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三酒從空中筆直落向大海的時候,她才感覺到了后悔。
是不是有點太莽撞了?
就算有今天我是厭氧生物,她在水里就能打得過一個巨型海洋生物嗎?
等她跳下水以后,她該怎么辦?
這種種念頭,其實都只在她腦海中一劃而過,就被高空里的強風給席卷干凈了;下一刻,當碧藍而堅實的海面就要迎上來,狠狠砸碎她的筋骨面門時,林三酒渾身白光隱隱一亮,防護力場就包裹住了全身——高高的白浪,在一剎那間就模糊了她的視野。
雖然在高空中時,那黑影看起來好像就在水面下方了,可是等林三酒咕咕嘟嘟、口吐白沫地在海水中睜開眼時,一低頭卻發現,黑影依然在腳下深深的水底,在昏蒙幽暗的藍綠海流之間,仿佛籠罩了一整片的海底大陸,甚至幾乎察覺不出它是否在前行。
“先別急,”意老師安慰似的說,“禮包畢竟是被礁巖叢保護在中間的,那只海怪總不會硬往礁巖上撞吧?”
話是這么說,但是有一點卻讓人不敢放松。
如此巨型的海洋生物,按理來說只應該出現在深海才對;而她和禮包的藏身之處,卻是在離海岸線幾十海里,不遠不近的地方——這個好像是一棟游動的高樓一樣的巨型生物,肯定是從深海里游過來的,這么說來……
它一路上恐怕已經撞散了不知道多少礁巖與海底地形了。
好像被一股尖錐子似的焦急給插進了肉里,林三酒猛地一蹬水,朝前拼命游了過去。
不過,暫時不需要呼吸,可不代表她的水性就變好了;她拼命撲騰拍打一會兒,卻好像她是為了要把海水給刨出一個洞,刨了好幾下,前進的距離卻實在讓人焦急——這樣下去,等她終于游出那龐然大物的籠罩范圍時,恐怕什么都晚了。
既然她游泳不行,那么她跑步還不行嗎?
林三酒要浮在水里不容易,往下沉倒是輕輕松松;她在水中掉了個個兒,一頭朝水底扎了下去,筆直地朝那一個龐然大物沉了下去。
她向深處游去的過程,也是一個日光急速暗淡無力的過程。
林三酒離那龐然大物越近,就越看不清它的模樣,因為一切都籠在昏蒙搖蕩的海流下了;無數魚群像一陣陣小型暴雨,從她面前、身邊打了過去——當那一頭像高樓般的生物微微一動的時候,攪起的海波就又推起了無數游魚、海藻、碎珊瑚和泥沙,將林三酒的視野涂抹得一片模糊。
但是或可安慰的是,即使在她模糊不清的視野里,她也沒看見一個人形黑影。
“在下面了,”連意老師的聲音聽起來都吃力了幾分,“跳上去!”
林三酒使勁再次一蹬水,從海流之中,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那一片堅實昏黑、如同大地一樣的表面上。
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一手摸索著腳下“地面”,感覺觸手似乎十分光潔;但是在水里摸到的東西,她也說不準;她即使睜著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趕緊從卡片庫中掏出了禮包給她進出時照明用的防水手電。
一道白光穿破了海水,霧氣般地微微散開,散不了多遠,就被昏黑的海浪給吞沒了——不過,卻也足夠照亮她腳下的東西了。
看起來漆黑光滑的一片表面,在手電光下隱隱反射起了有規律的一圈圈微光,呈現出無數緊密的圓弧,粼粼地閃爍著。手電光來回掃了幾圈,林三酒看見的卻只有同樣的景象:因為這生物太大了,就像是落在了山頭上一樣,看來看去,只有一片大地。
“順著它跑,找到邊沿之后跳下去吧,”意老師出了個主意。
此時再后悔他們為了防梟西厄斯而沒用聯絡器,也來不及了;林三酒不敢再耽誤時間,一邊劃動手臂推開海水,一邊將重心降低,沿著記憶中所見的那一個黑影邊緣處一步步跑了出去。
在海水深處里奔跑,哪怕對于進化者來說也是一個吃力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體力花在了抵抗暗流上,多少體力用在維持自己重心上——感覺好像跑了一輩子,林三酒才終于隱隱看清楚了前方黑色麟光終結的那一線邊緣。
她忍不住,將頭和手電都一起扭向了前方。
在彌散于海水中的手電光芒里,在這一頭龐然大物的身體邊緣上,一道長長的、漆黑的鐮刀形影子,在遠方逐漸與昏暗海水融為了一體,肉眼再看不清了。她遙望著那道肢體的影子,就好像在遙望著一座大橋。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在震驚之中,她一時分了心,沒能在緊接著卷來的一股海流之下穩住腳跟;身子一歪,就往后跌向了黑色“地面”上——林三酒下意識地往后伸手一撐,手上頓時傳來了一陣尖銳灼熱的痛。
她低頭看了看,在手電光中,發現掌心里被割出了一道斜斜的傷口;白光中,鮮紅透明的血液片片在海水中漂浮散蕩開了,迅速消融在了黑暗中。
“這是……鱗片?”林三酒終于明白了,又掃了一眼腳下緊密的一圈圈暗黑色粼光。“果然是一頭海怪啊。”
看來剛才為了節省意識力,入水之后就關掉了防護力場,還是關早了——她本以為遇上危急情況的話,只需一動念就能開啟的防護力場,怎么也來得及的。
“從這里游下去的話,”意老師說,“不知道能不能落回到海底陸地上?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有多大,萬一你游下去落在地上,卻被它給碾壓過去了怎么辦?”
這也正是讓林三酒耽誤了十幾秒,都沒有游下去的隱憂。
“我抓著它的身體邊緣,順著它往下一點點爬好了,”林三酒在腦海中答了一句。如果這頭海怪離地面遠,那她就能跳下去尋找禮包了。
她將手電叼在了嘴里,重新開啟了防護力場,緊緊用手抓住了布滿細小鱗片的表皮;雙腳蹬在了海怪身上,林三酒開始一點點地往下爬。
因為二者的體型差異實在太大了,就像一只鳥落在了一棟高樓上,那海怪未必會對她有所感覺——
一陣此前未有的猛烈海浪,忽然從遠方壓了下來,仿佛大廈傾倒一樣,壓得深沉沉的海底好像也斷開了筋骨;在當頭壓下的沉重海流里,林三酒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仍被打得搖搖晃晃,死死抓進了那海怪的鱗片與皮肉里,整個人都縮起來,被意識力給牢牢地貼在海怪身上了。
當她終于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的海流波蕩也漸漸平息了。
她低頭往下看了看,在隱約的光芒里,發現海底陸地似乎離她還有很遠的距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懷僥幸的原因,遠遠看著,好像底下還有一片礁巖叢仍舊完好。
是不是她和禮包藏身的那一片?她探長了脖子,想再看清楚一點。
正是在這個時候,林三酒意識到一件事的。
她嘴里是空的。
手電不知道何時不見了;想必是海流打來的時候,一個沒咬住,就被卷走了。
那么……附近的光是哪里來的?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了頭。
在她頭上的昏黑海水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龐大的漆黑頭顱,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同一座朝她彎下來的教堂尖塔。
明晃晃的一團黃色光芒,浮在波蕩海流之間,將附近一片海域都照得蒙蒙地亮,卻把那頭顱給藏進了光的后方,除了一個隱約輪廓,什么都看不清楚。
林三酒瞇起眼睛,愣愣地望著那一個高高的頭顱,漸漸朝她低了下來;長頸的陰影,在頭顱后方彎成了一道拱形天橋。
她之所以仍舊扒在海怪身上沒有跑,是因為在那明晃晃的一團黃色光芒之上,似乎正坐著一個人影。
……人偶師?
林三酒剛要張嘴叫一聲,就被灌進了一嘴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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