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承認,他又一次沖動了。倒不是因為放棄少主之位而沖動,而是因為在面對有關胡顏的問題時,他沖動了。
那一夜過后,胡顏用手撫慰了他的炙熱,他以為二人已經密不可分,不曾想,一覺醒來,這人卻不見了!不但沒說一句溫存的話,且連個笑臉都沒留給他。欺負他看不見,也不能這么賴皮啊。
于是,怒氣沖沖的司韶,開始到處尋找胡顏。
當他得知,胡顏被紅蓮教誣陷,被官府追殺時,真是覺得無比好笑。一個最大的神棍,竟然被一些見不得光的地鼠啃咬破了衣衫,呵……
嗤笑的同時,司韶也終于體會到胡顏為何總用強硬的手法收拾他。只因為,恨鐵不成鋼啊!這一刻,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發自內心地想要扯過胡顏,怒打一頓。
在人的一生中,總會遇見那么一個人,只許自己打他個半死不活,卻不許別人碰他一下!你以為動人的是茬子,殊不知,被打的那位才是虐心的行家。
司韶一琢磨,別看胡顏被追打如喪家犬,但她也一準兒在籌劃著如何糾出幕后黑手。雖然司韶挺不喜歡這么想,但事實卻是,胡顏需要花青染等人的幫助。于是,司韶打算拜訪完花青染,就去會一會封云起。結果,在花青染的房間里,將胡顏堵個正著。
當司韶聽見胡顏的聲音,又得知花青染和曲南一都在她的床上時,他確實氣得顯得瘋掉,恨不得將房子拆了,將胡顏拖出來一頓暴揍!
但當他沖出房間,在跌跌撞撞中撞倒一棵樹上時,他便冷靜了下來。不冷靜行嗎?他將自己撞暈了。
此乃畢生的恥辱,司韶發誓,一輩子不會和胡顏提及。
待他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就躺在樹下,身上落了一層枯樹葉。他感覺額頭上緊繃得難受,于是伸手摸了摸額頭,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光滑的額頭上,竟然變得紅腫淤青。很顯然,這是他發力奔跑,一撞之功。
司韶在樹下坐了一會兒,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胡顏了。
他太過在乎她,心中只有她,所以受不得她與其他男子親近,所以在得知她與曲南一和花青染大被同眠時,氣得失去了理智。實則,她怎么可能讓其他人碰她的身子?眼下幕后黑手頻頻出手,她若不保持身體的鼎盛狀態,如何應敵?
他倒是愿意為她沖殺在前,可她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哪肯讓他替她出頭?再者,他也清楚現在自己的斤兩。為了能與胡顏相擁,他將一身劇毒逼到了眼中,致使雙眼失明。
呵……多可悲啊。
為了與她相擁,他只能當個弱者,被她保護;若想要保護她,他就必須養蠱馭鬼毒覆全身。這雙手,又如何能抱得了她?
司韶感覺十分苦悶煩躁,突然伸手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口中還發出一聲類似于野獸低吼的叫聲:“嗷!!!”
恰好,有行人路過,在夜色中看見一個銀白色的東西,頂著紅腫的腦門,嗷嗷一頓喊,嚇得媽呀一聲,掉頭就跑。
司韶輕嘆一聲,淡淡道:“嚇到人了。”唇角一勾,站起身,抖落身上的落葉,拍了拍衣擺上的土,決定再去一趟花云渡。
他想,胡顏的僵死血冷之癥一定是發作了。不然,她不會看著他跑掉,而不叫住他。
胡顏讓他遇事冷靜,只可惜,事情一與胡顏有關,他就難以冷靜。
司韶在他可能要去的地方留了一只引路蠱,方便他辨別方向,隨時找去。
他抖出藏在袖口里的引路蠱,驅它為自己辨別花云渡的方向。
就在這時,他的心突然一陣抽痛!
是琥米留在他身體里的同命蠱在作怪。出現這種狀況,十有是琥米的生命受到威脅,且危在旦夕。
無論是為了同父異母的哥哥琥米,還是為了他自己的性命,司韶都不敢馬虎,驅動引路蠱,讓他直奔琥米的所在。
不想,琥米找他,只是想要困住他,方便他們出手對付胡顏。
司韶怒不可遏,與琥米等人決裂后,直奔花云渡。他想,就算尋不到胡顏,最起碼,能從花青染等人的口中得知,她去了哪里。結果,卻是撲了個空。
紅袖提著燈籠,想來看看花青染回來沒,卻在他的門口看見了一個灰色的影子。那個人一閃而過,嚇得紅袖哇呀一聲跌坐到了地上,直喊有鬼!從此后,花云渡里便流傳起關于三眼銀發鬼的傳說。怎么會是三眼?司韶腦門上那撞得青紫紅腫的疙瘩,看起來還真像一只豎立起來的眼睛。
司韶獨自走在夜色中,銀絲隨風乍起,美得心驚動魄,近乎于妖。
他有些后悔了。
胡顏素來不喜歡那些軟坨坨的小蟲子,所以不肯讓他放只引路蠱在身上。他顧忌她的喜好,也就沒有強求。如今看來,此事刻不容緩。待尋到她,非要在她身上放只引路蠱不可。如此漫無目的的尋,生生要折磨死他了!
司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用太過驚慌,那個老妖精,不會輕易死的。都說禍害活千年,她又怎會輕易被人算計?她不算計別人,就不錯了。
讓司韶想不通的是,赫耿長老和琥米,是如何算計胡顏的。
胡顏這個人,看似嘴賤輕浮,但實則心機深沉,哪里會輕易被人算計?她每次遇險,被人算計,都是因為那些人借用了她所信任的人之手……
司韶一驚,似乎想到了什么。
隨即,他卻陷入到更深一層的迷茫中。
赫耿長老的身份不會曝光,他不可能用明面上的身份去接近胡顏,所以他的作用,應該是武力。單憑武力,想要拿下胡顏,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胡顏再懶散,不肯好好兒習武,但日積月累起來,也比常人苦練三十年要強悍得多。
想到這,司韶忍不住在心里罵了聲:老不死的!
至今,她都不肯和他說實話,不肯告訴他,她到底多大年紀。真當他是那種在意年紀和容顏的人嗎?!
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情惡罵胡顏,可見胡顏惹人厭惡的地方,有多么生動深刻。
司韶深吸一口氣,將思緒又拉了回來。他懷疑,赫耿長老和琥米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而他卻不自知。而這個眼線,定然是胡顏所熟悉的、看起來無害的,所以,她才會放下防備,著了道!
這么一想,司韶立刻將目標鎖定在一個人的身上——叮當。
為了胡顏,沒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懷疑的,更何況只是一個如同引路蠱一般存在的小丫頭。
司韶的心是冷的,是不容易捂熱的,偏生被胡顏摔摔打打拍扁捏圓揉軟了。這一物降一物,是沒地方說理去的。
司韶打定主意,要回司家看看。若胡顏無事,定然會去司家尋他;若胡顏在尋他之時出了事,他便要在叮當口中撬開有用的信息,救出胡顏!
司韶走著走著,突然察覺到了異樣。
一群四五歲大小的娃娃們手拿撥浪鼓,蹦蹦跳跳地出現了。
他們梳著雙鬢,穿著鮮紅的衣衫,圍著司韶又唱又跳:“紅蓮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獄開。修魔成神枯骨埋,靈渡仙山青常在……”
司韶的耳邊響起鋪天蓋地的撥浪鼓聲,致使他的方向感瞬間崩塌。
正如胡顏所言,有心人想要對付他這個瞎子,只要足夠卑鄙,實在是太容易了。
最為可恨的是,敵方一出手,就扔出了十來個小娃娃。司韶只要一揮鞭子,他便能恢復清明,但這些幼小脆弱的生命,卻會徹底的消失不見。
司韶清冷,但面對懵懂無知的小娃娃們卻是柔軟的。甩鞭容易,他卻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傷了娃娃們。
司韶明知這群小娃娃們出現得突兀,卻不敢肯定他們到底是百姓家的小娃娃,還是紅蓮教里的小教眾。哪怕小娃娃們確實是紅蓮教里的小教眾,他又如何對能對四五歲的無知孩童下手?!
這一局,他注定輸了。
司韶心中焦急,想去救胡顏,卻被小娃娃們困于其中,不得施展。
他也曾大聲呼喝,讓小娃娃們散開。
小娃娃們非但不聽,反而圍著他吵鬧不休。
他不管不顧向前走去,撞倒了一個小娃娃,換來了撕心裂肺般的啼哭聲。緊接著,他的兩條腿,分別被兩個小娃娃抱住。
兩名無比可愛的小娃娃,突然分別從腰側拔出一柄小巧的匕首,就像在玩游戲那般,嘻嘻笑著,將其刺入了司韶的大腿。
匕首不長,但卻十分鋒利。
司韶一用力,震開兩名小娃娃,一把抽出長鞭,輕輕甩動起來,將自己與那些小娃娃們隔離開。
大腿上的血水流淌而出,很快將他的褲子染成血紅色。
鞭尾偶爾掃過一個小娃娃的身體,便會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仿佛司韶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專門干著欺負娃娃的勾當。
小娃娃們有的哭,有的笑,紛紛拔出腰間的匕首,攥在稚嫩的小手中。與此同時,那撥浪鼓隨著敲打,飄散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
司韶的雙腿一軟,忙用力站直,微微用力揮舞著鞭子,突然飛身躍起,向外沖去。
不想,一張大網迎頭落下,兜住了司韶。
司韶被困網中,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