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抬起頭,小心的窺著安二夫人的神色。
安二夫人的臉色已經不是很好看了。
安如意小心翼翼道:“若她是像大房的萱兒那般好相處的性子也就罷了,這千年人參還可去討一討,可我這幾天看著,她倒是個心機極深沉的,有時候還會故意問我老夫人喜歡什么,一副取而代之的模樣。今兒還故意向我示威,竟然命令綠鶯姑娘親手給我端秋梨膏過來……這是在故意朝我顯擺,她在芙蕖堂里頭的地位呢!你想想這樣容不下人的,到時候肯定是容不下我的。那么,到時候我怎么幫白兒呢?”
安二夫人臉色越發不好看起來,冷冷笑了一聲:“你也別當別人是傻子,拿著白兒在這里挑撥離間,你合該多學學你娘的手段,看看她是怎么把淮水伯府管的滴水不漏的。你看看偌大一個伯府,那么多姨娘,有敢露頭在你娘面前上躥下跳的嗎?整天弄這些不入流的挑撥離間,真當我這平國公府的二夫人是吃素的么?!”
這番話把安如意說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了。
安二夫人高聲道:“送客!”
安如意一下子站了起來,因著太過激動,甚至差點把身前的茶杯給撞翻。
她看著安二夫人,咬了咬唇,神色換上了幾分戚戚之色:“姑媽!”
安二夫人冷笑一聲:“別喊我!”
安如意臉色蒼白,繞開了凳子,卻是撲通一下跪在了安二夫人身前。
安二夫人臉色一變,甩了袖子起身:“怎么著,你還想威脅我?!”
安如意帶著哭腔喊道:“姑媽,意兒哪里敢!意兒實在是沒法子了,咱們可是一脈相連的血親,在這府里頭,我同白表弟的血脈也是最親近,我若能嫁給阮三表哥,那肯定是要一心一意替表弟著想的!”
安二夫人聽到“一脈相連”四個字時心里微微一動,冷笑道:“說旁的都是虛的,你若嫁給宵兒,為了穩固你在府里頭的位置,你也必定得好好對白兒,這個我倒是信的。”
說什么血緣關系,那都是虛的,利益關系,那才是最牢固的!
安如意見安二夫人話風有所改變,連忙激動的鏢師道:“意兒保證,若是能嫁給阮三表哥,定會好好扶持表弟。”
安二夫人冷哼了一聲,雖然沒有答應安如意,但也沒再說什么旁的,她面色沉沉的坐了下去,似是思考起了什么。
安如意從二房出來,拿著帕子蘸了蘸眼角,問身邊的丫鬟:“我的妝花了嗎?”
丫鬟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回小姐的話,是有些花了,不如尋個地方,奴婢為你補下妝?”
安如意卻是滿意的笑了起來,擺了擺手:“不必,這個時辰,想來老夫人午睡也該起來了,我們去芙蕖堂那邊。”
丫鬟仍是有些猶豫:“可是這樣是不是有些儀容不整……”
安如意不快的看了一眼丫鬟,危險的瞇了瞇眼:“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丫鬟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直接跪倒在冷硬的青石板上,連連道:“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是奴婢說錯了,饒了奴婢吧……”
安如意方想說什么,見一側花叢那露出了一片繡著鸞紋的衣角,心思電轉,臉上又變得笑盈盈起來,用活潑的語氣微微責備道:“呀,你這是干什么,快些起來,我不過是想早點去老夫人那陪老夫人說說話罷了,你怕我儀容不整也是為我好,我怎么會怪你呢?快快起來,這深秋天氣,地上多涼啊,快些起來吧。”說罷,還親手扶起了那丫鬟。
丫鬟被安如意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性子給驚著了,迷迷糊糊的被她扶了起來,這才回過神,白著臉低下頭,唯唯諾諾的,不敢再說什么。
她不知道她們家小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她知道,不懂的時候,不要亂說就行了,禍從口出!
安如意笑盈盈的拉著丫鬟的手走了。
在她們走后不久,安平翁主從花叢后頭走了出來,手里牽著三歲的阮芷汀,阮芷汀歪著小腦袋,不解道:“娘,為什么我們要躲起來,怎么不同意姑姑打個招呼呢?”
安平翁主摸了摸阮芷汀的細細軟軟的頭發,笑道:“有時候,旁人顯示在人前的未必是她真正的面目。”
阮芷汀似懂非懂的問安平翁主:“哦,娘的意思是,背后顯露出的才是一個人真正的面目嗎?”
安平翁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未必。”
阮芷汀被她娘繞迷糊了,不解的看著她。
安平翁主笑了笑,大女兒不僅樣貌好,性子也從小被她跟世子教養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她們夫妻倆,對大女兒還是很放心的。
反而是小女兒,因著年齡小,家里人偏疼一些,寵得小女兒天真浪漫的很,也因此她把小女兒帶在身邊的時候更多一些。安平翁主把阮芷汀抱了起來,抱在懷里頭,阮芷汀咯咯的笑了起來,拿著臉去蹭她母親的臉蛋,安平翁主親了親阮芷汀的小臉蛋,輕笑道:“汀兒,你要記住,要想真正看清一個人,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日久見人心。”
阮芷汀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到了芙蕖堂,老夫人已經起來了,方菡娘正笑盈盈的坐在側廳里的梨花雕木椅里,喝著底下丫鬟奉上來的銀耳湯,看著綠鶯親手給老夫人用篦子篦著頭皮,笑道:“綠鶯姐姐真是能干,好像沒有綠鶯姐姐不能干的事。”
得了主子的夸贊,綠鶯笑道:“表小姐謬贊了,奴婢是樣樣會一點皮毛,都又不精罷了。”
方菡娘笑道:“又發現綠鶯姐姐一個優點,謙虛的緊。”
老夫人原本閉著眼在享受,聞言睜開眼笑道:“怎么著,你這口氣,是打算把綠鶯從我身邊給捋過去嗎?這可不行,我已經把秋珠給你了,你這丫頭還想要外祖母的綠鶯?左膀右臂都被你搶去了,外祖母可怎么辦?”
秋珠也佯裝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小姐這是嫌奴婢太笨了!又想要來綠鶯姐姐!”
方菡娘也極為配合的做出一副苦惱模樣:“呀,我的心思全被你們看破了,那我只好晚上拿個麻袋去綠鶯姐姐屋子里搶人了!”
一屋子人被逗的哈哈大笑。老夫人更是笑出了眼淚,指著方菡娘手直抖,笑道:“真真是我的小冤家!你也別急!綠鶯先放在外祖母身邊再伺候外祖母幾年,外祖母替她尋個好人家。到時候綠鶯要還愿意在府里頭做事,就讓她跟你到你夫家去!”
屋子里的人聽著心里頭俱是一驚!
老夫人這話的意思,無不是日后要讓綠鶯跟著方菡娘去她夫家做管事娘子!
竟是這般疼愛方菡娘!
方菡娘本是打趣,卻沒想到老夫人對她這般舍得,連最喜歡的婢女都要給了她!
饒是這些日子她已經知道,她的外祖母有多疼愛她,還是一次次更刷新她的認知!
綠鶯也是頭一次得知老夫人心里頭的打算,她雙眼也有些濕潤。
老夫人,這何嘗不是在替她的以后做打算?
屋里頭正短暫的沉默時,外頭安如意正好進來了,她人未至,聲先至,清脆的聲音穿過門簾,叮叮咚咚泉水般,煞是好聽:“老夫人,意兒來晚了!原諒意兒吧!”
一邊說著,門簾被撩了起來,安如意快步進來,屋子里頭的人見了安如意的臉,俱是微微一愣。
安如意眼角暈了妝,眼睛微微有些紅腫,臉上有焦急神色,似是著急的很。
平國公老夫人也是愣住了,她看著安如意,驚訝問道:“意兒,你這是怎么了?……”
安如意微微一愣,似是沒反應過來老夫人問的什么。
直到綠鶯指了指安如意的眼睛,她才似恍然反應過來般,躲閃著旁人的眼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啊,沒、沒什么,意兒失態了……今兒中午意兒去園子里走了走,日頭有些曬,暈妝了。方才急著過來,竟是忘了這事……”安如意似是很不好意思的掩面道,“讓老夫人看笑話了。”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什么日頭有些曬,你眼睛腫成那樣,分明是哭過了。怎么,有人欺負你嗎?”
安如意聞言很是慌亂的抬起頭,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老夫人不要誤會,國公府里大家對意兒都特別好,哪里會欺負意兒?……對了,”安如意對著方菡娘微微福了福身,“還要謝過妹妹今天中午讓綠鶯姐姐端來的秋梨膏,也謝謝綠鶯姐姐了。”
方菡娘不知道安如意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么個事,只是覺得略有些奇怪,雖然表面上看著想是不想回答老夫人的問題來拿自己送她秋梨膏的事當擋箭牌,可她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了。
微微遲疑了一下,沒回話,綠鶯已是清脆的開了口:“安姑娘客氣了,端茶倒水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安如意笑笑沒回話。
方菡娘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安如意話里頭掩藏著的小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