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防盜,這幾天我每天都要跑醫院(不是因為我),所以耽誤了很多時間,現在正文才開了頭,你們先睡
連林三酒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在望著季山青時,忽然鼻子一酸。
橫亙在喉嚨間的哽咽感,隨著他走近而越來越硬、越來越沉,石塊一般叫人難以呼吸,好像馬上要化作淚水撲出眼眶一樣。吸了一下鼻子,林三酒忙一抹眼睛,低著頭、伸長手臂,將人偶師拽過了身邊。
“姐,”
季山青又輕輕叫了一聲,仿佛帶了一點兒哀求。他靠近了林三酒身邊,既像呢喃又像嘆息一樣說道:“你終于來了,我一直在這兒等你。”
林三酒咬著下唇沒出聲。她瞥了禮包——不,現在或許不應該再叫他禮包了——一眼,隨即低下了眼睛。
“姐姐?”他頓時有點慌了,盡管這是只有林三酒才能看出來的慌亂。季山青小心地抬起目光,睫毛長長地在海潮一般的眼睛里投下了陰影。在銀白墻壁的反光中,他往日點漆般的瞳孔正微微地泛著藍,閃爍著波蕩的水光。“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失望?”林三酒微微一怔。
“我……我一直沒有對你說真話,即使,即使——”
“不,”林三酒立刻打斷了他,“不是。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一點,在得知真相的時候,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你。”
季山青似乎壓根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間竟像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林三酒壓下心里的五味雜陳,匆匆看了看人偶師,又趕緊回頭瞥了一眼不遠處被困住的最高神,想確認他還沒有“破繭而出”——這一瞥之下,她不由吃了一驚。最高神此時一張臉都扭曲了,一雙原本好看的眼睛此時瞪得極大,仿佛即將掉出眼眶一樣,連血紅眼角肉都凸了出來。
“數據體?”
很難形容他此時臉上到底是一種什么神情。在今天之前,林三酒還沒想到一張人的面孔上,竟能同時流露出這么多種激烈的復雜情緒——最高神一直戴在臉上的“愉快”面具裂了,興奮、躍躍欲試、恐懼、手足無措、憤怒……全混雜在一起傾瀉了出來。
恐懼。
在辨認出那一閃而過的“恐懼”時,林三酒登時暗暗松了口氣。
“沒錯,你是,真的是數據體,”最高神說話都有點兒顛三倒四了,不得不猛咽一口口水,“你們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在說什么?告訴我!”
林三酒與季山青對視了一眼。禮包低低地對她笑了一笑,眼睛里的水光似乎更清澈了:“交給我吧,姐姐。以前為我們解決麻煩的總是你,現在我也能幫上忙了。”
不等她張口問,他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林三酒看了看他漸漸朝最高神走去的背影,趁著最高神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住的時候,匆忙翻看起了自己的卡片庫。
在末日中掙扎的人,沒有幾個會不在身上攜帶一些醫藥用品的;即使林三酒受傷時一向習慣靠自己體質硬撐過來,她也記得卡片庫里似乎存有不少各種藥物。
與此同時,靈魂女王倒成了在場最沒有用、也最沒事干的家伙;它也不知道都嚷嚷了些什么,見誰也收不到它的消息,干脆委頓下來,仰著頭觀望形勢。
季山青始終安安靜靜,唯獨最高神一句又一句高喊,接連不斷地灌進了林三酒的腦海里——仿佛只有不停地說話,才能幫助他穩住自己的神智。
“沒料到吧?”
最高神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不斷厲聲喝問道:“沒料到我上來了吧?你們是不是還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你說話,說話啊!”
在他不住喊叫時,林三酒一把撕開了人偶師上半身的黑色皮衣,仔細觀察起他的傷勢。最高神留給他的不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創口,她怎么看也想象不出,什么樣的攻擊會給他造成這種蛛網一樣的傷——人偶師的上半身看起來就像是一片龜裂的大地,漆黑色裂痕正以緩慢而不可挽回的速度,越來越廣、越來越深。他的皮膚像是干枯的白紙,每裂開一寸,他皮下屬于人類的血液、肌肉、骨骼,就像是被漆黑色裂痕吞吃掉了一樣,只留下了一層淺淺的幽黑空洞。
老實說,人偶師現在還能活著,真是一件叫人驚奇的事;他身體表面下有薄薄的一層,幾乎已經被“吞吃”干凈了。
“你干什么?”最高神猛然叫了一聲,立刻叫她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季山青不知何時走近了那只透明囚禁旁邊,將一只手放在上頭,仍然一個字也沒有說;最高神在狹小的囚禁盒里退了兩步,面色血紅,聲氣越厲,聽起來越是叫人覺得他在心虛:“你想要干什么?”
林三酒一邊留意著那頭的動靜,目光一邊飛快地在一張張卡片上掃過去。
抗生素、針管、青霉素、繃帶……她發現自己除了消毒包扎以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在她所處的世界里,所謂發達的現代醫學對于人體外傷的治療辦法,本質上來說其實不過是在等待機體的自愈。然而在他受了第二次攻擊以后,好像只要稍微碰一下他的皮膚,就會加速那些裂痕的延伸,更別提像上次一樣包扎了。
不知道這回有什么條件沒符合上,山移愚公也不好用了。正當林三酒滿腹焦慮時,季山青忽然開了口,語氣輕淡得像一陣轉瞬就會飄散的風。
“姐,你不用擔心他了,他出不來了。”
林三酒抬起頭,正好瞧見最高神發出一聲怒吼,重重撞了一下那只透明囚籠。原來他也會有這種困獸般的表情。
“這是我模擬出來的物品,時長只有一半……”
“我知道。”季山青朝她一笑,眼角白玉般的皮膚忽然微微染上一片紅,“姐姐,我現在變成數據體了。解讀這一個特殊物品、再對它做出修改,對我來說,不是一件難事。”
數據體三個字重重地壓在林三酒心臟上,頓時叫她再次垂下了目光。
最高神一愣,像是大夢初醒一般,血紅色頓時從臉上褪了下去。
“現在……?‘現在’是數據體了?”他在重復這句話的時候,漸漸露出了恍然之色:“你、你本來不是?”
誰也沒有理他。
“姐姐,你好像……很不高興看見我。”季山青低下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起來,像一只被秋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蝴蝶。他或許現在的確是數據體了,但他這副被拒絕時忍不住傷心的樣子,仍然與以前一模一樣。“是你說,希望能讓我成為我想成為的生命形式……”
“對,我是這么說的。”
林三酒沒有抬頭看他,只試著想要將人偶師還沒裂開的皮膚按住,不再讓裂縫繼續擴展下去。她用繃帶試了兩次,不得其法,帶著焦躁和挫敗吐了一口氣:“我說的是,‘成為你想成為的’——我問你,你真的想成為數據體嗎?你真的喜歡這種生命形式?你希望自己以后也和它們一樣,漠不關心地將所有生命都看作數據,想怎樣操縱就怎樣操縱,只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她沒有抬頭,自然也就看不見季山青是什么神態。見自己沒有得到回答,林三酒使勁閉了閉眼睛,又強迫自己專注于人偶師的傷勢;在這么幾句話間,他前胸的裂縫似乎又悄悄長了一些,像打開的拉鏈,露出了底下的黑暗。
在徒勞地噴了一些酒精以后,林三酒呆呆地望著那片漆黑幽深的裂痕,將自己的嘴唇都咬成了一片雪白。她根本沒有辦法救治這樣的傷勢,她連人偶師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就像是她連禮包到底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一樣,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無力過。
柔軟的長發像水中游魚一般,伴隨著季山青的身影輕輕擦過了她的肩膀。
“姐姐,”禮包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鼻音響了起來。這里明明是不再用聲音交流的地方,她卻能夠如此清晰地體會到他撒嬌一般的顫音,說不定這也是最高神“眼鏡”的作用?
“你忘了,你許愿的時候,你想讓我保留下一切可以保留的東西。”季山青伸出一只手,潤澤粉紅的指尖在林三酒眼下揩拭了一下,收回去時濕漉漉地閃爍著水光。林三酒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泛了淚意。禮包朝她一笑,紅唇嫣然:“除了所、有的物品以外,我還保留了我原本的意識和人性。”
林三酒望著他,微微張開了嘴。
季山青在說話時,另一只手也輕輕放在了人偶師胸前的裂痕處;在最高神“眼鏡”的幫助下,這一切都以林三酒能理解的方式呈現了出來。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頓時躍起了一方小小的、投影般的屏幕來;就像是有一個微型追蹤攝影儀一樣,在不知放大了多少倍的傷口間追逐著無數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將它們同步播放在屏幕上。
拔除黑色絲線時,季山青看起來竟然很像一個外科醫生。
“也、也就是說……”
一邊望著人偶師停止了開裂的皮膚,林三酒一邊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你雖然現在變成了數據體的生命形式,里面卻……卻還是以前的禮包?”
季山青一歪頭,忍不住笑了,像春花在清風里徐徐綻開:“有一點和以前不一樣,我現在已經沒有里面外面這一說啦,姐姐。”
這句話竟能給林三酒帶來如此大的安慰,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就像是走進了一池熱水里一樣,她只覺得自己仿佛連筋骨都松弛了下來。與此同時,她卻又有些隱隱約約的傷感:禮包不能再和她一起走進下一個末日世界了。
最高神卻在這個時候冷不丁地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我在問你話呢!你難道是剛剛成為數據體的?”他似乎冷靜下來了不少,“你也和我一樣,是它們培養的子民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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