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怒道:“表哥!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什么死在你手里?!什么死得其所?!什么死不死的?!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綠腰垂眸,用左手攥住右手手腕,用力一扭,在咔吧一聲中,將其正位。她緊抿的唇,在疼痛中劇烈地顫抖著,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頭滑落,流了滿臉。
曲南一愣怔了、唐悠愣怔了、白子戚愣了、封云起也愣怔了,那些圍繞在縣衙門口的看客們都愣怔了。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丑陋至此的小女子,竟能對自己下此狠手!那身骨頭歸位的聲音,是如此清晰脆生。光聞此聲,都能感覺到那份疼!
綠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后,站起身,看向封云起,用既虛弱又堅韌地聲音吐出了一個字——告!
一個告字聽起來毫無力量,卻仿佛夾帶著滾滾悶雷,直奔進看客們的心里。
這些看客里,不但有本地居民,還聚集了很多來自外地的三教九流。這些三教九流中不乏一些藝高人膽大的俠客。這些俠客原本是沖著山魈來的,打算尋到寶藏發個橫財,或者得到天珠混個長生不老,如今卻連山魈的一根毛都沒摸到,便覺得自己可能是被人給忽悠了。紛紛暗道傳言那東西,果然不可信啊。眼下各位江湖大俠無所事事,準備打道回府又覺得有些可惜,這便圍在一處看起了熱鬧。結果,又聽到白子戚親口承認看到山魈之事,心中紛紛有了計較。
說實話,如果今天被打成重傷的是一位嬌媚女子,必然會有那英雄登場亮相,演一場江湖中人最酷愛的老戲碼——英雄救美。
正所謂救下個媳婦好過年嘛。嬌媚女子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二人順理成章地成就一段好姻緣,也不算白來縣走這一遭。
可那被打的女子長得實在是愧對江湖眾多英雄們,英雄們也就只能在心靈深處嘆一聲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俠客們原本以為這事兒也就到此結局了。畢竟,江湖人士打殺個把人沒誰真的會去追根究底,就連官府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事情速速過去。今日,縣太爺能親自從縣衙里出來過問此事,已經讓眾人吃驚不小。這過問之后還向被打丑女表白,然后詢問其追究與否,就更是史無前例了。不過,此事倒是破了縣令曲南一與白子戚的曖昧傳言,原來,二人爭得不過是一個丑女而已。
看客們不認為綠腰有勇氣和能力與封云起一較高下,畢竟小胳膊和大粗腿較量確實可笑。
當然,也有那為綠腰偷偷叫好的。畢竟,敢和封云起過不去的人,十個有二十七八個都到地下發展武林事業去了。為啥說十個有二十七八個?因為,誰還不沾親帶故的啊?得罪了封云起,被團滅的可能性還是蠻大的。此丑女,有虎氣啊!
然,綠腰那聲“告”,卻令所有人都震驚了。綠腰那單薄的背影,竟隱隱有了不容小覷的氣場,令所有人不敢小覷!
曲南一在一愣之后竟是笑了,他的笑若潮汐般波光粼粼,有種春回大地的生氣勃勃。若非腦門上頂著一個大包,單這一聲笑,就會迷花所有女人的眼。他昂首道:“好!你敢告,本官就敢受理此案!”一甩一袖,喊道,“來人,升堂!”
唐悠痛苦地直接扯頭發:“你們……我……哎……我們還是先去就醫吧。剛才的是庸醫,我們再換一個!”這命都沒了,還告什么狀?怎么一個個都拎不清呢?難道腦子抽風這種東西會傳染?看看曲南一的腦門、白子戚的臉,唐悠終于肯定了一件事——丑是會傳染的。
綠腰將目光投向站在人群中充當看客的一名男子,道:“花清染,我要‘碧水清濁丸’。”
原本吵雜的人群因為綠腰的一句話而變得鴉雀無聲。順著她的視線,找到了那位頭戴幕籬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由人群中走出,站到綠腰面前,也不問她是如何認出自己的,只取出了“碧水清濁丸”,捏在手指間,道:“你不是嫌我的手臟嗎?”沒有戲謔,也沒有鄙視,只是十分直白地敘述一個事實。然而,最羞人的便是這種直白。我給你時你嫌棄,待你想要時我若不給你呢?
綠腰嗤笑:“你的手可有我的命重要?”說完,張開嘴。
“嘶……”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大的口吻!
若那白衣男子當真是花青染,那這丑女當真是懷揣了幾顆豹膽!再者,那由張仙人煉制的“碧水清濁丸”可謂仙丹妙藥,你說要一顆就要一顆,真是好大的臉!既然她有如此大的臉,那么便不能等閑視之。此丑女,怕是有幾分來頭。這戲,越發好看了。
眾人都在猜測花青染會如何回擊綠腰的話,不想,他竟然一手攬著衣袖,一手捏著“碧水清濁丸”,送進綠腰口中。
綠腰咀嚼著咽下。
看客們瞠目結舌,發現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竟……竟不知道那丑女到底是何種來歷?能讓花青染拿出“碧水清濁丸”,還親自喂進嘴里?這……這該是怎樣的大人物啊?!
封云起再次打量起花青染和綠腰,再次猜測著花青染的樣貌,不敢再以身姿和聲音奪人,怕這次還要自戳雙目。花青染的名頭他聽過,也知道他是張天師的關門大弟子,名聲雖然不顯,但卻是眾人都想交好之人。
然而,讓眾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綠腰伸手取走了花青染頭上的幕籬,戴在了自己的頭上。幕籬下,綠腰用藥物黏貼在一起的眼皮被汗水浸濕,在眨動中掙開了。
花青染那張絕色容顏,暴露在眾人眼前。
冰肌玉骨、不染纖塵;眸似寒星、隱含悲憫;青絲如瀑、眉似遠山;衣袂飄飄,遺世獨立。
封云喜眼前一亮,暗道:想不到啊,縣竟然有這樣的謫仙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