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在那一場大戰上動手腳?哪怕明知道戰敗會殃及西南,明知道我父親和外祖若真死于關外,河福郡頃刻間便會失守,明知道失了夷川,這西南之境便再無阻礙,南越大軍更是會長驅直入,你卻依舊是做了?”
“吳大人對溫家當真是忠心至極。”
廖楚修冷然啟唇,言語間毫不留(情qíng)。
吳世軍抬頭看他,神(情qíng)間盡是復雜:“世子以為,當真只是溫家?”
廖楚修皺眉。
“當年那密信署的雖然是鄭國公府之名,可送信人走的卻是官驛,(身shēn)上帶著內侍金牌,入陽檜時更是用宮牒,世子以為,當時的(情qíng)形可能容得下我不做?”
那時候他雖然替溫家做事多年,也一直在暗中替他們募兵,可是他卻留有底線從不是什么喪盡天良之人,他怎能不知道鎮遠侯戰敗會有什么后果,又怎么會不知道,若是夷川被破,河福郡失守,這整個西南之地會變成怎樣境地?
如果不是因為宮中插手,如果不是被((逼逼)逼)到無路可退,他怎可能去做這種事(情qíng)……
吳世軍垂著眼簾看向河面,微啞的聲音里滿是澀然:“當年之事我不做辯駁,的確是我放西疆之人入的關,可是世子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今上默(允yǔn)與人勾合,那場戰敗怎會來的這么巧合,又怎會止步于夷川關外,半點沒有波及西南?”
廖楚修聽著吳世軍的話,眼底冷然。
他早該想到的,蕭夙為人雖然多疑擅忌,可是他從不是妄自尊大之人,更不是會拿自(身shēn)安危和大燕江山兒戲之人。
如果不是早有準備,父親戰敗之后,南越大軍怎肯止步于夷川之外?
如果不是早有后手,當年西疆之人入關之后,怎么會那么快就被人驅逐,甚至于連半月都不到,西南便重歸安寧?
六年前,除去死了一個鎮遠侯,連帶著他麾下萬人之外,其他連半點損傷都沒有。
皇帝依舊高坐廟堂,大燕依舊繁茂鼎盛。
唯獨,只死了他父親!
吳世軍感受著廖楚修(身shēn)上寒意,低聲道:“或許世子不信,當年大戰之時我就在夷川,甚至于聞聽鎮遠侯死訊,賀蘭將軍重傷之時,我就混在關口營內,我比賀蘭家的人還要先到戰場,甚至連送回京中的那半幅侯爺遺骸也是我親手從尸堆里刨出來的。”
“我說這些,并非是想要辯解什么,也并非是想要求得世子原諒,當年的事(情qíng)錯了便是錯了,我所做之事無可饒恕,無論世子想要如何都是我該有的報應,我只求世子,能饒了我家人。”
“他們從不知(情qíng),所有的事(情qíng)都是我一人所為。”
廖楚修低笑出聲:“不知(情qíng),不知(情qíng)你父親會百般防備溫家,不知(情qíng)的話他怎會在知道柳凈儀捏住你把柄,甚至想要用當年之事威脅吳家之時舉族離京?”
“吳家借了溫家之光,得享十數年富貴,如今一句不知(情qíng),你便想要替他們開脫?”
吳世軍聽著廖楚修的話臉色瞬間煞白,他看著廖楚修臉上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想起父親帶著族人離京投奔于他,將柳凈儀送去吳家的那封信交給他后,讓他知道溫家已無回天之力,甚至想要拿吳家當踏腳石將他們拉入水中替他們陪葬,他才不得不起兵造反。
到了此時,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吳世軍伸手指著廖楚修:“是你,那信是你送去吳家的!”
“若不如此,我怎能知道往事竟是如此精彩。我父親戎馬半生,南征北戰替大燕征伐無數,護他蕭氏江山,可最后沒有死在敵人手里,卻喪(身shēn)在皇室那些(陰陰)詭算計當中。
“若今(日rì)換成是吳大人,可會放我府中一條生路?!”
吳世軍原本剛生出的怨恨惱怒,在廖楚修的嘲諷之下((蕩蕩)蕩)然無存。
如果換成是二十年前,他肯定能夠會拍著(胸胸)口說會,可是如今他卻說不出來,當年鎮遠侯之死雖不是他直接下手,卻也與他脫不了干系,如果易地而處,他怎肯放過殺父仇人?
吳世軍整個人猶如被拔了氣葫,強撐著一口氣才能勉強站著,他狠狠掐著掌心艱難道:“世子,你方才說過會給他們生路…”
“你放心,我說話算話,生路的確有,只看你肯不肯走。”
半晌之后,廖楚修轉(身shēn)離開,吳世軍看著他背影越走越遠,臉上滿是苦澀之意,盡管在知道廖楚修找他是為了鎮遠侯的事(情qíng)之后,他就隱約猜到他是想要做什么,可是他卻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大膽,大膽到想要捅破了這天。
一旦他做了,成了或許能保吳家一命,可若是敗了,別說是吳家,就連鎮遠侯府恐怕也別想安生。
吳世軍看著河面許久,久到(日rì)落西山,久到天色漸暗,久到一直在曲寧等他卻久久不見他回去的吳興尋了過來。
吳興原以為那廖楚修對吳世軍暗下殺手,來時帶了許多人,等見到吳世軍安好站在渡口時神色瞬間大喜。
他快步走到吳世軍(身shēn)旁急聲道:“大哥,你沒事吧,那廖楚修可有為難你,他可有做什么?”
吳世軍看著急沖沖的吳興,看著他眼底的焦慮,低聲道:“你怎么來了?”
“半個時辰前,廖楚修派人送了伯父伯母回來。”
吳世軍眼中一黯。
吳興滿心不解道:“大哥,你說那廖楚修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好端端的送人回來,卻又將大嫂和昌兒留在手中,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難不成是有什么(陰陰)謀詭計,還是想要耍什么手段?”
“大哥,他今(日rì)約你來此說了什么,可是朝廷想要招安,還是他想要干什么?大哥你可千萬不要輕信于他,說不定他只是想要誆騙咱們,咱們手中有這么多人,大不了咱們不要陽檜直接退去西疆,怎么也能求一條生路…”
吳興(性性)子最沖,生怕吳世軍答應了朝廷招安或者是被廖楚修所騙,可是等他他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堆,卻是一直不見吳世軍回答。
“大哥,你怎么了?”
吳世軍低垂眸掩去眼底黯然,沙啞道:“無事,只是覺著有些累了。走吧,回城了。”
吳興想要說話,更想要問廖楚修的事(情qíng),可是看到吳世軍臉上神色,卻是不敢再問只能跟著吳世軍離開,只是等他上前想要吳世軍牽馬之時,剛想要回頭跟吳世軍說話,后頸上卻是猛的遭了一擊。
吳興瞪大了眼,眼前陷入黑暗之前,耳邊只聽到吳世軍的聲音。
“興弟,保重。”
承德三十五年六月中,陽檜太守吳世軍起兵造反,與南越勾合(欲yù)破河福郡,中幾興戰亂,禍亂于民,幸為朝廷鎮壓。
七月初,鎮遠侯世子廖楚修帶兵大破陽檜,與西南軍合力攻于曲寧城下,吳世軍踞守曲寧三(日rì),城破,吳世軍攜其父母自盡于城中,臨死之前留下血書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