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梟西厄斯用來跟蹤,追擊,探聽他們的每一個“神通”,原來本質上都依然是一個進化能力,都有一個進化能力的原型。
原來那樣無可抵抗,鋪天蓋地的梟西厄斯,并非那樣遙不可及……打從知道梟西厄斯這個存在起,林三酒終于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當它浮起來時,她甚至渾身都在隱隱顫抖。
再強大的能力,也是進化能力;再不可測的人,也還是人,對不對?
是人就可以被阻止,是人就可以被打倒。
不經意間傳達的心聲這一行字,清清楚楚地躺在筆記本的劃線之間。與它一起作伴的,還有影隨人至、物聯網、代言人制度,以及一個認知平衡才是確保幸福生活的關鍵。
盡管Notebook給的描述不夠詳盡,但是哪怕光從名字上,她也能猜出它們分別對應了梟西厄斯所用過的什么手段;哪一個能力造成了眾人的哪一種困境與危機,他們只是一推想就有了答案。
“‘毛斯’就是他的代言人吧,”林三酒低聲說,“只不過……原本代言人制度這一個進化能力,威力可沒有那么大,限制卻多多了。起碼隨便搞張紙,畫個人形,就想來攻擊別人,是絕對行不通的。”
“不僅是單個能力變得都快認不出來了,更棘手的是,他可以將不同能力捏合在一起,用出來時天衣無縫。”清久留也從地上爬了起來,盯著本子說,“他當時甚至不是在攻擊我們。他當時的主要目標,是為了要把季山青拉進這一個空間里。那么短的時間里,就出現了這么多種搭配使用的能力,如果真的是攻擊……”
人偶師眼皮一翻。“怎么,你打算給他頒個獎?”
“我實事求是,”清久留應嘴也應得快,比林三酒悄悄伸出去拉他一把的手可快多了:“你不承認,他也是這么大的本事。”
她都做好準備放棄這個工具間了,但是不想人偶師居然只是冷哼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似乎沒有要因此冷嘲熱諷一番的意思——怎么回事?他怎么就這么算了?他原來也知道通情達理?
林三酒不知怎么倒是有點不平起來了。
“這些能力之中,大部分我看都是主戰能力。”季山青沉吟著說,對身邊姐姐的不平一點都沒有察覺。“也就是說,他手上有天知道多少個進化者的能力,就跟姐姐的卡片一樣……”
“就算我們找到了那一個被他收編成身體之一的進化者,也沒有用吧?”林三酒苦笑了一聲,說:“能力已經被上傳到梟西厄斯手里了。”
“未必。”
余淵仍舊有幾分低沉嘶啞的聲音,叫眾人一時都朝他轉過了頭。
“我一直在想,人和機器一樣,都要動力與能量才能行動。人的能量來源很簡單,就是食物和氧氣。梟西厄斯說過,他是高于身體總和的存在,他擺脫了人類存在的局限,所以他很有可能不需要食物和氧氣。那他的動力與能量來自于什么地方?他又不是一個虛飄飄的幻覺,他說話做事,消耗的能量哪里來的?”
這是他剛才就一直在考慮的問題了——不愧是對機械特別有天分的余淵,這個角度也就是他能找出來。
“等等,”季山青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你是說……莫非他的動力和能量,都是來自于每一個身體的嗎?”
“有道理啊,”元向西掛在門上,也不忘攙一嘴,挺高興地說:“不然他總歸也不能和我一樣,吃靈異體補充能量吧?”
最初他對此還很別扭,沒想到隨著時間流逝,他漸漸忘了當初的惡心勁,就好像一個好了傷疤之后不但忘了疼,還要拿來當徽章炫耀的小孩子,甚至生出了幾分沾沾自喜——畢竟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拍著胸脯說自己吃過鬼?
“還有一件事情,你們別忘了。”
從意識力網中,大巫女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朝眾人垂下頭來,波浪長發好像夏日湖水一樣,柔柔繾綣之間閃爍著陽光的金澤。“最開始,‘府西羅’發展出了一魂多身的能力之后,是‘身體越多,威力越大’的……所以他才會不斷地去發展出新的身體,隱沒掉自己最初的身體,直到從這么多的身體之上,誕生了梟西厄斯。
“那么,我們反過來推理可不可以?如今的梟西厄斯,或許擁有成百上千的身體,可是如果他的身體變少了呢?他的身體少了的話,會不會就落入了府西羅能力的反面上,‘身體越少,威力越小’?”
“你們腦子真好使,”林三酒真心誠意地夸獎道,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都跟著與有榮焉起來。“原來梟西厄斯有這么多角度,是我們可以下手的!”
季山青看了看姐姐,一時間表情有點古怪,似乎忍下去了一句什么話。
“如果我們以消滅能力原主為目標,”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總結似的說:“盡量減少梟西厄斯的身體數量,以此對他造成打擊,確實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不過,下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如何從成千上萬的進化者中,把他的身體辨認出來?”
這個問題,讓一室人都陷入了沉默里。
就連身體管家自己,不到了梟西厄斯降臨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的、獨立的人;他們又該怎樣從外表上辨別?
“都變成人偶試一試,不就知道是活人還是身體管家了?”人偶師陰沉沉地開了口——但是這樣的主意,還不如沒有的好——皮娜原本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被這句話嚇得一激靈,又閉上了嘴巴。
“你剛才有話要說嗎?”林三酒卻還是捕捉到了她的動作,輕聲問道。
皮娜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太習慣忽然變成了一室人的注意力中心。她抬頭看了看大巫女,這才小聲向林三酒問道:“那個……我對之前的事只是隱約知道一個大概。在身體管家沒有被‘接手’的時候,他們也以為自己是一個正常的進化者,是嗎?”
“是,”林三酒點了點頭,補充道:“甚至梟西厄斯在走了以后,身體管家也不會擁有過自己被接手、被降臨的記憶。”
“就好像睡了一覺起床了?那他們也會像你我一樣,繼續按照普通進化者的邏輯和方式去生活?”
“沒錯。”
“你想到了什么?”大巫女問道。
皮娜明顯緊張了幾分,面頰都略略擦上了一絲紅。“我、我比不上你們的見識與能力,所以我說了,你們不要笑話我。再說,我的想法也不知道有幾分可靠,說不定是大海撈針……”
在其他人維持著禮貌的時候,人偶師干脆利落地發話了:“怎么,需要我把你嘴撕扯大一點,話才能出來嗎?”
皮娜立刻切入了正題,指著筆記本上的字跡說:“如果不經意間傳達的心聲這個能力主人的身體,現在沒有被梟西厄斯所降神,又在Karma博物館的話,那么我猜,他或許在黑石集上。”
每一個腦袋都朝她轉了過去。
“為什么?”季山青似乎萬沒想到,世界上有皮娜能看破、能找出答案的事,而自己卻只能呆呆問出為什么,臉上的不甘心幾乎快要活轉過來、跳到地上,使勁跺腳了。“你——你怎么知道他可能在黑石集上?”
這孩子想不到還挺有好勝心的,林三酒想著,摸了摸他的脊梁骨。
“如果,你們別忘了那兩個‘如果’啊,成功幾率說不定是大海撈針一樣呢。”皮娜慌忙擺了擺手,這才解釋道:“你們這樣的一流進化者,遇見問題的時候,肯定與我們這些水平普通的進化者不一樣,自己想辦法就能處理了。可是對我們來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是不論我們如何努力,如何吃苦,也絲毫不知道下場究竟會是什么樣的。
“尤其是末日世界里,不受人的意志力或努力影響的事,更讓人感覺絕望……我說了你們別笑我,我們這些普通的進化者,在遇見實在無所適從的情況時,往往會去……會去算命。”
從各人表情上看,誰都沒想到她嘴里會吐出這兩個字來。
“我不能免俗,也算過好幾次的。”皮娜低下頭,頗不好意思地說:“有時能遇見真正有預知能力的進化者,但是那樣的人或物品太少了。黑石集上那些算命攤子,每一個都號稱自己的能力可以預知未來,可是實際上——”
“原來如此,”禮包突然喃喃地說了一聲。
皮娜眨了眨眼,說:“是的……那些沒有真本事的算命攤子,都是用一些察言觀色、言語技巧之類的辦法,窺破了一兩個你心中的念頭,和你放不下的事情……所以我想,這個身體即然擁有能聽見他人念頭的能力,肯定也知道它常常被拿來做什么事。他會不會到黑石集擺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