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有兩日沒有見到陸云旗了。
聽到她的話,陸云旗木然的面容上浮現笑容。
“知道我沒回來。”他說道。
如果他回來的話,一定會來她這里的,而不是人在家里卻不出現。
這是他必然的,而她也是很篤定的。
篤定何嘗不是一種了解。
而了解只有在熟悉的人之間才會存在。
所以她到底也是熟悉他的。
“熟悉有很多種的。”君小姐漠然說道。
“都一樣,無所謂。”陸云旗說道,在她面前坐下來,并不糾結這個問題,“什么事?”
“我想好了,你以前說的選擇。”君小姐說道,“帶我去見九黎吧。”
她現在提出這個要求,不管是在這里熬不下去了,還是另有其他的籌劃,陸云旗都搖了搖頭。
“現在不行了。”他說道,“九齡,我現在要帶你出京。”
出京?
“為什么?”君小姐問道。
陸云旗看著她。
“金人打到京城了。”他說道。
君小姐猛地站起來,神情不可置信。
她知道皇帝治罪成國公,必然會引得北地動亂,金人會趁機作亂。
但再亂也沒想到會亂到這種地步。
“京城?”她看著陸云旗,想說你開什么玩笑,又想說你糊弄誰啊,但她知道這個男人不開玩笑也不說假話,“怎么都到京城了?”
陸云旗神情依舊平靜,似乎說的不是關乎國破家亡,而是今天天氣怎么樣之類的事。
“金人設計讓清河伯中了埋伏,又做出大軍凝聚全力一搏的姿態,引清河伯調動了大批援軍,尤其是京東路的駐兵。”他說道。
“京東路兵力空虛,金人突襲就一路殺過來。”君小姐說道,“就這么簡單?”
陸云旗點點頭。
“就這么簡單。”他說道。
君小姐又坐下來。
“就這么簡單。”她喃喃說道。
是的,聽起來不可思議,北地駐軍那么多,距離那么遠,金人說打就打到了眼前。
但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明明能夠戰勝的時候卻跪地議和,給了金人喘息之機,又貪圖俯首稱臣的虛名,割讓三郡讓金人一腳踏入腹地,調兵遣將涌涌聚到了門前,又奪將帥兵權,換新人,北地兵將倉皇而動陷入混亂。
北地門戶大開,金人當然一腳踹開,暢通無阻勢不可擋。
所以,十年之功可以毀于一旦,從固若金湯到不堪一擊也就這么簡單,不過是人的一念之間。
“盡管如此,也不是守不住,京城附近有禁軍。”她又抬起頭說道,“北地那邊肯定也會來援軍。”
她站起來思索著走了兩步。
“就算還是打到了京城前,京城的城池很是堅固,只要上下一心,也不是一天兩天能破的。”
當初遷都這里后,因為當年開封城破的陰影,這么多年來京城的城池一直在不斷的修繕加固。
“也許吧。”陸云旗說道,顯然并不在意,“不過陛下要走了。”
陛下要走了…
君小姐再次愕然看向他。
什么意思?
“這個走,應該不是他要親自迎敵吧?”她問道。
陸云旗笑了笑。
“當然不是。”他說道。
那就是….跑。
君小姐抬腳將陸云旗坐著的凳子踢翻。
“廢物。”她憤怒的罵道,“這個時候怎么能跑?一逃士氣潰散,京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陸云旗依舊神情平靜。
“走吧。”他說道。
皇帝如果要逃,陸云旗肯定要跟著,所以他也必然要帶著她。
“九褣九黎你不用擔心,皇帝肯定不會帶他們走,但我會讓人安排好的。”他接著說道。
君小姐咬住下唇一步站到他面前,大概因為情緒激動沒注意到自己踢翻的凳子,差點絆倒。
陸云旗伸手扶住她。
“你帶我去見皇帝,現在絕對不能跑。”君小姐沒有甩開退后,而是急急說道。
“你還想說服他?”陸云旗說道,一面俯身伸手要將凳子拿起放到一邊,“別幼稚了…..”
他的聲音到這里一頓,身子僵住,慢慢的抬頭,看著站在眼前的女子。
君小姐的雙手還綁縛在一起,此時趁著他的俯身低頭而落在他的脖頸上。
她的手是很有力氣,但要想以這雙暈他是不可能的。
不過……
脖子里的刺痛越來越大。
“九齡,別鬧。”陸云旗看著她,慢慢的說道。
君小姐一語不發,神情平靜的看著他,并沒有先前聽到皇帝逃跑的憤怒和焦躁。
“真厲害。”陸云旗看著她,含笑說道。
這夸贊沒有反諷,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稱贊,他的眼神甚至都是亮的,那是崇拜的歡喜。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藏著防身的東西,且能等待這么久。
“是什么?”陸云旗接著問道,“毒針嗎?藏在哪里?”
他好奇的是藏在哪里,而不是毒針,盡管那毒針已經刺入了他的后頸。
“你的身上嗎?皮肉里?”他很快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身上藏毒針,首先就要將自己變成毒針,這樣才不會被毒針所傷。
也就是那句話說的欲殺人先殺己。
陸云旗看著君小姐,眉頭皺起。
“多疼啊。”他說道。
話音落噗通一聲閉上眼倒在地上。
直到這一刻,君小姐也才重重的吐口氣,謝天謝地。
如果按照師父說的,藏在皮肉里的針,受那么多罪當然要是一擊致命的,但那需要長久的藥養才能做到,君蓁蓁這具身子時間太短,她只來得及淬煉把人醉麻的藥。
就這還有些沒把握呢,好在看來功效還可以。
但她這停頓的一刻,躺在地上的陸云旗的手已經在動了。
藥效不夠,時間緊迫,君小姐收起胡思亂想抬腳邁過他向外奔去。
那個婢女在陸云旗來之后就會離開,不過如果是吃飯的時間,她一定會等在外邊,好聽到吩咐來收拾食盒,但現在并不是吃飯的時候,她一定離開了。
這地牢她來過,很快就踩著臺階沖上去,頭頂上一塊木板蓋著,君小姐踮腳舉高手去推。
嘩啦一聲,木板卻沒有應聲而開,反而發出鎖鏈碰撞的響聲。
君小姐的臉唰的白了。
竟然還鎖上了?
竟然從外邊鎖上了?
為了關住她,他難道連他自己都不信了嗎?還有人專門拿著鑰匙,把他也鎖在里面!
這個瘋子!
君小姐用被綁著的手推木板,但回應她的只有鎖鏈刷拉的響聲。
她不知道陸云旗日常怎么讓外邊的人開門的,現在也顧不得想了,如果外邊的人詢問,她就直接說陸云旗被她殺了,看他們開不開門。
只是外邊始終沒有人詢問,而內里卻傳來凳子哐當的聲音。
君小姐回頭看到陸云旗雖然還躺在地上閉著眼,但手卻猛地一動,撞到了凳子上。
陸云旗已經在逼退藥效了,以他的本事很快就能動了。
這次要是逃不了,以陸云旗的瘋癲,她這輩子都休想再有機會了。
君小姐也沒有什么章法了,想著是繼續撞門還是回頭用凳子先把陸云旗砸死,正呆呆木板上響起嘩啦聲,緊接著木板被掀開,日光頓時傾瀉進來,明亮而刺眼,但君小姐卻不敢瞇眼,她要看清楚來人是誰,好應對,她用力的睜眼抬頭看去,一張女子的面容闖進視線。
君小姐呆住了。
往內看的女子也呆住了。
“姐姐。”君小姐下意識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