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希望,才是一個社會蒸蒸日上的推動力,假如這個希望有著高度的一致性,這個國家或是民族想不強大都難。≦雜=志=蟲≦
劉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百姓,只是通過一項項的具體措施來推動,古人一早就有一句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上下同欲者勝。
很多時候,當一個民族處于危亡時,也是他最團結的時候,后世的華夏,如果沒有倭國侵略者的威脅,可能過上很久,都會被外人視做一團散沙的東亞病夫。
如今的瓊州百姓,之所以能夠團結一心,也是因為有著元人這個外敵的存在,生存的危機,讓他們沒有了選擇,不得不重新適應一個新的環境,和一種新的社會制度,哪怕這種制度,在不斷地挑戰著他們過往的認知,和那些道德規范。
男女平等地做工、平等地進學、平等地成為建設者,平等地成為管理者,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顧惜惜和她的那些宮女們,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她們所有人的年紀,都超過了進學和成親的年紀,按照本地的制度,她們沒有了往常宮里的俸祿,只能靠著自食其力來過日子。
好在這些宮女,并不是那種平日里養尊處優的上層人物,這樣的人,早就去了德祐府,她們幾乎每個人都有著一定的手藝,繡女、醫女、調香制粉、哪怕是洗衣做飯,也能找到用武之地,不必擔心沒有飯吃。
最不濟的,也有一條出路可選,那就是嫁人。
美女愛英雄,這是千古不易之理,若是往常的大宋,女子最愛的,莫過于文人雅士,可是經過了國破家亡的磨難,此時的瓊州,見天的宣揚,全都是那些雄雄的武夫,好男不從軍,經過數月洗腦般的熏陶,那些過去為她們不屑一顧,視之為賊配軍的糙漢子,看著竟然也不那么礙眼了。
如今誰不知道,這里的軍士,才是社會上最受人尊敬的那一撥,單從一條就能看得出來,人家每天都會上識字課,千萬不要小看這一點,在這個時代,無論處于哪個地區,一個識字的人,都是千萬人群中的極少數。
識字的軍士,大大提升了他們在女人心目中的印象,于是,在這個特殊的營地里,差不多每一天,都會有人離開。
顧惜惜站在人群的外頭,看著那些宮女哭成一團,她的心里有些發酸,臉上卻帶著笑,因為,這不是別離,而是另一種選擇,又一個女子找到了男人,不管是不是心儀,至少,這個選擇是她們自己做出來的,沒有媒灼,沒有家長,更沒有強制。
截止這個月,營地里已經走了近百人,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后來的習以為常,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離開,但不會是嫁人,因為心里的那個人,已經成為了別人的丈夫。
“顧娘子。”
聽到聲音,她轉過頭來,聽潮同她蹲身行了一禮。
“你不必這么客氣的,我可擔不起。”
“你是郎君敬重的人,擔得起。”
聽潮的話,讓她笑了,起了一分促狹的心思,湊上前去,在對方的耳朵輕聲說道:“去掉敬重二字,才是你想說的話吧。”
聽潮先是一愣,既而面上紅云飛起,完全想不到,看著極端莊的一個人,又是宮里出來的,竟然也會捉弄人。
“如今這島上誰不知道啊,你是他的屋里人,遲早得過明面的,晚過不如早過,你家娘子,是不是安排妥當了,什么時候,讓我有個借口,上門討杯水酒吃啊。”
素來大方的聽潮,被她說得低下頭,嬌嗔了一聲:“顧娘子。”
顧惜惜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到年紀了吧,再耽擱下去,才會讓人說嘴呢,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顧,我早就想同你道個謝了,正好今天你來了。”
“沒什么,都是我應當做的。”
“你是應當,我是承情,不一樣。”顧惜惜微微一笑:“其實我同你家娘子,是見過面的,也一早就想登門拜訪了,之前他未歸,我決心未下,并不是怕尷尬,如今不同了,有你,有你們,才是她的福份。”
聽潮越聽越不對,詫異地問道:“顧娘子要走?”
“不是現在,怎么,也得等你有了名份。”
顧惜惜放開她的手,不等她再追問,岔開話題:“你過來,是不是要我做什么?”
“嗯,州里讓我來與你商量,這里的女子,你都知根知底,能不能統計一下,看看她們有哪些人手藝好,不拘是刺繡字畫,都成。”
“這樣啊,沒問題,州里要她們做事么?”
聽潮知道她的顧慮,安慰了一句:“放心,是好事。”
“不獨是你這里,凡是登記的百姓,有什么一技之長的,都會列出來,與你們同船的那些工匠,還有宮人的老師傅,如今都是州里的寶貝,把他們集中起來,技藝越是精湛,收入就越高,不用再作那種簡單的活,靠手藝憑本事吃飯,有能力的,還可以自己開門市,鼓勵多種經營呢。”
顧惜惜聽明白了,也就是發揮她們的專長,去干擅長的事情。
這里的宮女,她們的本事其實大部分,在這里都派不上用場,而能做的,都是些技術含量很低的工作,只要肯干吃飽飯是沒問題的,可心理的落差,不可能沒有,畢竟以前見識的,都是最頂級的事物,眼下卻要和那些普通百姓一樣,甚至還不如他們。
一直以來,瓊州都是一個生產生活資料提供者,需要什么,用勞動換分子,用分子去服務社里買,幾乎沒有什么私人營生,連個酒肆青樓都找不到,這是極不正常的。
而眼下,州里終于考慮到了這一塊,讓那些手藝人,重新回到自己擅長的位置,創造出獨特的勞動成果,同時也會讓這里的商業更加繁榮。
但是問題來了。
“做出來的事物,若是賣不出去怎么辦?”
她的憂心不難理解,手藝人和生意人是兩碼事,做會東西不代表會經營,而經營不善很容易陷入困境,到那時,事情就會適得其反,還不如不干呢。
聽潮耐心地向她解釋道:“請放心,所有的事物,只要合乎規格,將被統一收購,不用沿街去叫賣。”
這一下,顧惜惜放心了,那些宮女們有了好的出路,她的高興勁不比任何人要少,積極性更是無比高漲,感覺就像自己的女兒要出閣,費力操持一般。
劉禹所考慮的,并不是一個純粹賣資源的合作方式,而是要有可持續性,手工制品,只是其一,哪怕不當歷史文物,它本身的藝術性,獨特的造型,工藝水平,相信都是獨一無二的,在后世申請一個世遺什么的,那是綽綽有余。
當然了,隨著人口的增加,他最大的優勢.......人工,就將凸顯出來,以瓊州目前的工資水平,有點像是后世剛剛改開那些年,國內工資與海外之差巨大的差距,可能還不只。
從低端制造業,人口密集產業做起,并不是一條好路子,但是要培養產業工人,這是最簡潔有效的辦法,沒有辦法,以目前百姓的識字率,還遠遠達不到后世改開時的最低水準,要求不能太高。
除了與后世的產業對接,瓊州本地的商貿發展,也是重中之重,實際上,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里,海外貿易的增長,才是瓊州得以穩定的重要因素,至少糧食這一塊兒,大頭的支出,全靠著貿易的貼補。
瓊州市舶司,提舉黃鏞一直在等著他的到來,因為從名義上,這個職事,已經掛到了劉禹的身上,做為朝廷請他收容百萬難民的條件,當然了,這也只是個名義,他的貿易手段,早就避開了市舶司的管轄,但交易地點,依然放在臨高港,因為坐鎮此地的,是府中女主人的親弟,葉府二公子葉應有。
要說這島上混得最愜意,最風升水起的,葉應有即便不是排在第一的那一個,也相去不遠。
自從管了蕃商這一攤子事,他的積極性一下子被調動起來,做為一個有著傳統儒士身份的管理者,他的形象,基本上就代表了瓊州的形象,這活讓別人干,還真不行。
沒那種貴族氣質啊。
而老外最看重的,就是這層皮,一聽到他的老爹位極人臣,還是個公爵,頓時在身份上就會矮上一截,談起事情,往往會事半功倍,也讓他干得如魚得水,已經許久沒有回到葉府,就連娘子都跟了來,沒辦法,誰讓他還沒有個后呢。
“阿里,你這回的貨,可比上次少了兩成,你知道規矩的,我給你的配額也會少兩成,你訴苦也沒用啊。”
“親愛的葉公子,蒙古人斷了半島的供應,連我們的面子都不給,這些貨還是從你們所說的天竺調來的,這一近一遠,成本上就高出了不只兩成啊,我這已經算是多的了,其他的船,還不如我的呢,我也不是為了自己一家叫苦,實情就是這樣,我們沒有辦法啊。”
他的話的確是實情,葉應有稍稍有幾分遲疑,因為如果太過強硬,會讓這些蕃商的積極性大減,也會讓瓊州少一個重要的糧食來源。
沒等他猶豫多久,一個身影的突然出現,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