喃喃地說:“不行。”
“為什么?”
“因為……整個港口就是一個特殊物品。”
余淵再次沉默了下去。
“我這什么運氣,”林三酒把臉埋進手里,“不僅沒錢交停車費,我托人帶的東西還被劫走了,劫走了不說,還被勒索了……”
接著,她就將剛才接到的兩只紙鶴都講給了余淵聽。但是她也沒想到的是,敘述還沒等結束呢,隔著聯絡器,她幾乎都感覺到了余淵騰一下直起來的后背,和明亮起來的眼睛。
“信號攔截裝置?”他好像把別的都忘了,喃喃說:“對,我就差這個了!我要這個的話,怎么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