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珞云仍是想為方菡娘說話,嘟囔道:“也不是了,就是很倒霉了,前七根都投進壺里了,第八根把壺給碰倒了……”
姬天瑋不禁惋惜:“那是很倒霉了。”
拓跋燕笑嘻嘻的:“倒不倒霉的,這八杯酒總是要喝的。”
“是啊,愿賭服輸嘛。”這是魯懷晴應和的。
其她人大概是想緩和下氣氛,從桌子上倒扣著的一托盤小酒盅里拿了個小酒盅,要去給方菡娘倒酒。
“行了。”一直沒說話的姬謹行又開口了,他冷冷的看了拓跋燕一眼,邁步進了亭子里,幾名閨秀像被噤言般嚇得一言不發,臉色微微發白,動作更是像僵住了般定了格。
“小叔,你干什么,別去嚇人啊。”姬天瑋在亭子外頭喊,聲音中卻并沒有幾分擔心的意思,反而很有幾分戲謔的味道。
姬謹行根本不理會他,徑自走到某處,彎腰,從地上撿起什么,繼而直起了身子。
姬謹行攤開手,讓眾人看清他手上的東西——一截很淡的線。
那蠶線顏色非常淡,幾乎看不見,若不是有姬謹行手掌作為背景色襯著,幾乎沒人能看清這到底是個什么。
拓跋燕的神色變了變。
姬謹行神色有些冷的看著拓跋燕:“小把戲。”
拓跋燕有些難堪的沉默了下,繼而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一副不在乎的模樣:“逗個樂子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啊。謹王殿下何必這么認真呢?”
姬謹行冷冷的看著她。
方菡娘雖然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但看姬謹行同這拓跋燕之間的往來,倒是不難看出,方才拓跋燕定然是使了什么小手段。
再看看那有些詭異的線,聯想到方才本不該倒的玉蟾含珠壺倒下,方菡娘心中恍然,原來這拓跋燕是用了這種幾乎看不見的線,拉住箭壺,這樣只要看準時機,那還不是她想讓那箭壺什么時候倒就什么時候倒么?
怪不得最初的時候,那玉蟾含珠壺一直是被拓跋燕抱在懷里頭的。
方菡娘心里頭想明白這事,冷冷的笑了笑。
姬天瑋湊了過來,嘖嘖笑道:“拓跋啊,你這樣可就不厚道了啊。”
拓跋燕偷著看了一眼姬謹行面沉如水的臉,知道今天這樁事她是糊弄不過去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方菡娘,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哎呀呀,今兒這不是想跟新來的小姑娘開個玩笑嗎?誰知道就碰上了硬茬子呢。好吧,那就算方菡娘七根箭矢好了,這樣她不用喝酒了,謹王殿下滿意了嗎?”
姬謹行依舊是冷冷的沒有說話,收回了手。
別看拓跋燕面上嬉皮笑臉的,對上姬謹行這尊煞神,她心里卻是沒底的很。她清楚的記得當年她可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跟姬謹行求情的,姬謹行還不是沒放她一馬?
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拓跋燕是不想跟他打第二次交道了。
“既然這樣,那我只進了三根,是我墊底了,這酒合該是罰我。”一個含羞帶怯的聲音響起,眾人看去,見是魯懷晴,她面上帶著紅暈,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風情。
拓跋燕心里頭對魯懷晴的識趣很是滿意。
魯懷晴接觸到拓跋燕贊許的眼神,心里頭更是大定了。她微微紅著臉,從姬謹行身邊走過去倒酒。
姬謹行目不斜視。
方菡娘心里頭就有點小開心了,不錯不錯,不為美色所迷。
姬天瑋笑道:“小叔,你還有事嗎?父王還在那邊等著我們呢。”
姬謹行沒說話,轉身出了亭子。
姬謹行其實很想好好看一看方菡娘,同方菡娘好好說一說話,或者將她抱入懷里,什么都不說。
但這種事他雖不在意,卻也知道,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行為太驚世駭俗了,對方菡娘的聲名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他不想讓方菡娘遭人詬病。
姬謹行什么都沒說,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漠,轉身離開了。
姬天瑋也跟著離開了,離開前倒還是忍不住看了方菡娘一眼。
倒不是說對方菡娘有什么意思,只是單純的覺得,方菡娘長得實在有幾分眼熟。
待那些皇室子弟們離開,亭子里頭有些凝澀的氛圍才恢復了正常。
拓跋燕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些個皇室子弟離開的身影,撇了撇嘴。
魯懷晴方才硬著頭皮連喝了五杯酒,臉上早已坨紅一片,她用力晃了晃頭,輕笑著看向方菡娘:“方才那位皇孫殿下,似乎,看了方菡娘好幾眼啊。”
方菡娘冷冷的看向魯懷晴。
拓跋燕笑嘻嘻的,一把挎住魯懷晴的胳膊:“魯姑娘說的確實也是,方姑娘長得這么漂亮,別說皇孫殿下了,就連我這個女的,眼睛也差點黏在方姑娘身上離不開呢。”
方菡娘神色冷淡道:“魯姑娘看來是喝醉了。拓跋姑娘似乎也被魯姑娘的酒氣給熏著了吧?皇孫殿下豈是咱們能隨便妄議的?”
這話一出,即便有些微醉的魯懷晴,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了僵。
拓跋燕神情微微一變,她看著方菡娘這副冷淡說話的模樣,總算想起來她為什么方才覺得方菡娘這副樣子有些像什么人了!
這副冷冷淡淡說話的樣子,不就是跟那個最讓人討厭的姬謹行一個德行嗎?!
拓跋燕撇了撇嘴。
旁邊有閨秀就張羅著再玩一輪投壺。
姬珞云突然想起什么,叉著腰道:“……對了,我倒是忘了說了,剛才小表叔明顯就是識破了拓跋的小把戲吧?這么不公平的投壺,你們還玩啊?”
拓跋燕笑嘻嘻的,十分不以為意:“放心吧,這不是方姑娘剛來,我想著跟她開個小玩笑么?憑我的技術,還需要同你們使小把戲啊?你們也太小看我的水平啦。”
這事就這么在拓跋燕的插科打諢里過去了。
方菡娘笑笑,也不說什么,在旁邊的美人靠上坐下,端了杯茶細細喝起了茶。
阮芷萱也不玩投壺了,在方菡娘身邊坐了下來,小聲的陪著方菡娘說話聊天。
姬珞云則喊著要打倒拓跋燕,讓她知道厲害,興沖沖的又去同她們投壺玩了。
玩了一會兒,開宴時間差不多也到了,三三兩兩的閨秀們相攜著去了暖閣。
因著方菡娘是同平國公府的女眷一塊兒過來的,她的座位排的靠近主位的很。她神態從容的安坐于席后,安安靜靜的聽著上首的太子妃說著一些感謝大家來參加她生日宴的客套話。
平桌是在暖閣兩側鋪開的,暖閣中間空著好大一片場地,太子妃說完話后,拍了拍手,四周響起了胡琴演奏的聲音,幾名身著胡服的舞姬便旋舞而入,雖是極冷的天氣,外頭也陰沉沉的,這些胡人舞姬個個卻穿得極為清涼,僅以薄紗覆身,顯出了纖細而曼妙的腰肢。
幾名舞姬合著胡琴的曲調,微微搖晃著腰身,曼妙的舞動著,足上系著銀鈴,移動間又有清脆的鈴聲在其間點綴,倒也風情無限。
平時女子穿成這樣,是世俗所不容的,但到了胡人那里,卻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更何況這歌舞還是在太子妃的生日宴上,即便是覺得這樣有傷風化的古舊老夫人,也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有些不太贊同的看著眼前的胡人女子們。
方菡娘算是頭一次這般近距離的欣賞胡人歌舞了,看得投入的很。
上首那邊的太子妃見方菡娘這般聚精會神的,笑了笑,低聲囑咐身邊的侍女,讓侍女將自己面前的一盤果子給方菡娘端了過去。
一旁秋二奶奶避著人,從席后匆匆過來,一臉的焦急。
她入了座,小聲的拉了拉安平翁主的袖子,壓低了聲音,急得差點要哭出來:“這可怎么是好,妙妙,妙妙不見了。”
安平翁主本來還想說幾句秋二奶奶來遲這事,一聽阮芷蘭竟然失蹤了,大吃一驚,但眼下在宴上,又有這么多女眷在場,安平翁主知道,這事是無論如何不能聲張的。
安平翁主將秋二奶奶拉得離自己近一些,面上還帶著和煦的微笑,像是要跟秋二奶奶說什么悄悄話,只是湊近了秋二奶奶的耳朵時,話里才泄露出了幾分緊張:“怎么回事,妙妙呢?沒丫鬟跟著她?”
秋二奶奶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剛才我同旁人說話,她跑去妹玩,星眸沒來得及跟上,我想著反正在太子妃宴會上也沒什么,就沒放在心上……誰知道,星眸剛才哭著回來跟我說,她去找妙妙,愣是沒找到。我方才帶著丫鬟也找了一圈,沒找到妙妙。怎么辦啊大嫂……”
安平翁主心里也急得很,但她深知她得定下心來,給慌亂的二弟妹做個主心骨,不然她指不定會亂成什么樣。
“你別急,妙妙貪玩也是常有的事。”安平翁主小聲勸道,“稍等一下,咱們都出去找太顯眼了,我讓香香跟她小姑姑領著丫鬟出去找一找。”
秋二奶奶忙不迭的點頭,安平翁主悄聲道:“把眼淚擦一擦,別讓人看出端倪來。這對妙妙不是件好事。”
秋二奶奶心中一凜,連忙點頭,臉上也強擠出了些笑,安坐在了席后。