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云密布,不知是因為自己黑血流淌,還是因為天氣本身的變幻。
腰間依舊很痛,鮮血雖然止住,但那強大的寂滅元氣,還在體內席卷。紫虛道經運轉,一道道青色的道力流淌,緩緩治愈著傷勢。
大風呼嘯,四周枯樹無聲,偶爾一根禿枝斷裂,重重摔在地上,碎成數段。
身后比武的喧囂聲不斷傳來,辜雀心中卻一片寧靜。
他忽然想起了韓秋來取神蠶紗的那天晚上,圓月皎潔,天地披銀,湖水蕩漾,溯雪站在涼亭之下,那被夜風吹起的長發。
他心中忽然開始急躁起來,不禁加快速度,不知為何,伴隨著身體的疼痛,想要見到溯雪的念頭也愈發迫切。
雖然今日天晴,但冬日的大學依舊未化,黑樓勾檐崢嶸。白雪鋪蓋,在大風的吹拂下,時而飄蕩下來,猶如白花一般。
院長樓也這么漂亮,只是我終究還是要走了。
他緩緩推開門,直上二樓,光線昏暗之中,一張大床靜靜放置在窗邊。
窗外是明媚的世界,飄蕩的雪花和狂風,屋內是寂寞的黑暗,還有一張蒼白的臉。
溯雪的臉依舊如此蒼白。
辜雀慢了下來,看著滿身鮮血的自己,忽然心有怯意。他脫下衣服,看著左腰之上那道深深的傷口,輕輕一嘆。
一件干凈的衣服已在手中,緩緩穿上,朝溯雪走去。
她睡得很安詳,眉頭微微皺起,蒼白的臉色看起來令人心酸,但細嫩的皮膚,精致的五官,又哪里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修者與常人唯一的好處,恐怕就是衰老的很慢吧!
辜雀緩緩坐下,看著她青蔥如玉的手指,不禁伸出手去,微顫地握住。那細膩的觸感傳來,他不禁緩緩閉眼。
此刻天地無聲,難得清靜,他握著溯雪的手,什么也不想思考。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房間更加隱蔽的角落,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呆呆地看著他,眼中濕潤一片。
軒轅輕靈死死咬牙,忽然轉身,大步朝樓下跑去。
辜雀一怔,連忙回頭,但那道身影已然不在。
軒轅輕靈跑下樓去,喘著粗氣,忽然祭出長劍朝前一刺,咬牙道:“人家連比武都沒有參加!為了個什么!哼!”
她說著話,朝樓上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提著裙子連忙朝校門方向跑去。
“如果父王不答應,我就求母妃,如果母妃不答應,我就求帝伯!哼!”
她喃喃自語,忽然笑出了聲,眼中的淚光也化作了驚喜的光芒。
辜雀看著溯雪的臉,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學院外的善意提醒,教師院外二人的摩擦,寢室之中她重重的一巴掌,還有涼亭之下那個曾經的故事。
以鏡花水月之術揭穿歐陽靖陰謀,傳自己紫虛道經,幫助自己融合陰陽。接著又在最關鍵的時刻,證明自己的清白,保下了自己性命。
現在想來,不知不覺幾個月只見,原來這個女人為自己已然付出了很多了。
“值得么?我不過是個厄運纏身的窮小子罷了!”
辜雀喃喃自語,忽然又想起了誅靈山主雪桑老嫗的話:“你眉生三眼,厄運纏身,每一個和你接觸的人都會受到影響,或早或晚罷了!”
溯雪受傷,是不是也是因為沾染了自己厄運?
辜雀不敢再想,這是一個死結,但他早晚會解開!天老說過,去地州萬里大峽谷找到后土,刻欺天陣法,便可以掩蓋天機。
那時候,身份帶來的厄運,也自然會被掩蓋。只是要徹底消除,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打破蒼穹,成就不朽么?
窗外寒風呼嘯,時間一刻在流逝,一個淡淡的聲音忽然響在腦海之中:“溫存夠了么?夠了便出來,傳送陣開啟了。”
辜雀心頭一震,緩緩放開溯雪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嘆道:“別了,溯雪,辜雀此去不知年月,但終究會回來!”
他豁然轉身,大步走下樓去,樓下,一個婀娜的身影似乎已然站了很久了。
長發飄飄,衣袂獵獵,韓秋戲謔道:“不錯,連老師也搞到手了。”
“偷聽人說話很沒禮貌的。”辜雀不爽道。
韓秋輕哼道:“講禮貌去找軒轅辰,他喜歡這個東西,我韓秋從來不在意。”
兩人并肩而行,大步朝學院后山走去,哪里是神都唯一一個傳送陣,可達東州贏都、玄州楚都、黃州晉都和地州殷都。天下五大神朝首都,皆有傳送陣。
只是魔域向來和神州過不去,西州又是另外一種文化,與其他幾州素無交集,所以這兩地神州是無法到達的,只有徒步。
殘霞滿天,把滿地白雪映得通紅,像是漫山遍野都染盡了鮮血。
前方六道身影仿佛已等了很久了,三個學生,加上黎叔、變態院長和山河老師。
辜雀眉頭一皺,疑惑道:“軒轅辰不去?”
變態院長臉色不是很好看,深深看了辜雀一眼,沉聲道:“神州西方前線急報,罪孽森林惡獸出世,百萬魔獸進犯神州,軒轅辰已經回朝,準備披甲出征了。”
“怎么可能!”辜雀頓時一驚,不禁道:“罪孽森林的惡獸不是被上古大神封印在里面嗎?怎么出來的?”
黎叔緩緩道:“有人用力打出了一個缺口,無數魔獸已然出世,哼!天地要變了!自求多福吧!”
韓秋淡淡道:“放心,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二十多年前也出來了一次,被軒轅曠殺得尸橫遍野,驚逃回林,怕什么!”
變態院長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這一次我有預感,恐怕不是那么簡單,我神都學院也將會派出學生前去歷練,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趕緊走吧!”
他說著話,大步朝前走入林中,辜雀等人連忙跟上。
很快,眾人便來到一個枯松環繞的空地之中,抬眼一看,只見一個直徑大約三丈的石臺佇立在雪地之上。
石臺成正八邊形,像是一個八卦一般,高約一丈,其上刻滿了無數古怪的道紋。一股古老蒼涼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一時間仿佛能看到滄海桑田,天地變幻。
石臺共八個角,每個角都佇立著一根高達三丈的圓形石柱,其上刻滿圖案。有蒼龍血鳳、玄武朱雀,有無上神魔、漫天諸佛,有花鳥魚蟲、山川江河,有宇宙星空、銀河懸流。
那栩栩如生的畫面看的辜雀一呆,而變態院長卻緩緩躬身,大聲道:“有勞諸位前輩了!”
正在辜雀疑惑之間,幾個聲音緩緩傳來:“客氣了,職責而已。”
話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沙啞滄桑,下一刻,只覺一股股無窮的壓力襲來,八道恐怖的神光忽然八個方向激射而來,源源不斷地灌注進八根石柱之中。
變態院長起身道:“這是守護傳送陣的八位前輩,功參造化,精通時空之術,只有他們才能激活這傳送陣。”
辜雀點頭,看著這八根石柱在強大的元氣關注下,緩緩亮了起來,散發出一道道難以形容的氣息。
“等等!等等我!”
一個歡喜的聲音忽然傳來,眾人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道金光遠處天空飛來,頃刻之間已至跟前。
軒轅曠臉色極不好看,大步走到石臺之上,把背上的銅棺穩穩放在上面,然后縱身跳了下來。
辜雀看到銅棺,頓時舒了口氣,心中忽然有一種極為溫暖踏實的感覺,懸了幾個月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軒轅輕靈嘻嘻笑道:“小混蛋,這下開心了吧!我父王都開始做起搬運工來了!”
辜雀驚道:“小郡主,你、你怎么也來了?”
軒轅輕靈得意一笑,身影一縱,跳上傳送陣,大聲道:“因為本郡主也要去東州贏都,參加大陸學院大比!”
辜雀頓時瞪眼,媽的!富二代果然好啊!自己拼了命才能爭取到這個名額,而軒轅輕靈說來便來!
軒轅輕靈仿佛知道他內心所想,癟了癟嘴,輕哼道:“這是太子大哥給我的名額,不許反對!”
嘿!這句話說笑了吧!你老爹就站在我面前,我敢反對嗎?
軒轅曠對著山河老師抱了抱拳,道:“山河老師,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輕靈,就拜托你照看了!”
山河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淡淡道:“客氣。”
軒轅曠又看向韓秋,道:“韓姑娘,神帝托我帶給你一句話。”
“什么話?”
軒轅曠道:“姑娘所負,乃大陸存亡之責,還請全力以赴,以免生靈涂炭。”
“知道了。”韓秋不咸不淡的說道。
而辜雀卻迷惑了,韓秋到底和神帝又什么約定?她去東州又到底要做什么?為什么直接扯到了大陸存亡,生靈涂炭?難道這個世界已經危險到這種地步了?
他不斷思索著,忽然發現四周有些安靜,連忙抬頭,頓時不禁退后一步,之前軒轅曠竟然站在自己面前,雙眼死死盯著自己。
“你干嘛?”
軒轅曠看著辜雀,寒聲道:“我的女兒要是出了任何問題,我拿你是問!”
“喂!我又不是老師,而且她也是成年人了出什么事為什么找我!”
軒轅曠冷冷道:“本王才不跟你講這些道理,好好照顧我女兒,她不能受欺負!”
說到這里,軒轅曠忽然又笑了起來,道:“你小子心狠手辣,頭腦也不蠢,有你照顧,她才吃不了虧!若此事辦好,咱倆的恩怨一筆勾消!”
辜雀剛要說話,軒轅輕靈連忙跑下來,一把捂住他嘴巴,咬牙切齒道:“混蛋!你就答應不行嗎?我好不容易才說服父王!”
辜雀干咳幾聲,連忙點頭,眾人對視一眼,紛紛登上陣臺。
八根石柱已然亮到了極致,璀璨的光芒照耀大地,那柱上所刻的圖畫紛紛活了,一個個盤旋在天空之上。
一道巨光閃過,眾人已沒了身影。
一個雪白的身影,這才從林子里緩緩走出,那滿頭黑發飄舞,臉色蒼白的讓人心碎。
溯雪看著空蕩蕩的石臺,喃喃道:“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