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雀的消失只是一瞬間,而這一瞬間,整個寰宇似乎都死寂了。
各大至尊瞪大了眼,身邊的混沌之氣已經消失,他們恢復了自由,但依舊僵在原地,死死盯著辜雀剛才的位置。
那里的虛空并沒有破碎,消失的只是辜雀本身而已。
沒有人說話,他們說不出來任何話。
辜雀說,這是一場令他們痛快的好戲,但他們現在感受不到痛快,只有無盡的沉默。
兔死狐悲?還是驚愕與恐懼?
甚至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整個寰宇的百姓都呆滯在原地,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個個機械般的呢喃著
“神雀死了。”
“神雀已死。”
神雀星上,顧南風、王頂天等人怒吼著、痛呼著,朝外沖去。
鴻蒙天道塔垂落出一道道光輝,將整個神雀星的虛空鎖住。
蓋幽站在天道塔的最頂端,從來冷峻的他,也不禁深深一嘆。
“感受不到了。”
冰洛慘然一笑,淚流滿面,搖頭道:“我感受不到他的心了。”
“以前,無論相隔多遠,無論什么情況,我都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夫君的心。”
“現在感受不到了,夫君徹底死去了。”
她的語氣看似平靜,但卻絕望得讓人顫抖。
媚君和軒轅輕靈已經泣不成聲了,卡蘿琳、耶梨和瑪姬也是抱頭痛哭,火離兒癱在地上渾身顫抖著,臉色蒼白得可怕。
藍月雙目通紅,不停喊著夫君,她這才知道,辜雀為什么要廢除她身上的《渡厄天法》大道。
芒的眼神變得茫然,和溯雪站在一起,兩人也已經崩潰了。
韓秋死死咬著牙,身體漸漸變得僵硬,皮膚開始龜裂,又開始愈合,不停的反復。
只是這個時候,誰也注意不到他的變化。
“蓋幽你干什么!你干嘛攔著我們!”
“讓我們出去報仇,不就是死嗎!”
顧南風等人在大吼,一個個已經失去了理智。
蓋幽飛身而下,沉聲道:“神雀陛下,曾下達旨意,命我在他出世之后,限制你們的出行,不能離開神雀星。”
很快,軒轅闊忽然飛上了天穹,和他并肩而立的是天老。
兩人在空中對視一眼,不禁搖頭一嘆。
接著,軒轅闊沉聲道:“神雀星的諸位修者們,我是神雀文明大親王兼兵馬大元帥軒轅闊,現在宣讀神雀大帝在昨天留下的旨意。”
神雀星眾位修者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抬頭朝天望去。
經過了昨日的比武頒獎,辜雀在他們心中依舊達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尊敬的神祇卻突然死去了。
此刻,正是他們發現信仰已死之后,最空虛最無助最迷惘的時候。
軒轅闊道:“自即日起,神雀星除喜馬拉雅山脈之外所有地區,不再歸我辜雀所有,亦不歸神雀文明即我之親友所有,它將屬于整個寰宇。”
“故神雀文明不再保護這里的安全,亦不再維護這里的規則,更不再組織舉辦各類比武大會。諸天修者,來可來之,去可去之。”
說到這里,軒轅闊緩緩一頓,然后道:“接下來的話,是對整個寰宇百姓說的,我修為有限,由國師宣讀。”
天老接過圣旨,打開之后,鄭重道:“諸天神雀子民,我是神雀文明國師天老,現在宣讀神雀陛下于昨日留下之旨意。”
無數的百姓抬頭朝天看去。
他們聽到了天老的聲音。
天老道:“自我死去之后,神雀文明所有轉世的百姓,不得以任何方式,重建神雀文明,不得以神雀文明為旗,而起兵戈之事。”
“任何人,任何勢力,不得以神雀之名,組織、統治你們。”
“神雀文明,不復存在,永不復蘇。”
聲音傳遍天地,無數的百姓呆滯幾秒后,都聽懂了這些話的意思。
一個個百姓痛哭流涕,無數的子民哀嚎,整個寰宇似乎都感受到了這一股悲意。
天在下雨,每一處都在下雨,包括無垠的星空。
這是黃雨,泥濘而渾濁,像是混在塵埃之中的熱淚。
這雨來自于天道,這是對辜雀的告別,他畢竟曾是天道。
天降黃雨,萬界同悲。
哀嚎之聲不絕,數十位至尊也不禁閉上了眼。
兵祖呢喃道:“你早算到你要死,神雀啊,當你算到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遙遠的一片星域,一顆枯寂的星辰之上,一片沙漠的盡頭,一個年輕的僧人抬起了頭。
“父親”
辜望感受著太陽的暴曬,沉默了足足幾十個呼吸,才緩緩道:“我會繼續走下去,永遠不停下。”
他低下了頭,繼續朝前走著。
頭頂的五蘊佛環閃爍著,每一步踏出,腳下都生出蓮花。
這干燥的沙漠,他走遍了。
沙漠已不見了,這里成了萬里蓮塘。
而在神雀星上,一座雪峰之上,辜希正張大了嘴,看著天空畫面之中的虛無。
她生平第一次被諸位母親責怪,她心中充滿了委屈,也有不服,所以又跑到這個她最喜歡來的地方,一個人呆著。
她覺得父親太過于嚴苛了,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但最近突然就這樣了,甚至把自己的穿衣打扮都上綱上線的到意識形態的程度了。
況且自己哪里說錯了,他這么強大,為什么一千年前不出去,而是要等到如今出去裝好人。
辜希一直想著這些,心中愈發委屈。
直到她看到了邪惡之眼的降臨,看到了父親的石刀崩碎。
她聽到了每一句話,然后看到了父親,就這么被一道衣袖抹去。
她的腦中嗡嗡作響,驚得說不出話來,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音,但眼淚卻大顆大顆往下掉。
“父親”
“爹”
她終于喊了出來,但聲音很小,很沙啞,她已用盡了全力。
父親死了,這怎么可能?
父親那么強大,怎么可能敗那是道祖
為什么他還活著?
什么天地棋局,什么天地之墓,什么背叛?
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辜希忽然發現自己一無所知。
她的心開始慌亂了起來,她想起了這些年來父親經常突然消失,想起了父親有時候莫名嘆氣,有時候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他好像很悠閑,但似乎又很忙碌。
母親總說:“你父親承擔著很多東西,你要自己學會照顧自己。”
其他母親也總是說一些類似話,比如你父親拯救寰宇不是那一瞬間的事,而是無數年月的努力堆積到了那一刻產生的質變。
比如世界看似光明,而枯寂依舊存在。
辜希覺得自己好冷,她知道此刻好像才發現,這一切并不是沒有征兆,只是自己并沒有去在意。
她倒在了地上,也如同死去了一般。
“夫君,唉我們要放棄這顆星球嗎?”
神塔之上,年輕的女子道:“神雀大帝說,不能建立勢力,你對他那么尊敬,應該會聽吧?”
男子搖了搖頭,道:“我會修改國號年號,關停神雀廟宇祠堂,把這個星球經營好。”
“嗯?為什么?”
男子道:“因為我一定要是這個星球的絕對主宰,甚至成為這片星域的主宰,那樣的話,當神雀歸來,我才可以告訴所有人,我們就是神雀文明的分支。”
“我不想那個時候,在我的地盤上,會有任何人有資格反駁我。”
年輕的女子愣了好久,才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說,神雀這兩個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神雀所蘊含的東西。”
男子點了點頭,卻終究還是流下濁淚來。
“神雀陛下,走好。”
他跪了下來,對著虛空磕頭,大聲道:“我希望有一天,您能歸來!”
另外一片更加枯寂的星空,那里沒有星辰,只有黑暗。
吉娃擦干了淚水,喃喃道:“凱瑟,我們終究還是沒能見到神雀。”
“不,請你不要難過,親愛的,我們已經看到他了。”
凱瑟不禁抱住吉娃,大聲道:“我們每一個人都看到他了。”
她和吉娃朝夕相處一千多年,她知道神雀對于吉娃的意味著什么。
那是信仰。
吉娃右手蓋在了自己的胸口,緩緩道:“神雀也在我的心中,我希望我永遠不要忘記。”
凱瑟嘆了口氣,過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們該怎么辦?回家嗎?”
吉娃道:“我們早已沒有家了,即使是我們現在回去,面對的也是兩千多年后的萊茵王國,或許萊因王國已經不在了。”
“好吧,作為壽命永恒的修者,寰宇就是我們的家。”
凱瑟應了一句,然后道:“那我們還要去前方那個大文明嗎?”
吉娃搖頭道:“沒有意義了,我們已經不需要傳送陣了,就近旅游吧,找到一顆星辰,便住個幾十年或上百年。”
凱瑟道:“在這片枯寂到幾乎沒有生命的宇宙邊荒地區?”
“對于我們來說,哪里不是邊荒呢。”
吉娃臉上是無盡的苦澀,輕輕道:“這里至少安靜。”
“嗯,我聽你的,但我依舊覺得你現在過于沮喪了。”
凱瑟低聲道:“我理解你的感受,親愛的,可是你也無數次說過,神雀的精神是永恒的堅強,而不是執迷于悲哀。”
“所以走吧,去一個嶄新的地方,我希望我能盡快走出來。”
吉娃強顏歡笑,拉著凱瑟的手,往一個枯寂的星辰去了。
而在辜雀死去的那一片虛空中,邪惡之眼懸立,其中鴻鈞的身影是如此模糊,卻又如此令人恐懼。
但他的嘆息聲依舊可聞:“唉,我大千寰宇又少了一個偉大的靈魂,這就是大衍給每一個世界帶來的不幸。”
“今日,我得到了《道衍》雖然還沒消化,但也是想再看一看大衍。”
“百曉生,來了。”
他說完話,模糊的衣袖輕輕一揮,天地間無數道鴻蒙之光誕生,每一道光都似乎貫穿了整個寰宇,全部朝著神雀星席卷而去。
誰都知道,道祖鴻鈞,要滅了神雀星,這是他之前提到過的。
僅僅是為了試一試,所謂的大衍異數。
“來就來吧!”
百曉生憑空出現在了神雀星的上空,諸天枯寂之力也滾滾而來。
而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碎開了。
不但碎了,大道都崩塌了,枯寂之力一瞬間就消散在天地的各方了。
“為什么?”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便化作了一道幽暗的煙,勉強凝聚成自己的形態。
“太弱了。”
道祖鴻鈞嘆了口氣,道:“這是一個繁華的時代,你的力量還很弱,也差不多相當于永恒文明第四號靈魂的水平,擋不住我一招的。”
“不。”
百曉生虛弱道:“不是我太弱了,是你太強了,你比第三紀元的時候,強了太多太多了。”
“是啊。”
道祖鴻鈞道:“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很遠了,即使各大寰宇所有萬道鴻蒙至尊,也很難找到堪比我的靈魂了。”
“可惜啊,我如此強大,卻始終觸及不到大衍,始終差那么一點點。”
“我看看,你能不能召喚大衍吧。”
他伸出虛無的手,輕輕一按,無形的大道,漫天的鴻蒙之氣,全部都朝著百曉生席卷而去。
“呃啊!”
百曉生慘叫出聲,在他幾乎被這恐怖的大道壓死的一瞬間,白光出現了。
那或許不是光,也可能是實物,實在難以分辨,因為神雀星周圍的一切都在扭曲。
這不是空間的扭曲,甚至不是時空和次元的扭曲,是一種基于世界本源的質變。
那一瞬間,神雀星周圍的一切都消亡了,到處都是大道在亂竄,甚至有無數個“道祖鴻鈞”出現,在那里狂笑。
緊接著,又誕生了無數座巨大的城池,無數顆星辰在旋繞。
星辰碰撞炸開,城池坍塌,烈火出現,又被血水覆蓋,莫名的笑聲傳出,又像是嬰兒在哭泣。
變數,無窮無盡的變數,根本無法捉摸,根本無法窺探。
你甚至感覺,那里有嶄新的寰宇再誕生,有無數個辜雀復活。
鴻鈞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看到了寰宇最初誕生之時那些奇怪的生命。
“唉”
道祖鴻鈞深深嘆了口氣,緩緩道:“大衍,為什么永遠無法窺探?”
“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到底還隔了多遠。”
“誰能給我答案?”
“道衍可以給我答案嗎?”
呢喃的聲音響起,鴻鈞分明看到了神雀星就在那里,剛才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