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入門級人形物品確實不是很靈光。
由清久留打頭,受了啟發的幾人頓時自動自發地形成了一列小火車,一個緊貼一個地滑出了門;直到畫師進了走廊、回身準備關門的時候,這才看清楚了自己身后越獄的一串病人,登時被嚇得叫了一聲:“啊!”
走在最后的皮娜,此時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林三酒早已做好了準備,壓根沒打算讓他有下一步反應,抬手就朝畫師身上拍了下去:“啊什么啊,回來吧。”
畫師似乎想躲,一轉身,卻被她正好打上了后腦勺,又叫了一聲:“啊!”
林三酒一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畫師。
在二者相碰的時候,扁平世界卻沉默著,毫無反應,好像畫師不再是一個可以被卡片化的物品了一樣。他自然沒有一夜之間變成人,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被醫療系統吸收進去的護士,原來就不能再被卡片化了。
“收不起來了,”林三酒匆匆說道。
畫師茫然而委屈地站在門口,看著皮娜一腳邁進走廊,隨即將門重新關上了,這才有了反應,連連擺手示意,好像要讓他們回去——余淵與林三酒對視了一眼,在同一時間下了決斷。
林三酒踏上一步,迎面就抓向了畫師的胸口,同時低低喝了一聲:“他的手!”
畫師在近戰中的身手,與一個披薩盒子不相上下,除了大一點、叫人抓著不方便之外,沒有任何戰力可言;在轉眼之間,他就已經被頭下腳上地拎起來,重重甩上了林三酒的肩頭。
一旁的余淵早就做好了準備,畫師才一被扛起來,他立刻一把抄起對方雙手,用一根剛才臨時從清久留身上抽出來的腰帶,緊緊將畫師的雙手給捆住了。
“他沒法畫畫就行了,”林三酒松了口氣,“好了,我們趕緊走……畫師,你不許出聲。”
在幾人匆匆跑過走廊的時候,清久留非常不滿意:“為什么偏偏抽我的腰帶?皮娜身上沒有腰帶嗎?你看我褲子都快滑到盆骨上了。”
皮娜一驚,趕緊按住了自己的腰帶。
“你一看就是對于脫衣服沒有心理負擔的人,但皮娜肯定有。”余淵的態度就是有一說一,“我曾經翻閱過不知多少人的數據資料,所以我對人的判斷比較準。”
“你說的也不算錯,就是挎著褲子行動很不方便……”
“別脫褲子!”林三酒真是萬沒料到一行人在逃亡時刻,自己卻還需要作出這種囑咐,頭也不回地喊道:“等我們跑出去,我給你找一條腰帶,反正你別脫褲子。”
“你這么抗拒的態度,就怪侮辱人的,”清久留順嘴應了一句,看了看走廊前方的另一道門,來了個主意:“前面那個也是隔離室吧?我進去抽根腰帶……”
林三酒在跑過那道門的時候,飛快地往門內掃了一眼。
透過玻璃與鋼條,她的目光正好從門上一個窗戶落了進去,看見了倚墻坐著的一個陌生的干瘦男人;清久留說得不錯,這確實也是一間隔離室,雖然只關著一個普通人。
她沒看錯吧?是個普通人么?林三酒一時有點拿不準地想。
按理來說,進化者與普通人的分野是清清楚楚的,別說掃一眼了,有時甚至看不見本人時,也能從感覺上分辨出來;像此刻這樣拿不準,實在是少見。
算了,管他是什么人呢——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趕緊去救人偶師,他們不應該在路上多耽誤時間。
“他沒有腰帶,再說了,你不怕再次感染嗎?”林三酒轉過身,催促清久留去自己前面,她則像個牧羊犬一樣,趕著他的腳后跟往前走,“你堅持一下,再正經五分鐘,行不行?”
盡管他們都是不該離開隔離室的病人,而且越獄時還劫持了一個護士,但是在此刻戰力全盛的狀況下,醫療系統中剩余的那幾個人形護士,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凡是路上撞見的什么塑料模特、卡通人偶一類,連給醫療系統發出警告的機會都沒有,就統統被一行人給打成了碎塊,變成了一層新地毯。
須臾之間,幾人已經從當初做病檢的大廳里一頭沖了出去,直到他們雙腳踩在了門外小廣場地面上時,林三酒才忽然抽了一口涼氣,低低叫了一聲:“糟了!”
“怎么了?”余淵立即警惕了起來。
“我從飛行器上下來以后,剛一踩上地面,就——”林三酒說到這兒,卻不由頓住了。“誒?奇怪,我沒有再次發病……你們感覺怎么樣?”
“我感覺沒問題,”皮娜猶有余悸地吸了幾口氣,答道。
她第一次中招的時候,分明是因為整個醫療系統世界模型都將病魔給吸收了進去,所以哪怕是與地面的短暫接觸,也使林三酒立即就發了急病。可是這一次奇怪的是,幾人試探著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卻依然什么也沒發生。
“我有一個猜想,”
余淵哪怕不是數據體了,對于事物運作原理的探究心卻依然很強,哪怕是在急奔去救人的路上,也不妨礙他對情況作分析:“從剛才畫師激活了病魔的經歷來看,是因為他體內的末日因素直接作用于物品本身,因此才產生了新一波的病魔效果,并且在我們身上生效了。
“而醫療系統在環境中保留住了病魔,自然是為了以后能夠源源不絕地制造病人。它保留住的,還是第一波發動時的病魔效果,也就是說,它已經在我們身上生效過一次了……我猜,當我們再次暴露于同一波病魔效果面前的時候,不管我們此刻是否身體健康,它都不會再次在我們身上生效了。”
他想了想,似乎覺得需要用一個例子說明。“你想,在你當時換上MELAS綜合癥以后,你其實仍舊在不斷與周圍環境進行接觸,可你始終沒有再生過第二種病,對不對?我認為,那就是因為第一波的病魔對你起過效了,所以你就不再是它眼中的目標了。”
皮娜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說:“就好像……我們對第一波病魔有了免疫力?”
“對,按照常理來說,身患任何疾病、又被關進隔離室互相傳染的人,最后都不可能有活著離開醫療系統的一天了。”
余淵說到這兒的時候,眾人已經遠遠地看見了道路盡頭那一片漫漫揚揚、浮入天空的黑格子。他的聲音都冷了幾分:“所以不管是醫療系統,還是那幾頭豬,恐怕都沒有考慮到這一個盲點——我們恢復健康逃出來了,而且環境中的病魔對我們不再起作用了。”
幾人不約而同地慢下腳步,接二連三地閃入了街邊建筑投下的陰影與遮擋里;林三酒回頭叫了一聲:“皮娜?”
皮娜的觀察力遠勝他人,在探頭出去看了幾秒以后,她就有了答案。“我看見了,他們就在飛行器旁邊。元向西正被兩頭豬壓著……那兩個人形物品正守在人偶師身邊,他好像昏過去了,大巫女也在地上躺著。它們怎么能就把大巫女放在地上?”
她的面色都有點漲紅了,頓了頓,才又說:“還有一頭穿藍短褲的豬,我沒看見。”
“是不是已經進了飛行器?”余淵問道。
“有可能,”皮娜看著遠處,說:“從我的角度看不見哪一個黑色方格子上有門,但除了飛行器內部,剩下那頭豬好像也沒有什么地方可去了。”
看來他們來得還不算晚……那幾頭豬的目標是飛行器,一個豬先鉆進去了,大概是想要將它開走吧。
“準備好了么?”林三酒一邊說,一邊將肩上畫師給卸了下來,輕輕放在了腳邊地上。“我們一人一頭豬,皮娜,你留下來看著畫師。”
不過是幾頭豬型墮落種而已,哪怕沒有余淵和清久留的幫助,她一個人也能將它們都變成豬肉型墮落種,實在沒有什么懸念——就在這時,皮娜忽然“噢”了一聲,急急補充了一句:“那頭穿藍短褲的豬走出來了!原來它不是在飛行器上……它是從飛行器后面繞出來的。”
“不礙事,”林三酒輕輕一笑,說:“它歸我了。”
在余淵低低一聲“走”之后,三個人就從隱蔽處全速撲了出去。他們一點也沒有保留,將速度發揮至了極致,如同射入街道的炮彈一樣咆哮著擊破了距離,震顫起了空氣、樹葉與地面;遠處不管是豬還是非人,都在第一時間抬起了頭。
“有人來了!”有一頭豬驚叫了一聲,“快快!”
“小心!”皮娜遙遙從后方喊道。
那幾頭豬型墮落種的身手反應也不差,在幾人沖過一半街道的時候,一頭豬已經撞開了神婆,一把從地上拽起了昏迷不醒的人偶師,急步朝飛行器退了過去。
另外兩頭豬松開了元向西,揚起前蹄,朝幾人扔來了一個什么東西,隨即轉身就跑——那東西在半空中霎時化作無數黑影;林三酒貓下腰,雙腳在地上一蹬,整個人斜彈而起,正好讓其中幾個尖銳呼嘯著的東西從她身邊疾飛而過。
盡管撲面而來的攻擊叫他們慢下了些許,但林三酒反而不著急了。
那幾頭豬帶著人偶師一起沖向了黑色方格,很顯然是因為它們還不知道黑色方格里只能容下一人;等它們意識到飛行器里沒有空間、不能起飛的時候,一切都要晚了。
就在這個時候,林三酒看見了第四頭豬。
它是從一個黑色方格里探出頭來的;與其他豬不同的是,它臉上還戴著一副眼鏡。眼鏡豬朝襲來的人影掃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張開了嘴。
“邏輯學已生效,”
另外幾頭豬拽著人偶師,從它身邊匆匆而過,消失在了黑色方格里。仿佛察覺到了林三酒的驚愕,它抬頭笑了笑,不知在對誰說:“……只容一人的飛行器里,確實只容納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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