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躲開!”
清久留這一聲怒喝出口的同時,他也一步搶上,一把抓向了元向西的衣領,要將他從那一雙赤足之間拉出來。
他的反應雖快,可是從一開始就比樹上吊著的人體晚了一步;當元向西“啊呀”一聲,慌慌張張用胸口去迎接清久留的手時,那雙赤足只是微微加大了一點擺蕩的弧度,力道沉重而精準地夾在了元向西的雙耳上。
“什么——”
后面“東西”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隨著那個瘦男人一聲口哨,兩只腳掌顯然立刻使上了勁,足弓一曲,皺起了層層的折痕;同一時間,連接著腳掌的兩只小腿,在半空中急急一擰,元向西的頭顱就不由自主地被擰了一圈,在激起的一串叫人肉緊的“喀喀”響聲里,臉轉到了脊梁骨上。
目光里的人臉,刷地就換成了一個后腦勺,讓清久留也不由在一驚之下,不自覺縮回了手。那雙腳在半空中一分,松開了元向西的腦袋,他頓時朝地面上跌了下去。
“你沒事吧?”清久留及時想起來元向西是個鬼,心又咚一聲跌回肚子里。他迅速一矮腰,避過了半空中伸足蹬腿要來夠他的那一雙腳,拉起了元向西的胳膊,叫道:“能把頭轉回來嗎?”
這種奪人性命的招數,在面對無命可奪的目標時,自然也沒了意義;元向西面孔砸進林間土地里,后腦勺沖天,從泥土中發出了一聲曲折的呻吟。
幸好這家伙是個鬼!
“快起來,”清久留沒忘記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瘦男人,將他拉了一把,目光立刻又盯住了那個瘦男人——出乎意料的是,那男人卻沒有趁這個機會動手,反而仍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他也沒料到,竟有人能被一百八十度擰過腦袋之后還不死的。
“難受……”
余光里,元向西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的頭還沒轉回來,錯覺就像一個人被攔腰朝后截斷了一樣;等坐起來后,他才抱著腦袋,一點點把臉轉了回來。
“沒事吧?”清久留目光緊緊籠住對面的瘦男人與人本,還得小心著頭上林林搖蕩的人體,頭也不回地問道。
“嗯……”元向西還有點沒回過神似的,動作遲緩地爬起身,說:“我不是一個活人,我從副本里得到了獎勵,死后也可以作為鬼的形式存在,所以不會因為這個受傷的。”
清久留站在原地,聞言微微一抬眼皮。
當腦后空氣里平平切來一片氣流的時候,清久留渾身肌肉驟然一縮;危機將他縮成了一個凝沉沉的鐵塊,筆直墜向了地面,讓那一片切割開了空氣的平面,幾乎貼著頭頂擦了過去——他眼尾一掃,認出來了,那是林三酒從醫療系統副本中弄到手的一種細絲線。
細絲線打著橫掃過半空,仿佛與周圍空間做出了什么協定似的,空間中的一切在不及絲線邊緣碰觸的時候,就簡簡單單地后退、斷裂了,給它讓出了地方。
一棵掛著兩具人體的大樹樹干,在沉悶的吱嘎響聲中張開了一線裂縫,裂縫越來越寬,漸漸歪倒向了一邊,終于沉重地砸在了旁邊的樹上,激起了遠方一群飛鳥。
清久留喘息著再次站定時,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松散的半圓形包圍圈里。
“你怎么這么滑溜?”瘦男人又是一擊失手,頗有點不耐煩起來。“怎么老是能跑這么快?”
“你可以與人形的,但是非人類的東西建立聯系,進行交流?”這雖然是一句問話,但清久留心里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條件是什么,你碰到之后,它們再一個碰一個?擊鼓傳花一樣,被碰到的,就落進你的能力里了?”
瘦男人臉色微微難看起來,抿了抿嘴。
“也不知道該說你腦子快,還是該說你傻。”他笑了笑,一條深溝切向了下巴。“……現在,我更不能放過你了。”
清久留仿佛沒聽見一樣。“剛才我這位朋友的那一大篇解釋,如果是說給我聽的,則根本沒必要,因為我早就知道了。其實是因為你想知道答案吧?在樹上吊著的那雙腳一碰到他的時候,你就意識到了,原來他并不是一個活人,也是可以被你操縱的對象之一……”
“操縱多難聽呢,”瘦男人笑著說,“我與這些東西之間,那都是平等友好的交流。他聽了我的話,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因此決定幫助我來攻擊你。怎么,你還不相信你的‘朋友’——”
他充滿諷刺地看了一眼元向西,雙手在空中比了個空氣引號,好像覺得他連活人也不是,清久留還要引之為友,實在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有獨立的思考能力嗎?”
清久留瞥了一眼元向西。
那個活鬼立刻點點頭,說:“我認為,這位大哥好好地沒招惹你,你卻要暗中偷襲他,實在是傷天理的事。雖然咱們有交情,可是交情也不能蓋過公義去……”
我看你長得像公義,清久留在肚子里暗暗罵了一句。
“你們為什么攻擊我呀?”瘦男人狀似友好地對元向西問道。
清久留一抬眼睛,元向西卻根本不與他對視了,小嘴叭叭干脆利落地說:“因為你是一個神秘人物的身體管家。我們認為,只有消滅了他的身體管家,才能削弱那個神秘人物的實力……”
這不是明明知道為什么要襲擊他嗎,剛才叭叭主持正義的時候怎么忘了?清久留忍住了一肚子的怒氣。元向西很顯然是某種進化能力的受害者,遷怒也沒用。
瘦男人愣了愣,好像沒聽懂,還問了一句“身體管家”是哪幾個字。
“搞半天,原來是你們搞錯了人!”他終于放聲大笑起來,拍著手說:“想不到,你們找錯了目標,卻給我送了人本上門……早知道你可以這么簡簡單單把答案告訴我,我還用人本費什么勁,也沒吸成誰。”
“你怎么知道人本?”清久留問道。
“我就是靠‘非人類人形’掙活路的,我會連這點功課都不做嗎?”瘦男人冷笑一聲,似乎不把心中疑問解答清楚就難受似的,又向元向西問道:“你們剛才怎么知道,先跑出去的就是人本?”
“非常簡單,”元向西一攤手,說:“因為人本現在是受你控制——”
“不不,同盟,同盟而已。”瘦男人看了一眼人本,糾正道。
“對,同盟,”元向西從善如流,“說白了就是很淺顯的邏輯推斷。在我眼中,兩個清久留是同時后退,拉開距離的,所以我不知道誰是本人。那我就要想了,清久留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保證安全肯定不是唯一一個考量,因為它沒什么意義,保證不了多少安全。那就只有一個了,為了提醒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人本是不會主動拉開距離的’。”
瘦男人眨巴幾下眼睛,似乎沒明白,又不好意思問。
元向西繼續說:“那么,既然清久留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如果他直接離開,我也知道哪個是他了——只不過就要面臨我們被分散的風險。既然他沒有直接離開,那么也就意味著,他這個動作是為了提醒你,是給你發去的信息……所以當你讓人本第一個跑走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人本了。”
瘦男人皺起眉頭,又看向了清久留。“那你這邊,怎么知道不是他得到了你的提醒,自己走了?”
清久留看著他,滿懷同情地說:“我這一個舉動,是被你們雙方同時看見的,你們雙方也都得到了相同的提醒。元向西又不是一個傻子。如果他和人本同時離開,那我還是分辨不出來誰是人本,有什么意義?那么他當然要按兵不動,看看你會不會先讓人本離開——換句話說,看看你會不會得到提醒之后,再試圖反過頭來騙我們。”
瘦男人使勁瞪著空氣中某一點,好像還在試圖厘清其中邏輯;過了幾秒,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我的疑惑解決了,”他涼涼地說,“很可惜啊,你選擇在一個充滿了人形的地方對我下手。”
他這句示威并無必要;因為從剛才起,清久留就察覺到了,周圍空氣中垂蕩下來的人體,正在一個個地緩慢動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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