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聽完喜鵲的回報,冷笑了一聲:“夫人就是凡事太喜歡強求了。別人又不是木頭,怎么可能任由她擺布呢?事情不成,傷了親戚情份,她自己也想不開,這是何苦來?”
喜鵲小心地看了姚氏一眼,試探地道:“二奶奶,夫人如今吐了血……”
“不必理會。”姚氏神色淡淡地,“她老人家既然說了,不讓我們這些小輩們知道,我做兒媳婦的又怎么好辜負了婆婆的好意?就當作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好了。你也別告訴人你來了我這里,繞道廚房吩咐一聲,叫他們給夫人屋里送一份補氣血的藥膳,就當方才是跑腿去了。過后有什么消息,再報上來。”
喜鵲應了一聲,便告退下去。她是瞅了空過來的,離開太久會引起別人懷疑,既然要去廚房,那就得加快腳程了。
秦仲海剛剛從兒子秦簡的院子出來,便瞧見喜鵲從盛意居的東側門走出來,匆匆往廚房的方向去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用猜,就知道定是這丫頭又來尋妻子姚氏告密,將母親許氏屋里的事情報給姚氏知道。他早就警告過妻子,讓她不要再如此明目張膽地窺視母親院中的動靜,沒想到她仍舊執迷不悟!難不成她真以為,母親就絲毫不會察覺她的動作么?還有那個叫喜鵲的丫頭,更加可惡!母親許氏才是她的主人,她總往盛意居跑,是什么意思?既然存了背主之心,那就不能留了!
秦仲海一甩袖子,邁步進了盛意居。他搬到外書房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本來見姚氏這段時間相當安份,沒有再提給一雙兒女聯姻高門的事,連西府那邊招待了壽山伯府千金余心蘭兩回,女兒秦錦華過去相陪,姚氏也沒再找借口讓兒子秦簡過去與余家千金相見,他還在想,姚氏大約是真的知錯了,他也該為兩個孩子的體面著想,擇日搬回盛意居。
如今看來,他似乎還要再考慮考慮。姚氏平日的不妥言行,可不僅僅是在兒女婚事上頭!
姚氏見秦仲海進門,頓時驚喜不已,忙忙迎了上來:“二爺回來了?這是剛從簡哥兒院里過來吧?簡哥兒今日溫書可用功?昨兒有沒有睡好?吃飯香不香?”她問了一堆兒子的問題,其實只是想找話題與秦仲海交談。兒子秦簡每日的飲食起居,自有人一天三回地給她報上來,她怎么會還需要問過丈夫才知道?
秦仲海見她口口聲聲都是關心兒子的話,心里的氣消散了幾分,淡淡地道:“簡哥兒很好。他如今十分用功,今科秋闈,或許能有所斬獲,也未可知。”接著他便轉入正題,“方才我瞧見喜鵲又來了。你還叫她替你打探母親院里的消息?我不是說過了,讓你別做得太過分么?!這丫頭既然不能忠心為母親效命,那不如你早日把她配人得了,也省得在府里淘氣!”
姚氏臉色微變,手里穩穩地為秦仲海倒了杯茶,眨了眨眼,已經想到了推托之辭:“二爺誤會了,自打二爺警告過我,我哪里還敢窺視夫人院里的動靜?今日喜鵲過來,是有緣故的。先前許二夫人過來報喜,提起許崢與魯大姑娘的親事已定,下月初就要過小定了,夫人心里便有些不大高興。許二夫人走后,大姑奶奶又去了夫人那兒,提起盧姑爺寫信來,說要他們母子搬出我們承恩侯府,往東北角的新宅子去住,外甥女也會從那邊出嫁。夫人當面沒說什么,還笑著說是好事,但等到大姑奶奶一走,她就吐了血。”
“什么?!”秦仲海大吃一驚,“母親吐了血?!”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呢。”姚氏忙道,“不但如此,夫人還不許丫頭們來給我報信,又說此事不必讓二爺你和三叔知道,又不讓請太醫,只叫把先前太醫開的丸藥拿來吃了就罷。夫人屋里的幾個大丫頭都拗她不過,只得遵令行事。但喜鵲擔心夫人有個不好,便悄悄兒來請我的示下。我正打算派人去請二爺過來商量呢,如今夫人不肯叫我們知道她吐血的事,可她的身體要緊,不請太醫是不行的。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秦仲海嘆了口氣,想了想:“也罷,一會兒我過去看看她老人家,若是瞧著沒有大礙,倒還罷了,倘若她老人家有個不好,無論她怎么說,我都要請太醫來給她看診。她年紀不輕了,這時候吐血,可大可小,怎能掉以輕心?”
姚氏應下,又頓了頓:“論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是夫人會吐血,想必也是太過傷心的緣故。許家那邊行事,確實是讓夫人失望了,但人家的孫子娶媳婦,自有家中親長做主。夫人也是執念太過,還是放寬心的好。只是大姑奶奶那邊……雖說是占了理的,卻未免顯得太過無情……”
“你胡說些什么呢?”秦仲海皺眉道,“盧家嫁女,自然不可能從咱們家出門子。大姐會在婚禮前搬出去,原就是正理。如今她搬到咱們家隔壁,兩家仍舊如從前一般親近往來,已是意外之喜了。這正是大姐不忘本、念舊情之故,你怎能說她無情?!”
姚氏本來對秦幼珍母女便存了幾分妒忌之情,還打算稍稍黑她們一記的,見秦仲海在這件事上明顯是站在盧家那一邊,忙又改了口:“二爺說得是,是我說錯了。其實……我也知道大姐這回并沒有做錯什么,可夫人如此難過……我心里也不好受,難免會生出幾分遷怒來。”
秦仲海嘆道:“你這遷怒沒道理,千萬別在人前透露才是。母親這回是真的不占理,若叫人知道,反會受人詬病。母親就是想不開,事事都太過較真了。其實她何必如此操心?各人有各人的福氣,她老人家已經有了年紀,外頭有三叔支撐,家里又有我與三弟做主,她還是放寬心,安享天倫之樂的好。”
姚氏柔順地附和:“二爺說得是,我也是這么想的呢。”總算是把喜鵲這事兒給糊弄過去了。
秦仲海稍后去看望了母親,見她雖然興致不高,但氣色還不算差,廚房還送來了補氣益血的藥膳,丫頭們也侍候得精心,便放下心來,又要陪母親用晚飯。許氏心情不佳,哪里耐煩聽他啰嗦?心不在焉地隨意吃了點東西,便放下筷箸不用了。
她問秦仲海:“崢哥兒下月初就要定親了,那日許家宴客,我定是要去吃酒的,你們兄弟也帶著妻兒,隨我一道過去吧?明日你再跟你三叔說一聲,請他也一塊兒過去。都是親戚,崢哥兒又時常向你三叔請教功課,也算是有半師名份,大家一塊兒去道個喜也好。”
秦仲海心知母親這是想為許家增添光彩,心下微微一沉。許大老爺是他的親舅舅,其孫子定親,自己這個外甥,自然是該去露個面的。只是三房與許家關系一向平平,怎能強求三叔也同行呢?況且,他們兄弟帶著妻子過去吃酒,并沒有什么不妥,帶著孩子們過去就不合適了。親近的親友們,誰家不知道秦許兩家聯姻之說已經鬧了好幾年?秦錦華差一點兒就與許崢定了親。她出現在許崢定親的場合里,會叫旁人怎么說?就連秦簡,也需得避免被人和許岫放在一處說嘴。兩個孩子到時候還是別露面的好。倒是秦錦容年紀小,又與許家幾個孩子存在較大的年齡差,她代表秦家小輩到許家去露個臉,比較不容易惹人非議。
秦仲海拿定了主意,卻也沒有公然駁回母親的意思,只等許崢定親的日子到來,再說出決定,也省得天長日久,母親再出什么夭蛾子,叫一家人跟著尷尬。三房那邊,他會過去說一聲的,但絕不會強求些什么。他也相信,三叔秦柏對許崢的定親儀式,定然沒什么興趣。
秦仲海猜中了秦柏的想法,他確實對許崢的婚事沒什么興趣,反而感嘆后者的終身大事總算是定下來了。他還在私下對妻子牛氏說:“許大夫人雖說行事有許多不妥之處,但能讓事情照她的心意做成,也不簡單了。只是這事兒實在拖得太久,還把咱們秦家的孩子們也給卷了進去,拖累得錦華丫頭與簡哥兒至今不曾定親。但愿許崢的婚事定下來后,咱們家的孩子可以順順利利地定出去,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來。”
牛氏哂道:“依我說,這事兒就是大嫂子自個兒在鉆牛角尖。人家許家老一輩的不樂意,年輕一輩的左右搖擺,都不象是誠心要結親的模樣。但凡大嫂子把嘴閉緊些,不說什么親上加親的話,二丫頭早就定了親事,簡哥兒的媳婦也早就有著落了,哪里會拖到今日,還沒個結果?仲海媳婦與大嫂子會鬧得這樣僵,大嫂子的錯處更大些。我只愿她從此消停了才好,否則她與仲海媳婦成天鬧個沒完,咱們三房住在隔壁,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煩心得很。”
秦仲海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瞥見秦含真從門外進來,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便問:“含真,你這是怎么了?”
秦含真有些氣悶地對祖父母說:“剛剛收到四妹妹打發人送來的信,說是二伯祖母與大伯父鬧了一場,打發人把大姐姐接回城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