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瞎子,想學習鑒寶。
這事怎么聽怎么滑稽。
但是蘇沉的表情是認真的,語氣是嚴肅的。
看著蘇沉的樣子,唐真長吸了一口氣,用極慢的速度開始斟詞酌句:
“少爺想學鑒寶,勵志進取,這當然是好事。不過這鑒寶的行當,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復雜無比。就算是那些入行多年的老手,也往往有走眼的時候……”
他這走眼二字說得格外低沉深重。
蘇沉聽了,便道:“大掌柜的是想說,那些明眼人都可能會走眼,何況我這個瞎子,那是連走眼的資格都沒有,又談什么掌眼,走眼呢?只是顧及我的感受,不好說得太明吧?”
唐真訕訕地笑笑,不過還是回答道:“少爺恕老朽無禮直言……正是。”
蘇沉笑道:“大掌柜的肯與我直言相告,正是好事。我也知道我眼睛不好,想學鑒寶千難萬難。不過我始終相信,總有一天,我的眼睛會恢復。現在的學習,就是為那時打下基礎。再說就算我不恢復,學不好,也沒什么關系,大不了我不主持任何一樁古玩的買賣就是了。我到這里,就是來學習的,絕不會妨礙大掌柜的做事。”
聽到這話,唐真總算松了口氣:“如此說來,自然是沒有問題。”
“既然這樣,一切就拜托大掌柜的了。那我們從哪里開始?”
唐真沒想到蘇沉如此好學,現在就要聽講,想了想道:“不如就先從玉真閣開始吧。既然來了自家的店里,就總要先了解店里的情況的。”
“好!”
“玉真閣目前主要經營一些光輝神朝時期傳下來的古物,偶爾也會接手一些上古時期的古物,不過這類古物需要的眼力更高,除非有確切把握,否則輕易不會接受。少爺請跟我來,我帶你看看咱們閣里的鎮閣之寶。雖然少爺看不見,但是可以聞,可以聽,可以摸。我就先跟少爺講講這方面的知識……”
唐真說著,已將一塊古玉塞到蘇沉手中。
那古玉溫潤,握在手中,蘇沉竟感到一股光明堂皇的氣息縈繞在手邊。
“這是懈牛紋三色玉,有青紅黃三種顏色,出自光輝神朝平帝時期,是當年的九州判官王世的一件隨身之物,在這玉的反面還刻有他的名字。當家的可以摸一下。王世當年受平帝器重,督管九州刑名,不知昭雪了多少冤獄,算得上是那個黑暗時代少有的清明之人。這塊三色玉跟隨他多年,沾染了他身上的剛正之氣,因此佩戴在身上,還有驅邪避惡之功。”
源荒古物,多有奇效。
能夠被稱為鎮閣之寶的這件懈牛紋三色玉,自然也要有些特殊效果才對得起這稱呼。
雖然這塊玉的驅邪效果一般,只能壓壓普通的陰煞之氣,但對于一般人來說,也算得上是很不錯了。
在介紹過這塊古玉后,唐真又帶著蘇沉來到一個柜臺前。
“這里放的是一本奧族的書。奧族是五萬年前存在于世的強大種族,擁有不可思議的發明能力。許多偉大的發明創造都來自于那個時候,卻也湮滅于那個時期。玉真閣費了很大力氣,才得了這本《論源子的構成形態對奧術的運用影響》,雖然沒什么特殊效果,卻是玉真閣里最古老的物事了。由于年代久遠,保存不易,我就不拿給你摸了。”
蘇沉好奇道:“掌柜的,你怎么知道書名的?奧族的文字當與我人族不同吧?”
唐真便捋著胡子得意的笑起來:“自然是因為老夫我懂奧族文字了。要知道文物賞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優秀的鑒寶大家,必定也得是個博古通今之人。通歷史,識文字,那正是鑒別古物的基礎。”
“原來是這樣。”蘇沉的眼睛亮了,對著唐真一躬下去:“還請大掌柜的有以教我。”
“誒,使不得,使不得,少爺禮重了。”唐真忙攙扶起來:“少爺想學,我教你就是了。正好你看不見,就不如先從這知識層面的學起。我源荒大陸的歷史,地理,數十個智族的變遷發展與文化文字,只要少爺想學,老兒我愿傾囊相授!”
這是一個重武輕文的時代,源荒獸族的威脅讓每一個智族都生存在艱難的環境中,不得不全力發展武備以抵抗那荒野上無盡的獸潮。文化的作用因此被降低到最底限,代之而起的是強大的尚武精神和完整而嚴密的修行傳承。
相比之下,知識體系的傳承地位明顯下降。掌握知識的人不再是人類社會的上層人物,而是構成了這個社會金字塔的中層部分。他們和匠人,醫師等掌握特殊手藝的人一樣,構成社會的中堅部分,并代代傳承。
兩者皆不具備者,便淪為社會底層。
在這種環境下,蘇沉想學習知識,唐真其實是求之不得的。他沒有任何可以敝帚自珍的價值,反而為自己一身所學能有出路而感到驚喜。萬一將來蘇沉能有所成就,作為曾經的授師,唐真也注定會水漲船高。當然,考慮到蘇沉目前的狀況,唐真是不指望這點了。現在的他,只是單純的喜歡蘇沉,喜歡這個年輕人的聰明,好學與進取。同時也是抱著一顆忠心,為主家做事罷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蘇沉開始跟隨唐真學習源荒大陸的歷史與各族文字。
唐真很欣喜地發現,雖然看不見,但蘇沉的悟性卻高的驚人,許多東西只要講一遍他就能聽懂,甚至能舉一反三。
失明雖然為他帶來了許多不方便,卻也讓他有了玲瓏剔透的心思和更強大的記憶能力,讓他變得更加專注。
對于那些需要死記硬背的內容,蘇沉幾乎都是一遍就記住。
只用了三個月時間,蘇沉就把源荒大陸的主歷史進程完全背熟,對包括人族在內的數十個智族也有所了解,更掌握了部分奧族與暴族文字和基礎用法,進度之快,讓唐真連贊了不起。說蘇沉百日之功,就抵得過別人三年苦學。
而在唐真這里,蘇沉也終于真正開始了解了那個在人族史書上不曾記載的源荒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