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直都覺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以原諒他們所犯下的一切過錯。其實一些小孩子什么都懂,也很會利用年齡的保護,干出無數“可以原諒”的過錯。正是人們輕視了小孩子,才會有無數的悲劇發生。
石頭便是一個無比危險的小孩子,但是他現在卻也無法做出危險的事情,只能受制于眼前這個中年人。
中年人的最后一句話很輕,就好像在說他今天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螞蟻一樣,而這只螞蟻卻是石頭的整個世界。
一句輕飄飄的話,卻讓石頭明白中年人可以輕易地摧毀他的整個世界,而他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沒有去問為什么,石頭緊抿著嘴,盯著中年人。昂起的脖子卻已經開始發酸,而手指都是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
“如何?”
根本算不上是一句逼問,卻已經將石頭壓的喘不過氣來。
石頭徹底低頭,說道:“我看看你給二丫安排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中年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說道:“跟我來。”
老孫頭的眼睛一花,已經看不到半個人影,面前只有一只空了的碗跟一碟花生米,還有三個擺在桌子上的銅板。
先前他所目睹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一樣,可是眼前的東西只能證明那場夢確實發生過。
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老孫頭靜了靜之后,開始收拾攤子。不得不說,能夠活到老孫這樣的境界,也算是平凡之中的不平凡了。
目睹了睡在金絲軟塌上的二丫后,石頭微微蹙眉,問道:“你能保證這座樓不會塌,二丫能夠在這里安心地過上十年?”
這一切事情都好像是中年人提前安排好的,二丫現在成了傅家的小姐,而這個傅家則是一方諸侯,天高皇帝遠,在這里勝似皇帝。
有著仙人這層身份,任何一句話,哪怕是個屁,都是無比的響亮,凡人都得跪伏在地,用雙手去接著。
傅家主不死,二丫就能一直享受無憂無慮的生活,品質甚至遠遠超過傅家真正的大小姐。這種生活,或許是石頭奮斗一輩子都無法獲得的,現在卻不費吹灰之力。
中年人點了點頭,說道:“我能保證。”
靜靜地望了好一會之后,石頭干脆地說道:“我跟你走。”
“你不跟你的妹妹說兩句?”
心顫抖了起來,石頭搖了搖頭。其實他是怕二丫醒過來,他就走不了了。然而他必須走,他別無選擇,他只能選擇一個看起來算是好的。
就算是一方諸侯都需要對仙師言聽計從,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石頭,更何況中年人的手里攥著二丫的性命,只需要輕輕一動,就能讓人徹底從這個世間消失。
“走吧。”中年人揮了揮手,便帶著石頭消失在了原地。
只不過是眼前一花,就如同遠處的走馬燈一流轉一樣,中年人便帶著石頭來到了一座小山頂上。
已經是黎明,黑暗格外濃厚,如同粘稠的原油,壓在人的身上,將人覆蓋上了一層膜,讓人感受到窒息。
山頂有風,有些刺骨,衣衫單薄的石頭更是會被輕易地刺穿。可是他沒有瑟縮,昂著脖子站立著,再也不肯低頭。
帶著笑意,中年人像是一個老師,問道:“你覺得世俗怎么樣,修仙又是怎樣?這其中有什么區別?”
并不想看這個人一眼,并不想跟他說一句話,可是石頭不得不回答:“不知道。”
就好像是一個熊孩子,絆倒了一個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中年人沒有絲毫仙人風范,無比的開心地笑著,說道:“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是不是很想殺了我?”
“是。”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不摻雜任何的感情,就如同山頂上崩落下來的一塊小石子,看似弱小,砸到人的頭上卻能砸死人。
“可你又能如何呢?你必須忍受著,必須聽從我的所有安排,不能有任何的反抗。即便我現在讓你去吃狗屎,你又能怎樣?”
“我會去吃。”
好像是服軟的一句話,卻有棱有角,刺的人喉嚨發痛,讓人不禁打起寒顫。
仔細地回味著,就好像是在咀嚼老到不能再老的牛筋一樣,中年人最終還有露出了微笑,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選你嗎?”
為什么選你?這個世間這么多人,為什么單單選中了你?中年先前說的天賦秉異,萬中無一?石頭一眼就看穿了這個謊言!可是這又是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僅僅是為了讓石頭絕望,讓他順從?
“因為,你這塊石頭真的很臭,比茅坑里的石頭都臭。”
印象中的仙人,都是超然物外的,可沒想到眼前這個中年人,三句話離不開一個屎字,好像他整天跟屎打交道一樣。
石頭知道這絕對不是全部的理由,卻也不會再去問,問了就是低頭,他不會再跟任何人低頭。
“往東走,大約一萬里,你就能到東來山。這是令牌,算是通行證,不要想著把令牌扔了,你很聰明,所以不要犯傻。”
在黑暗之中,王石下意識地接住了令牌。
中年人望向黑暗,好似能夠刺透這一切,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淡淡地說道:“天亮了,你該上路了。”
恍惚之間,天邊升起了一道白線,濃稠的黑暗逐漸淡去,昭示著太陽將從大地里躍出。
將心中雜亂的思緒都踹到了一邊,石頭緊握著令牌,頭也不回地向著日出的方向走去。不幸之中的萬幸,擺脫了這個中年人。
忽然想到了什么,中年人沖著石頭的背影喊道:“你要清楚,我不收你做我的弟子,是因為你不夠資格。”
石頭并沒有這句話有絲毫的停頓,只是向著東方走去。
二丫今后真的會活的好?中年人到底是什么目的?眼前的路應該怎么走?為什么要去東來山……
然而,石頭沒有思考這些的心情,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無法回頭。
望著被光線無限拉長的影子跟逐漸消失在天際的小黑點,中年人不再微笑,目光變得深邃,能夠容進整個世界。
好似是嘆息了一聲,中年人淡淡地說道:“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只是希望不要真的跟屠夫說的那樣,跟我有關的人都被我禍害死了。”
“石頭,我等你來找我,讓我看看你到底能夠成長到什么地步。”
已經多少年了,這個吐口唾沫都能引起整個東域震動的大人物,好像是在激動,所有人的印象中,這個名為李逸仙的男人,從來都是瞇著那雙色瞇瞇的桃花眼,靜靜地看著一切,從來不會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因為一切在他看來都是小事。
二丫很平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可怕。
她對這精美的床跟華貴的絲綢沒有任何感覺,她的內心只有一片冰冷。
一起身便立刻有仆人給自己穿上了衣服跟鞋子,二丫完全順從,任由人擺布,吃過準備好的飯后就去了城隍廟,石頭哥是從這里離開的,她就要在這里等著石頭哥回來。
李逸仙走進了城隍廟,二丫盯著李逸仙,空洞的眼神沒有一絲的生機,只有無盡的黑暗,而其中不時迸發出鮮血的紅。
二丫不用說話,就是在逼問李逸仙。
李逸仙平靜地望著這雙眼睛,說道:“你石頭哥去當神仙了,他十年后回來。”
“十年?”
“十年不會太短,也不會太長。”
二丫盯著李逸仙,平靜地說道:“十年太長,十月太長,十天太長,十個時辰都太長。石頭哥若要走,我必定跟著,寸步不離。”
聲音不大,甚至都沒有什么感情,卻像是一把把飛濺著血的刀子,輕柔地刺入脖頸,挑破人的血管。
李逸仙略微有些默然,看著這個冰冷到了極點的孩子,他確實有一種殺了對方的沖動,最終卻淡淡地說道:“你只要好好在這里等著你的石頭哥就好了。”
二丫沒有說話,李逸仙卻感到她好像在冷笑。
孩子的冷笑,是世上為數不多能夠令所有人驚悚的事情。
李逸仙抬起了自己的手,想要去摸二丫的頭,二丫瞪了李逸仙一眼,退后了一步,并未讓其摸到。
“不要怕,我又不會傷害你。”
“你為什么不讓我跟石頭哥一塊走?”
“因為有一些不得已的理由。”
“我為什么要信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只要記住要等著石頭回來。”李逸仙說完上前一步,好似一瞬間便跨越了距離,致使二丫根本無處躲,一指點在了她的眉心上。
二丫眼前一黑,便倒在了李逸仙懷里。李逸仙小心地將她放在了地上,靜靜地看著這個瘦小的女孩。
李逸仙那天確實是看到了石頭殺人的一幕,就來了興致,最后卻是被二丫給吸引住了。
二丫不祥,會給周圍所有的人帶來不祥,所有的人會因為這不祥而葬送生命,這里的所有不是指一座城一個國,而是整個東域。二丫不祥的力量太過強大,就連李逸仙都無法控制,所以李逸仙一開始對她動了殺心。
自有記載起,關于二丫的不祥就只有一種說法,就是越早殺死越好。李逸仙不是一個死板的人,他覺得教條這種東西只是用來約束大多數人的,總會有一些特例來打破。但是他卻對二丫動了殺心,因為他經歷過這種恐怖,他看到過那種能夠毀滅一切的不祥。
這種不祥名為——葬海花!
二丫的眉心有朵黑色的花,等到全部綻放的時候便是不祥降臨的時候。只是現在這朵花未曾顯露出來,也只有李逸仙這樣的境界能夠看出來。李逸仙沒殺二丫,不僅僅因為她還是個孩子,還因為石頭。
多少年來,李逸仙未曾收過什么弟子,只有兩個,也不過是放羊一樣散養著。
但是這次偶然在一個城池里逗留,他卻發現了一個適合自己口味的人,自然就想收為弟子。又因為先前的原因,他就上演了逼迫石頭出走的一幕戲。
讓石頭去東來山,則是他的某些安排。
至于先前對二丫的那一指,則是封印了葬海花,最起碼十年之內不會爆發,應該足夠石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